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令音的院子里从来没来过这么些人,本来有些空荡的衣柜里也添满了衣服,更别谈不谈其他地方了。她根本无从下脚,只好抱着蜜饯果子缩在窗边。
夏青吭哧吭哧又拖来一个楠木箱子,说是世子吩咐也要将书房里的东西般过来。他抹了一把汗,就将箱子里的笔墨纸砚摆上书桌。钟令音顿时觉得手里的蜜饯果子不香了。
夏青以为她还在为早晨的事情苦恼,一边整理还不忘宽慰她:“世子这会儿在替王妃收拾行装,明日一早就送王妃回西北。”
钟令音当然知道沈知行现在忙着处理秦王妃的事情,所以才没空和她耍嘴皮子,可他总有忙完的时候!茯苓见缝插针补充了一句:“天快黑了,世子马上就能回来了。”
她现在装病还来得及吗?但今天有的是药,还是算了吧。
屋子里的物件儿几乎都有所改动,等到月上屏帏,一切才安静下来。钟令音望着床榻上铺着的大红绣鸳鸯戏水的衾被,红的扎眼,真是愁人,但她很快打好了小算盘。
她准备跟沈知行谈事业,因为不谈事业的男人不是好男人。如果沈知行不跟她谈,她就有理由把他赶出去;如果沈知行跟她谈,她就舍命陪君子和他谈上一夜。
总之今夜能够无事发生,就行了。钟令音喜上眉梢,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这碍眼的衾被换了,而沈知行就是这时候踏进来的。
因为上午的事情,沈知行被秦王妃足足批了有两个时辰,其中当然狭带了很多棍棒教育,沈知行一声不吭地咽下了。幸亏宋叔偏着他,找了个理由将他救了出来,否则还不知道要再熬多久。
他手里还拿着秦王妃摔出来的半截木棍儿,神情晦暗不明,站在床榻边缘看着钟令音忙活了好一阵儿。
"我也觉得粉色的不错。"
“是吧是吧。”钟令音几乎淹没在大红色的衾被之中,素白的手将衾被的最后一角也铺得平整后,肩膀瞬时塌了下来,不难看出她是松了一口气,“这样是不是顺眼多了。”
沈知行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微微弯下腰揭开了盖住她脑袋的衾被,乌青的长发有些许凌乱,茉莉发油的馨香扑面而来,引得他的手指不自知地蜷了蜷。
钟令音缩了缩脖子,脸上挂着某种大功告成的快感,等目光与沈知行的撞上时,她就像只炸了毛的狸奴:“你,你,你走路没有声音的吗?”
“有吧。”沈知行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好像还思考了一番才开口,“我又不是鬼。”
钟令音的嘴角不由抽动了一下,她将换下的大红衾被抱在怀中,眼神躲闪:“脏了,得换。”
“嗯。”沈知行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他心情是好是坏,有种微妙的迟钝,“哪里?”
这种迟钝就显得他有些呆,也就给了钟令音一种他很好骗的错觉,她抱着衾被一只脚已经蹬在脚踏上,随口一答:“找不到了。”
四月底的夜晚隐约有了聒噪虫鸣,但因为前几日落了一场雨,草木湿润就显得有些闷哑。钟令音拖拽着衾被,完全看不见脚踏上的展履,她用足尖探寻了好几下也没个结果。
黄花梨木的箱子离床榻不过几步之遥,钟令音索性赤足下了床,三下五除二将衾被塞了进去。
沈知行的目光随着她的一举一动而游移不定,她已然是沐浴过,刚刚擦过他臂膀时能看出她发尾的一点潮湿。可她穿戴齐整,丝毫不像是要入寝的样子。
他忽然想起来今日午间同她说的那几句玩笑话,但没想到钟令音竟然当了真,沈知行存心要逗逗她,一本正经道:“我要沐浴。”
“浴桶里的水一直温着呢。”钟令音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天才,她早就赶在沈知行回来之前沐浴过了。她强忍住心中得意转过身去,眼眸如月华似水般柔和,“我就不……”
她没说完就顿住了,因为她发现沈知行手里掂量着半截木棍,断口极不规则,像是被硬生生打断的。钟令音心底突然升起一道不详的预感,她默默往后,背抵住箱子,有些心虚,“你未用过晚脑,我去
替你准备膳食吧,这样你沐浴完就能吃上。"
沈知行立在原地没有动作,只目光缓缓下移,最后似乎是落在地上。钟令音不明所以,也低下头去看。烛火的微光摇曳投射在地面,如数层水波效艳席卷,她远的近的都看了好几遍,也不知道沈知行说
的是什么。
视线逐渐变暗,钟令音因着沈知行的靠近,头越来越低,直到他走到面前,与她只有一步之遥。他手中的木棍已不见踪影,取代它的是她的绣鞋。
“这里,脏了。”
他说的是她的脚。钟令音意识到这一点后,大脑有短暂的空白,之后就只有一个逃的念头。
可他总是能快她一步。似漂浮在云端,沉溺在海底,思绪和身体都由不得自己。沈知行的心跳平稳,贴在她耳际,却像是滚滚惊雷,汹涌波涛。
钟令音眨了几下眼睛,愣愣地对上沈知行的眼眸,像是烈火肆虐过枝桠残留的灰烬,漆黑中仍旧带着热烈的红,喷薄欲出却又身陷囹圄。
后背上他的臂膀将她紧紧环住,她被沈知行抱在怀里,一步一步,破开垂挂的细密珠帘,堆叠的轻绸帷帐,氤氲的水雾将他们笼罩,也似乎在睫毛上沉淀,有些份量让人睁不开眼。
钟令音紧紧揪着衣襟,一言未发,而后沈知行将她放下,侧坐在浴桶边缘。朦胧间,肢体的接触就更容易大脑被捕捉。他的呼吸,他胸腔的变化,他学心的灼热…他捉住了她的脚踝。
心跳的骤然停止,后又剧烈跳动,衣裙随之往上褪至小腿,钟令音根本来不及思考,惊呼一声就想去摁住,却又被 股强大的力量往后一扯。水花溅落在脸颊,湿润的温暖从足尖蔓延开来。
他将她的脚放进了浴桶里,而她嵌进他怀里。
“是这里脏了。”
钟令音有十足的理由怀疑沈知行是在嘲笑她心里脏,但是她没有证据。沈知行的手依旧握在她的脚踝,没入温热的水中轻轻拨弄。
他于心的温度明明比水温要低许多,可钟令音总觉得更烫,更能刺激她的心神。人一紧张,就容易被牵着鼻子走。所以当沈知行的眼神转到她脸上的时候,钟令音立刻将另一只脚也伸了进去。等到想后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她的脸唰得一下就红了。可沈知行却意外的安静,什么也没说。这一对比,钟令音暗骂自己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不多时,沈知行松开她的脚踝,在她耳边轻声道了一句:“转过来。”钟令音不想听话都不行,她总不能洗脚洗一辈子吧。但当她攀着沈知行的肩膀转过身来,就有事实证明,她确实没想多。还没等她完全坐稳,沈知行就猝不及防地往前一凑,而她却因为身后就是浴桶,根本不敢后仰。更因为他的逼近,只能搂住他的脖子。他笑眼愈深,她息恼,咬牙切齿道:“你故意的!”沈知行停顿了好 会儿,才慢悠悠地伸出手将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揽了回来,可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双手分开撑在她身体两侧。
钟令音瞪着他,猜不准沈知行心里到底藏着什么坏。只见他慢慢蹙起眉,双眼也渐渐垂落下去,钟令音猛吸了一口气,立刻紧了紧胸前稍有些乱的衣襟。
“我帮夫人洗脚。”沈知行没后退,只略显随意地展开双臂,话也说得坦荡,“夫人帮我宽衣。”可偏生他嘴角压不住明晃晃的笑意。
这人该是有什么毛病吧?!钟令音恨不得将他踢进浴桶里揍上一顿,可眼下这般情形,遭殃的应该还是自己。
识时务者为俊杰,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钟令音不情不愿地卸下了他的腰带,然后就开始解扣子。
沈知行今日穿着赭色的圆领袍子,钟令音解扣子是从腰间开始解的,而后-路往上。因为身高差距,她每解-颗就要慢慢直起身子去够,所以当解到领口最后一颗的时候,她几乎是品起脑袋。
从沈知行的角度来看,先看到的是她轻颠的睫羽,然后是挺知的鼻尖,最后是维色的唇。可能是最后-颗扣子系得大高太紧,钟令音废了好些力气也没解开,揪着眉,咬着唇,却忍着不敢发脾气。
他鬼使神差地弯下身,让她不至于那么累。褪去外衣,露出索白轻薄的中衣,钟令音微微有些不自然地将脸侧了过去,手却还是听话地扯下了腰间系带。
就当她准备将他的中衣也脱下时,沈知行却突然欺身上前搂住她的腰,将她从浴桶上抱了下来。钟令音呆楞地眨了眨眼,眼前突然一片黑暗,原来是沈知行将搭在一旁的毛巾盖到了她脸上。
“非礼勿视。”
……
人在无语的时候是真的很无语!钟令音一把扯下毛巾,却也不敢回头看,只好对着空气骂街。而后身后传来水声,还有不正经的调笑:“夫人想同我再洗一遍澡?”
听了这话,钟令音立马吸上鞋,往前就跑。
"我一会儿还要用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