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至32天,七月廿五至八月初四】
木老爹和龙凯悻悻返回木家庄。不过让木老爹和龙凯没有想到的是,在他们回到木家庄的第三天,杨三郎便来拜访了,他自称是来羽霞山采药的,路过拜访,同时也谢谢龙凯前天帮忙解围。
看着门外的杨三郎,木老爹反唇相讥道:“你双手空空地来感谢小凯,那天可是三十两银子!我看你是酒瘾犯了来找酒喝倒是真的。我这里没有你一滴酒了。”
杨三郎也不尴尬,一本正经道:“此次前来,的确是采药的,你看我连采药的家伙什都带了。”说着他指了指自己身旁的驮着药筐的毛驴,“至于小凯哥儿的谢礼,你知道我给他看病的时候,发现他血脉不稳,跟他的‘失魂症’大有关系,我这六合清心丸,正对他的病症,对他绝对好使,配制不易,平常都舍不得用,这次我大出血了。”
木老爹不知道龙凯患“失魂症”的事,一时错愕,惊讶地问道:“‘失魂症’,这是什么病,要不要紧?”又转头紧张地问龙凯:“你没事吧?!”
龙凯瞪了杨三郎一眼,安慰木老爹:“没什么,就是忘了以前的一些事情,其他还好。”
杨三郎这时有些后悔,病人的隐私不能外说,作为大夫他当然知道,他还以为木老爹早知道了呢,就随口说了出来。
木老爹怔了片刻,向杨三郎伸出手来,杨三郎一时有点犯楞,木老爹没好气地说道:“你刚才说的,那个六什么丸药。”
杨三郎恍然,说道:“啊啊,对对,是六合清心丸。”说着递给了木老爹。
木老爹接过,递给龙凯,说道:“这酒鬼虽说经常嗜酒犯浑,但医术不错,他说管用,应该有些作用,你怎么也试试。”龙凯不好忤逆老爹的好意,笑笑收下。
杨三郎知道木老爹气消了大半了,觍着脸进了木老爹家中,木老爹哼了一声,说道:“这里不管饭。”
杨三郎呵呵笑道:“休息一下,跟嫂子讨碗水喝。顺便再给小凯把把脉。”
杨三郎涎着脸要住下来,木老爹也不好赶他走。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杨三郎就和龙凯、木老爹一家住在一起,木老爹也不好强行赶走他,他和龙凯外出打猎时,杨三郎就背上药筐随他们一起外出采药,三人同行作伴,倒也轻松快乐。只是闲暇之时,杨三郎总是死皮赖脸地向木老爹讨要那松子酒的酿造之法。木老爹烦得不行,他却软磨硬泡如蚊子附血般嘤嘤在木老爹身边聒噪。
这天回庄后,龙凯在木家庄后的树林中练习风刀术。他手持影月和龙鳞两刀,按刀谱中参差刀的方法练习。一时间刀影霍霍,刀风四起,激得地上花叶萦舞,林间雀鸟纷飞,正是“刀横花影动,脚落鸟惊飞”。等一套刀法练完收工,他四周边缘堆了一层树叶,脚踏方圆之内却非常干净。他忽然心有所感,抬头望去,只见木娃儿不知何时来到附近,他练功时神情专注,竟没有发觉。
这孩子大张着嘴,含着一根手指,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直到龙凯冲他问话他才醒过神来,结结巴巴地说道:“龙大哥,你这刀法好厉害,能教教我吗?”
龙凯微怔,本想拒绝,可一想自己与木老爹一家情意颇深,这孩子在这边疆乱地有一份傍身的本事也是好的,今日练刀被这孩子看见,也许这就是缘分,而且木娃儿那恳切的眼神也让他不忍拒绝。
想到这里,他让木娃儿从旁边捡起两根树枝做刀,教授他风刀术的起手刀法:迎风刀。风刀术共分九种刀法,每种刀法有十八般变化,讲求随机应变,因势利导。迎风刀主要是刚接敌时的攻击和防守,相对简单,但对于木娃儿这个十岁的孩子还是非常吃力。龙凯只好手把手耐心讲授,打算先让他熟识刀式,再教他吐息方法。普通人那怕熟识刀式也是使不出风刀的,因为风刀需要配合独特的元门吐息方法才行,而吐息法不是一时练就的,需要常年累月练习。
木老爹很快知道自己的儿子跟龙凯学刀的事了,没有说什么,只是在当天吃饭的时候,为他专门做了一份红烧羊腿,让他独自享用,说了声辛苦。其实木娃儿学刀这事成与不成,他也没什么指望,只是觉得儿子学点本事总是好的。
杨三郎对这事表现得很是超脱,只是在看木娃儿学刀时,目光有些复杂地盯着龙凯,心想这到底是怎么一个年轻人啊,武功他不懂,但他心知这刀法跟他的医术秘方是一个道理的,总是不能轻易示人。这个龙凯与木老弟一家如此相交,这个人要么是个有情有义的真性之人,要么就是个别有所图的大恶之辈。
转眼间杨三郎已经来木家庄五六天了。这天临近中午的时候,龙凯、木老爹和杨三郎三人喝茶聊天。山野村中自是没有什么好茶,唯闲趣而已。不料杨三郎拿出一块黑色茶砖来一番卖弄,说道此茶乃是产自靖国东南极其罕见的“黑茯茶”,别看样子黑不溜秋的,可是茶泡出来红、浓、陈、醇,有“甘露之海”的美称,平常只有宫里的贵人才能喝得到,这是他为一个从中原来的客商治病,病好之后那客商为表感谢,重酬送给他的。
木老爹知道他这么大献殷勤的用意,也不点破,由着他吹得天花乱坠。半天后,他眯着眼睛道:“老夫可无福享用这么好的宝贝,你还是拿回去自己消受吧。”
杨三郎急了:“别别别呀,这是我专门拿来伺候你的,我再拿回去算怎么回事?”
木老爹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小老儿可没钱,付不起你茶钱。”
杨三郎嬉笑道:“老哥,提钱多俗,这是免费给你的。”
木老爹乜斜了他一眼:“什么都不要?”
杨三郎嬉皮笑脸道:“只要老哥你把那松子酒的配方跟我叨咕一遍就成。”
木老爹就知道这货没安好心,当场便要拒绝,转头间看向龙凯,只见他神色之中也有殷盼之意,他心中一动,说道:“那就请杨大夫用你那黑什么茶给我们泡一壶尝尝吧,看看能否合我们的心意。”
杨三郎一怔之下大喜,赶紧站起洗杯换盏,烧柴沸水,要用净杯新水来泡茶,龙凯要来帮忙,却被却之一边,坚持亲力亲为。
等新茶泡好,杨三郎将一杯新茶沏好,端给木老爹。龙凯见那茶汤红亮透明,隔着茶桌都闻到一股沁人茶香。木老爹端着茶杯小心啜饮了一口,然后闭目细细体味。杨三郎在一旁惴惴不安地等待着,连龙凯都有些忐忑起来。
良久后,杨三郎小心翼翼道:“老哥,您觉得这茶滋味如何?”
木老爹咂咂舌头点头道:“还算不错。”
杨三郎眉头一展,满脸期盼地说道:“那配方”
木老爹双目半闭,微微点头道:“这两天我要新酿一批酒,明日你可与我一道入山捡些松子来,能学多少就看你的本事啦。”
杨三郎终于大喜,胡子都翘起来了,却又见木老爹转头对龙凯道:“小凯如果有兴趣也可来帮帮忙。”
杨三郎不高兴了,说道:“我这黑茯茶有这个小子什么事,也太便宜他了吧。”
龙凯还未搭话,木娃儿已经跑过来,缠着龙凯要学新的刀式,将他拽着离开了。龙凯被小木娃儿拽着,一边笑,一边趔趄着向两位老人告辞。
木老爹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捻须微笑,老怀大慰。一旁的杨三郎发恨道:“真是便宜了这小子,什么力也没出,便吃了我这壶茶的便宜。”木老爹在旁不由呵呵大笑。
果然,自第二天起,木老爹便开始教杨三郎和龙凯自己的独门松子酒配方。其实,木老爹的配方很简单,总的来说就是松子仁,配以老黄酒。一般将松子仁炒香,捣烂成泥;然后其放入置有黄酒的小坛内,加入一味甘草,文火上煮至鱼眼沸,取下呆冷,加盖密封,置阴凉处,三日后开封,细沙布滤去残渣,储存入净瓶中即可。但完全酒熟却需些时日,一般半月可饮用,当然时间越久,醇香越浓。佳酿有三年的,也有五载的。
杨三郎不用说了,龙凯因为很喜欢这酒的味道,也学得很仔细,闲暇时他甚至想如果将来自己的记忆找不回来了,到某个热闹的所在去开一个酒铺当个酒商过普通人的日子也不错。
因为心情好,所以这些天,龙凯在木家庄过得很惬意。他几乎每天和木家庄的村民们厮混在一起,除了授武酿酒外,也做一些其它的活动,比如捕鱼。
木家庄东三四里地外一条小溪从山陵上的白桦林间由北向南蜿蜒穿过,溪水在折弯处往往形成小潭,潭水中寐鱼肥美,往往吸引得庄内的山民前来鱼获,除了放到村前酒肆中用来招待客人外,大多自己食用。
这日溪水暴涨,鱼量比往日更多,半个村子的人都来捕鱼了。
木老爹他们这些山民有一种本事,他们可以用削尖的树枝把那些在潭水中的寐鱼叉上来,有时甚至用石头把它们砸晕捞上来。龙凯的功夫修为固然比他们高,可是树枝叉鱼这件事却是连木娃儿也不如,明明看见鱼儿就在水下不远处,可总是差之毫厘。龙凯觉得丢脸之极,可是心里越急,就越不成功,甚至一着急把一根树枝捅到潭地折断了,惹得木娃儿那帮孩童哈哈大笑。直到木老爹过来给他纠正了姿势,向水中鱼影下方瞄准使力,多次摸索后终于成功了一条,心中喜悦一时难表。
此时的溪水中,木家庄的大人稚子们,蹚溪涉水,投木掷石,追逐游鱼,一片欢笑嬉闹。今天的正餐是庄前的全鱼宴,可等不及的杨三郎和几个孩童已经把捕到的几条寐鱼放到溪水旁得一个树枝烤架上进行烧烤,烤焦的鱼香气弥漫着整条溪水。杨三郎坐在那里一口酒,一口鱼乐得忘乎所以,有几个孩子用指头蘸了他的酒水放到口中,结果辣得直吐舌头。
溪水中的唤叫声再次传来,杨三郎看去龙凯正与木娃儿在争论龙凯树枝上的那条鱼是谁捕到的。他们两个一个用树枝,一个扔石头,前者说是自己树枝叉到的,后者却说是自己石头砸晕了龙凯才拿树枝叉到的。杨三郎发现龙凯有时也蛮是小孩心性,他竟然和木娃儿争论那条鱼是是不是自己捕获的,而且非得论出个一二三来。
木家庄前面一座简陋村舍前,一根光秃秃的树干上高挑着一块旗幡,幡上写着一个“酒”字。这里是木家庄唯一的一所酒肆,她属于木家庄全体村民所有,除了为商旅提供食宿便利,也是村民们聚会的场所。
日落西山,捕鱼的村民带着满满的鱼获来到村前酒肆,村里的女人们都来到这里杀鱼剖鱼,烧火做饭。今晚将是一顿快乐的全村全鱼宴。
天光暗淡时,酒肆内外灯火通明,饭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鱼肴,清蒸、红烧、炖汤道道色彩鲜艳,香气扑鼻,让人垂涎欲滴。当然,宴席上少不了醇美的松子酒。
村民们成群,或驻足于鱼肴前,细细品味;或举杯相邀,欢声笑语此起彼伏。孩子们更是兴奋不已,他们好奇地观察着每一道菜肴的制作过程,兴奋地品尝着各种美味,笑靥如花。
龙凯穿行于村民之中,他算是“客人”,被村民分外照顾,被频频敬酒,他来者不拒,意识里清醒,可不知怎地,脚步竟然趔趄起来。酒不醉人人自醉,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酒饱饭足后,有人在酒肆外燃起篝火,村民们再起跳起那个简单又热烈的舞蹈,围着篝火,向前跳一步,再向后跳一步,向左跳一步,再向右跳两步,嘴里发出简单的“嘿——,哈——”声。
龙凯跟着村民一起舞蹈,面前红彤彤的篝火跳动,耳旁热闹闹的欢声笑语,感受着这人间的烟火,心中涌起一种无比满足的幸福。
不远处杨三郎在默默地看着龙凯与村民在一起跳舞,一会儿点头,一会儿摇头,他灌了口酒,嘴里咕咕叫,只有靠近了才会听清他在含混不清地自言自语:“你到底是谁呢,是从那里来的呢,怎么就会无故失忆了呢,唔,至少眼下是不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