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天,七月廿二】
木老爹很奇怪,问道:“为什么,难道是束脩不够?也是,一壶松子酒是少了些。”
杨大夫深吸一口气,说道:“不是束脩的问题,我自有其他的道理!”说这话时,他的神态渐渐变化,变得有些认真,不再是那个浑浑噩噩的酒鬼,倒像是位有几分傲骨的夫子。
木老爹看他神情,知道事情不好为,他望望龙凯,只见后者面露苦笑向自己摇头示意,也就不再勉强,起身准备告辞。
杨大夫倒是有些深为惋惜地看了一眼木老爹手中的酒壶,咂咂嘴,说道:“看来,今天我是没有口福了。”
木老爹洒然笑道:“这倒不必,你当不当小凯的识字先生,那是你自己的意思;我们之间,朋友还是朋友。”说完把酒壶递给了他。
杨三郎大喜,急不可切打开壶塞,放到鼻下嗅了一下,脸上露出满意地笑容,然后喝了一口,闭上眼,慢慢饮下,良久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竖起拇指,道:“老哥,你的松子酒,还是武陵第一。”
龙凯看到他又露出这副酒鬼样子,不禁和木老爹一起莞尔。杨三郎有些奇怪地看着这个年轻人说道:“我不教你龟文,你不生气?”
龙凯说道:“刚才老爹说得很对,没有人能强迫别人当自己的先生的,您有自己的难处,我自是不好勉强。”杨三郎手捻胡须,意味深长地看着他,微笑不语。
木老爹又和他寒暄一番后,便与龙凯离开。出得店门,木老爹怕龙凯灰心不悦,劝道:“武陵城这么大,识得龟文的肯定也不止他一个人,我们再找别人就是。”
龙凯干笑了一声,摇头不语,他能说什么呢,木老爹是好心,今天两人兴高采烈而来,没想到碰这么大一个钉子,他倒是挺为麻烦老爹感到不好意思。
就在两人从店门出来的时候,在街面上的那几个大汉刚好迎面进入恒安堂中,为首一人锦衣绸缎,很是富态,二人以为是找杨三郎看病的,也没在意。待木老爹在店门外劝勉龙凯的时候,恒安堂里传出了一阵阵呵斥声,不片刻有了打骂声,那杨三郎大夫竟在不停告饶。木老爹和龙凯相视一眼,两人皆十分诧异,事涉好友,木老爹扭头就往回走,龙凯赶紧跟着返回了恒安堂。
在恒安堂大堂内,一名大汉揪着杨三郎的衣领,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脸红脖子粗地质问杨三郎:“姓杨的,都三年了,你什么时候能还钱,是不是想赖账?”
杨三郎哭丧着脸:“不是说了嘛,现下真是没有银子,你也看到了,我这恒安堂冷冷清清,没有生意,前阵子倒是有几个钱,都让我进了草药了,那边,都在那药柜里,您要是不嫌弃,您把那草药拿了当我还您的酒债了。”
大汉大怒:“你想消遣我们!”
杨三郎连叫不敢不敢。龙凯和木老爹面面相觑,敢情这位是欠了酒债,让人讨上门来啦。自古欠债还钱,二人一时不好说什么,又听到杨三郎是欠了酒钱,更是一时无语,这酒鬼大夫真是为酒舍了身了。
这时那名富态的锦衣人皮笑肉不笑地对杨三郎说道:“杨大夫有难处,我自然是体谅,可是您三年欠了我皮三总共三十多两的酒债,也不能说不还了啊,自古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何况我卖酒也不容易,风吹日晒,图得也是个辛苦钱,我一家子也得养活不是。您没银子,可是有这恒安堂啊,这店面虽说抵三十两银子我有点亏了,可也强胜于无不是。今天你把这药铺就以你那三十两银子酒债钱抵给我,然后两不相欠,如何?”
杨三郎大惊,说道:“这药店铺子是我安身立命之根本,如何能抵债。”
皮三霎时变脸:“那我们今日就押你去报官,这官司就是打到城防司路司丞那里,我们也是有理无亏。”皮三说完,手一挥,另外几个大汉上来就扭打杨三郎。
木老爹在旁边听明白了,皮三这是要强行要杨三郎以房抵债,可是这事杨三郎不占理,他倒是有心帮朋友一把,可三十两银子对他这种猎户来说可是一笔巨款,今天他卖了七张狼皮也不过是五两的银子,都为杨三郎还了酒债也是杯水车薪,还想着要买把猎刀,为木娃儿添身新衣。
杨三郎此时看到老友在旁边看自己这副狼狈模样,又是尴尬又是恼火,挣扎大喊道:“放手,你们这帮强盗,想大白天行凶吗?”
就在这时,一人大喊了一声“住手!”。
众人看去,只见堂上站着一老一少,老者白发矍铄,肩上搭个褡裢;那年轻人身着青衣,英武挺拔,气宇不凡。这喊声便出自这年轻人之口。
皮三见着这两人,说道:“怎么,年轻人,你有什么话说?”
这两人自然是木老爹和龙凯,木老爹见杨三郎被欺负很是心急,可是手足无措,他知道龙凯身手了得,心想怎么也不能看老友这么被围殴吧,因此频频看向龙凯,不管怎么样,也希望他先把人救下再说。
龙凯踏前一步,说道:“是不是杨大夫把欠你们的三十两酒钱还给你们,你们就会放过他?”
皮三皱了皱眉,说道:“怎么,你想当出头鸟?”
龙凯道:“别废话,到底行还是不行?”
皮三回道:“那是自然。”
皮三刚说完,龙凯不知何时手里多了一块金子掷给皮三,说道:“我跟杨大夫颇有渊源,今天他的酒钱我替他付了。”
皮三掂了掂手中的金子,感觉差不多有十两重,靖国的金银换算比例差不多是一比十,这十两黄金自是足抵杨三郎那三十两酒债。他本来的意思是图杨三郎的恒安堂的,酒债只是个由头,但现在这由头没了!
杨三郎这时喊道:“皮胖子,酒钱我朋友给你了,你还不把我放开快滚。”
皮三看看龙凯,又瞅瞅杨三郎,有些不甘心,最终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杨三郎,今天你运气好,我们走。”说完带着众人悻悻走了。
木老爹走过去把杨三郎扶了,说道:“老弟,我看你以后还是少碰这杯中物吧,否则下次你再欠着酒钱可就没这么好运气了。”杨三郎脸皮有点挂不住,又好像胳膊被拧疼了,哼哼了两声。
这时木老爹眼睛一亮,说道:“三郎,你看今天小凯帮了你这么大忙,不仅替你还了酒债,还保住了你的恒安堂,这个人情可不小呢。怎么样,小凯龟文那事你能不能帮帮忙?”
没成想,杨三郎听到木老爹重提旧事,把脸一沉:“这是两回事,这事现在没得商量,不行。”
木老爹也没想到这个时候这家伙还是不肯通融,油盐不进,他今天两次被这老友驳了面子,气得面色涨红,说道:“姓杨的,你是一点朋友情义气都不讲了啊,算我瞎了眼交了你这么个朋友,你还想喝我的酒,甭想了!”说完扭头就要和龙凯离开,临走时看到自己给杨三郎的酒壶还在桌子上,劈手带走。
杨三郎听木老爹训自己时,面呈尴尬,可当看到木老爹带走了酒壶,顿时跌足长叹,连呼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