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他的计分表
像是听到什么惊天耸闻,南尔不敢置信地问:“结、结扎?你没开玩笑吧。”贺绅打开储物格,拿出许久未碰的烟和打火机,指节轻扣,打火机盖轻擦一声燃起幽蓝色火焰,唇衔住烟,低头点火。听出电话里南尔的惊讶,他淡淡回:“这种事有开玩笑的意义吗?”
这倒是,哪个男人喜欢在自己身上挨一刀,南尔瓮声:“那要是朱伊伊这胎是个女孩儿,集团以后怎么办?”
贺绅降下车窗,透过副驾驶座,正好能望见朱伊伊家二楼的阳台,隐约见到她用晾衣架晒衣服。他盯着她隆起的小腹看,冷厉的眉骨倏地柔和:“女儿一样可以接管集团。”
这些年贺绅见过太多有本事的女人,母亲贺安清,就是第一个。在贺家向来都是强者生存。贺家上两辈顽固不化,女儿不具备继承资格,贺安清能力出众却早早被排除在外。
那又如何,别人不给,她就自己抢。
一手把自己的弟弟贺达荣扶上贺家掌权人的位置,如今贺达荣退位,依旧有本事送自己的儿子贺绅上位。
吐出烟圈,青雾弥漫,贺绅话音又起:“我跟伊伊的孩子,肯定聪明,做生意这种事一教就会。”
南尔撇嘴:“就不怕你女儿被凤凰男给盯上了,到时候给你气吐血。”贺绅脸一黑。
反手把电话挂了。
另一边被挂掉电话的南尔气急败坏,文件啪地甩桌上,吓得一旁的秘书额头冒冷汗。
南尔烦躁地倚坐着办公桌,手机在虎口转圈。之前朱伊伊跟贺绅交往,他不看好,后来俩人藕断丝连,他也不看好,觉得贺绅总归是在乎朱伊伊肚子里的种。可现在看来,是他低估了贺绅,谁知道啊,冷情冷性的人竞然还是个情种?冒着巨大的风险也要独立时瞬集团,把自己从贺家的控制之下摘出来,不可能屈服贺安清指定的联姻。母子相争,最近京城免不了要起一场风雨。南尔:“失算。”
以为是工作失误,秘书紧张地接话:“小南总失算什么了?”“我有罪,牵错姻缘线了。"南尔重重叹口气,当初他先入为主地认为朱伊伊觊觎贺绅的钱权,她不适合他们的阶层。比起朱伊伊,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的吕珮与贺绅更相配,他明里暗里也给吕珮制造不少机会,这才让贺安清把联姻的目光定在吕珮身上。
贺安清这次来,指定是要给贺绅和吕珮牵线的。怪他,是他起的头。
这回他是想不掺和也不行。
原来不是工作失误,秘书松口气:“既然牵错了,这简单,小南总咔嚓一刀剪掉不就行了。”
南尔刚要骂他驴脑子,一顿,想想有点道理,睨他一眼。秘书顺杆爬:“这姻缘线有两头,中间剪不断,就从两边下手,随便砍掉一头这事儿就完了。”
话糙理不糙,南尔是是晚辈,没资格干涉贺安清,但是能在吕珮这头下功夫。他们发小多年,交情匪浅,说话总有些分量。“帮我约一下时瞬集团的吕总监。”
南尔是圈内有名的公子哥,衣香鬓影或是声色犬马,总能窥见他的身影。也就最近,他被家里人抓回自家公司,学着怎么做生意、如何谈项目,玩乐时间少了,吕珮有些日子没与他联系,乍一听助理说有小南总的工作预约,还有些试异。
下了班,吕珮赶往南尔常去的会所,侍者领着她进入包厢。高级会所的包厢类似雅间,宽敞明亮,浅灰色沙发里只坐了一个人。南尔翘着二郎腿,给自己倒了杯红酒,晃了晃,见吕珮进门,一下子坐直身体,罕见地正经和拘束:“珮珮。”
南尔一改从前的标新立异,穿得西装革履,还真有几分上层社会的精英风范,沉稳内敛。
她走近坐下,打趣:“几天不见,该喊小南总了。”“别别别,咱俩那么多年的交情,你喊我哥都成。”“说吧,约我什么事?”
吕珮扭头吩咐侍者要了一杯美式,抬起杯盏浅啄几口,喝完,很快拿出梳妆镜补口红。她今日画的是淡雅妆,温柔知性,见长辈最合适。补完妆,她看眼腕表:“最好快一点,我一会儿要去见贺伯母。”谈及贺安清,面露喜色。
南尔心头“咯噔”一声,贺安清这回归国,果然是为了吕珮和贺绅的联姻。他舔了舔干涩地唇,心直口快的性格此刻竟有些难以张口:“你见贺伯母做什么?″
南尔最清楚吕珮对贺绅的心思,先前还想尽办法帮她撮合,她便没瞒:“聊一聊联姻的事。”
“贺绅不是已经拒了吗?“南尔笑比哭还难看,“再说,贺绅跟朱伊伊都复合了。”
提起这件事,吕珮悦意淡了些。
上回想借文件泄露的由头,让朱伊伊主动离职,谁知道贺绅会为了护她猝不及防地公开。什么贺太太,一张法律效应的结婚证都没有,不过是朱伊伊会要手段。
“复合也可以再分手,拒了的联姻也可以重新接受。”在朱伊伊还没出现前,贺安清就属意她作为贺绅的联姻人选。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读书时贺绅就是个冷性子,不爱玩乐,交谈的女生更少,只有她、唯有她能靠近他身边。他们有着同样高雅的爱好,淘书品画拍卖古董等等,能就一场哲学电影讨论很久,贺绅也会对她笑。他们是发小,本就比别人亲密。
即便年少时的他们从未越界,但所有人都认为他们会顺着长辈的意思,步入婚姻。这是他们这个阶级里心知肚明的潜规则,世交联姻,两家得利。谁又想得到一穷二白的朱伊伊会扑上来,死咬不放。出身吕家的大小姐,打小就是争强好胜不服输的性子,吕珮看中什么就一定要得到。南尔看她坚定的神色,心里一时发虚,担心自己说不动,艰难道:“珮珮,你还是算了吧。”
吕珮蹙眉:“你到底站哪边的。”
“我谁也不站!”
南尔拍了拍她的胳膊:“珮珮,我一直把你当妹妹,从小到大什么事都护着你,你喜欢贺绅,我就帮你追他,为此没少挨他骂!但这事儿太大了,真不是我动动嘴皮子一句站你这边、支持你就能解决的,贺绅不可能跟朱伊伊分手的。“你怎么就那么笃定?“她冷了冷,“朱伊伊本事那么大,连你都笼络了?”“朱伊伊怀孕了,五个月。”南尔表情冷淡,收起长腿,背弓着,没有耍人的意思,“贺绅孩子都有了,你还要跟他联姻吗?”包厢内有少顷的死寂,酒精味刺得人头脑发昏。吕珮表情有过一瞬的茫然,几秒后,冷嗤声低不可闻。她早猜到朱伊伊不简单,有本事勾的贺绅再三与她牵扯,藕断丝连一-原来是珠胎暗结,还藏得滴水不漏。
这个手段耍的比谁都高明。
“谁家没有几个私生子,我家了上不得台面的弟弟妹妹多了去了。到头来,我爸不还是只尊敬我妈,因为我妈是他光明正大的太太。贺绅不是普通人,成为贺太太当然得看得开。”
她转了转左腕的卡地亚手镯,这是除夕时贺安清赠她的新年礼物:“我不介意他有一两个私生子。”
晚上朱女士来了电话,说有事耽搁,第二天才回家,不忘叮嘱朱伊伊在贺绅公寓多住一晚。
已经窝在自家沙发上的朱伊伊…”
挂断电话,乖乖地等朱女士回家。
她人都在家了,自然不会再跑去公寓,太麻烦,洗完澡吃饭后上床睡觉,凑合一晚上。
没想到第二天朱女士还是回不来。
那会儿已经是下午,朱伊伊在手机上刷城南西街的餐馆,朱女士一个电话打过来,说大姨看她一年到头就年初回趟宣州,舍不得,硬是留她再多过几天。朱伊伊一下子弹起来:“留几天是多少天?”“这我一下子也说不明白,我尽快回来。”朱伊伊觉得她妈怪怪的,说话也是躲躲闪闪:“妈,你没骗我吧?”怪不得她多想,上回宣州出差就碰见了林海富,鳖孙没养过她一天,却口口声声说她是他的女儿,恶心至极。
“没有没有!"朱女士又恢复河东狮吼,“死丫头问东问西,怎么着,要我把你大姨拉过来给你做个演讲啊。”
朱伊伊瘪嘴,小小地哼了一声:“凶死了。”计划意外被打乱,外面还下着小雪,出门就被簌簌冷空气包围,她懒得走远路,最后折中去了庄家面铺。
还没到下班的高峰期,店内人不多,朱伊伊月份大后越来越闻不得油烟味,坐在靠门的位置。
老板一眼看见她,热络地过来:“小朱来吃面?”“庄叔面好吃,"朱伊伊嘴甜,“几天不吃特别想。”“就冲你这句话叔要多给你加肉。”
老熟客一般都会客套,朱伊伊没当真,权当是开玩笑。不料,老板将一大碗牛肉面端上来的时候,旁边桌的顾客眼睛都瞪大了,望望自己碗里又望望朱伊伊碗里,很是幽怨。
朱伊伊也被堆成小山包一样的肉给惊住:“叔,我以为你开玩笑,你还真给啊。”
“你是我老熟客,有什么不能给的。"老板看着与半年前大不同的店面,内心感慨,这会儿难得清闲,坐下来聊,“小朱啊,我这店当时要不是亏了你,早倒闭了。”
朱伊伊搅拌面的筷子顿了顿:“我?”
半年多钱庄家面铺落魄得近乎倒闭,一天到晚没几个客人,就朱伊伊每晚下班来吃个宵夜。那会儿她与贺绅来过一次,她点的还是没肉的清汤面,4.5一碗,贺绅跟着她吃,他挑食又有洁癖,筷子都没动一囗。当时朱伊伊担心面铺倒了可惜,谁知道隔几天后面铺重新装修店面,似乎那次之后,面馆生意突然就好了起来。
而她每回碗里的肉多得吃不完。
一个不敢深想的念头涌了上来。
碗里的面热气腾腾,刹那间朦胧了视线,朱伊伊呆愣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般:“是不是有人对面馆做了什么?”
“半年前,有个人看你喜欢在我店里吃面,便宜路也近,就给我了一笔资金把店盘活了,要求是多肉不涨价。”
贺绅和朱伊伊一起来面馆多回,每次老板都暗地观察,这么多回下来,越发觉得两人应该是情侣。男朋友照顾女朋友是好事,行动上要做,嘴里也要说,不说谁晓得。
厨房里的老板娘在喊人,老板忙不迭应一声来了,朱伊伊立时喊住他:“谁一一”
她复述一遍“是谁?”
“每次和你一起来的个子高高的男人,你男朋友吧?"老板用手比划,笑着竖了个大拇指,“他很疼你。”
个子高高的男人。
是他。
一碗面吃得奇慢无比,朱伊伊在店里发了将近半小时的呆,盯着黑屏的手机看,打开,点进微信黑名单,一眼见到被她关了几天小黑屋的名字。贺绅这次足够安分。
朱伊伊不主动把他从小黑屋里放出来,他也不强行骚扰她,听话地当个背景板。毕竟只要他想,可以换各种号码、用各种见光的、见不得光的方式联系上她。
她给他的备注至今还是“邪恶资本家”。
想了想,又在后面加了个破折号和几个阿拉伯数字,改成了:邪恶资本家--10/100.
这是贺绅在朱伊伊这里的计分表。
改完,继续关小黑屋。
外面天色昏暗,暮色四合,冷风簌簌地吹。朱伊伊扫码付款后离开了面馆。
她今晚本想吃碗面后联系凌麦,请她陪她住几天,结果被老板的话打猝不及防、心不在焉,想起来要找凌麦时,人已经走回小区单元楼了。时间过了六点半,凌麦应该下班了,朱伊伊停在台阶边,掏出手机要拨电话。还没拿稳,险些被楼下奔来的身影撞到,她急忙往旁边一闪,对方更快地拉住她胳膊,扶稳。
“去哪了?"男人音色沉沉,挡不住的焦躁与担心。朱伊伊抬眸,望着脸色凝重的贺绅,一怔:“你怎么来了?”“伯母刚打电话来说她过两天才回来,让我好好照顾你。"他语速很快,“我来找你,但你不在。”
接完电话,贺绅立刻驱车离开公司,朱伊伊一个孕妇独自在家,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他一路疾驰来到城南,拍了几分钟的门都无人回应,电话和微信又联系不上,慌乱和焦灼几乎压倒性地战胜理智。他跑了几楼,挨家挨户地敲门问见没见过朱伊伊,筒子楼的人提防心高,看见陌生的贺绅一个字没说就“啪"地甩上铁门!
每一次的碰壁都在告诉贺绅,有钱有权又如何,只要朱伊伊想走,走得天高地远谁也不告诉,他根本找不到她。
朱伊伊不是风筝,他才是,她稍稍一松开风筝线,他就会被大风席卷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里,黑暗像怪物一样铺天盖地袭来,将人拖进不见天日的地狱里,最后苟延残喘。
贺绅强压下那些吞噬理智的情绪,面无表情地下楼,每下一步台阶都在算计朱伊伊会去哪里、做什么、见谁,越往楼下走光线越暗,阴森森的夜里像一层保护膜,引诱着本就算不得好人的贺绅心里生出卑劣的想法。他阴沉沉地想,可不可以把朱伊伊锁起来,用最华丽昂贵的钻石笼子,用金灿灿的链子,但她肯定不愿意。还会很生气,对他拳打脚踢,用巴掌扇他,让他清醒点,然后委屈地掉眼泪。
还是不锁了。
说软话求她好一些。
贺绅还没想好要怎么求她,朱伊伊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低着脑袋,手机屏幕折射的一丝光亮照着她的小脸,被外面的冷风吹得红红的。看见他,很是意外。
朱伊伊眨了眨眼:“我出去吃面了,不在家,你到处找我了?”贺绅还是冷着一张脸,沉默地拍掉朱伊伊身上的浮雪,过了会儿,喉咙干涩地否认:“没有找你,刚到。”
“噢。”
不信。
朱伊伊瞥他凌乱的头发,褶皱的裤腿,猜测这人肯定急坏了到处找她,就是嘴硬不说。
贺绅久居上位,混迹虚虚实实的名利场,养成一副内敛的性子不奇怪,但朱伊伊不喜欢只付诸行动的爱,他一味地不说,她只能迁就着去猜,猜来猜去有什么意思,万一她累了,不猜了呢?
他们还是走不长久。
朱伊伊态度倏地冷淡下来,拿锁开门,头也不回:“我回来了,什么事也没有,你回去工作吧。”
赶完人就要关门,就在门缝快要合上时,皮鞋忽然抵住门板。“我到处找你,楼上楼下找了很久。“他承认。借着一点空隙,贺绅顺势挤进去,反手关上门,盯着她的背影说:“因为很担心你。”
朱伊伊板着的脸色缓和了些,大摇大摆地坐进沙发里,打开电视机,调到少儿频道,看正在播放的熊出没。
贺绅亦步亦趋地靠近沙发,像犯了错的学生,兀自沉寂地站了会儿,又去桌边倒了杯热水,推过去。朱伊伊翘着脚,看了几分钟的光头强砍树,才伸手接过杯子抿了囗。
他绷起的肩背松了松。
想了想,又道:“你一个人在家不方便,我联系李嫂来照顾你几天,她的衣食住行我会派人安排好,你不用担心,好吗?”她不吭声。
见朱伊伊没反对的意思,贺绅去阳台打电话,脚刚迈出,衣角被微弱的力道拽住,后方传来声音,理直气壮地问他:“为什么要李嫂来,你不可以吗?“说要好好照顾我的人,是你。”
贺绅肉眼可见地一僵。
他缓缓转过身,手机还举在耳边,甚至忘了放下,目光略带惊讶地看着沙发上坐着的人。
朱伊伊揪住他衬衫衣角的手指,缓缓下滑,蓦地拽住他的皮带,坦荡荡地望向他:"贺先生,请拿出你的诚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