灵州县外,鲜卑军马已至。
县令楚休正与县中名士傅燮并肩站在城头。
两人遥遥下望,只见远处鲜卑军大旗招展。
有鲜卑军卒正于城下结阵,以防城中趁立营未稳时出城突袭。也有军卒在后方安营扎寨,虽算不得上佳,却也似模似样。有军卒正在组装攻城器械,动作颇为熟稔。
更有一骑,孤身一人,策马直奔城下,用鲜卑语大声叫骂。
城下人马喧嚣,耀武扬威。
城头上,楚县君面色苍白,双手死死攥紧。
傅燮微微转头,打量了楚县君一眼,宽慰道:“鲜卑人外强而中干,破之不难。如今不过是故作威风,以弱我军士气。再者,想必如今其他县的援军已在路上,到时前后夹击,鲜卑定然大败,县君无须过分忧虑。”
楚休虽不通兵事,可对郡中之事却是熟稔的很,他苦笑道:“南容,你也莫要诓我。若是各县真的有派兵来援,便是路上遇到些波折,此时也应当已然到了。可你看城外,除了鲜卑人,可有半分援军的影子吗?”
傅燮沉默以对,没有作答。
他知道,楚休所言的多半便是真相。
可不论何时,真相总是残忍难言。
楚休拍着身前的城墙,叹息道:“南容啊,你也知我虽整日将忠君报国挂在嘴上,可实际上却是个极为胆小的人。平日里,即便是杀只鸡也不敢的。还有一事,想必你也是知道的,我是个惧内的人。”
傅燮是个厚道人,他忍了忍,最终还是不曾开口。
楚县君惧内一事,早已在县中传的沸沸扬扬。
听说楚县君不论做何事,甚至出门饮酒,都要先告知其妻。不然回到家中,定然有一场河东狮吼。
“有一个道理不用讲,县君之妻像老娘。”此言在县中颇为流传。
楚县君自然也是听过的,只是并不曾多说什么。
若是换了旁人为县令,被如此编排,只怕传言早就止住了。自然,人也要死上不少。
这也是傅燮一直尽心相助楚休的缘由之一。
其人虽懦弱,甚至当初曾打算与韩若一同逃亡,可终归心怀仁心,这些年待县中百姓着实不差。
楚休见他不开口,继续说道:“此事我非不知,只是南容啊,汝天生富贵,不知世事艰难。我虽出身中原名门,却是旁支出身,自小不受族中之人喜爱。能一路走到今日,靠的便是夫妻之间相互扶持。贵易交,富易妻,于今人看来,寻常事尔。只是我所慕者,宋公也。是故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昔年光武帝刘秀初定天下,而其姐湖阳公主新寡。光武帝想要令其再嫁,被湖阳公主看中的,正是典故之中的宋公,即宋弘。天子亲自提亲,却被宋弘直言所拒。
其中最为出名的两句,便是光武帝刘秀的,“贵易交,富易妻,人情乎?”,以及宋弘那句,“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
傅燮出身名门,自然也知道这个典故。见楚休以此自况,他也不由得一阵沉默。
良久之后,他才开口道:“县君之言是也。”
楚休笑道:“南容,可知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