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叫我相国也不过分。”
胡惟庸淡然一笑,
费聚一脸愁容地问:“您说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李公居然放手不理这事儿了,那该怎么办才好。”
胡惟庸瞪了他一眼答道:“无头无尾的猪都能吃下去,难道连个办法也没有了吗?”
大家都被他这话给镇住了。
汪广洋马上会意:“现在相国是内阁核心,我们就紧跟您的脚步吧。”
费聚也严肃地点了点头,“对,别人我不知道,但我费聚一定追随您胡相国到底。”
胡惟庸这才露出笑容,“也不必急,事情其实并不复杂。”
众人屏息静听。
胡惟庸放下手中的茶碗,平和地开口:“上位英明果决但也求快见效,所以他会重视那些办事有能力的人。”
“咱们淮西勋贵是怎么站起来的?”
“还不是靠勤勉办事。问题就在这上面。”
“朱航提出的各种政见确实多,但大家认真想想,他至今具体办成了什么事?”
听他这么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
“说来也怪…”
汪广洋迟疑地说,“他总是提出各种国策方案,但从来没有亲自负责落实过一件事情。”
“是啊!”
费聚猛拍了一下大腿,接着说道,“不谈其他的,如果他真有非凡的才干,为什么他还只是一个小地主?”
“为什么不发家?”
“显然这个人只会纸上谈兵,不懂实际操作,像这种人怎么可能得到陛下的器重?胡相说得真透彻!”
听到这里,众人都如醍醐灌顶,喜出望外。谁都清楚朱和尚的性格特点。
他能够白手起家开创盛世王朝,依靠的不是空谈,而是脚踏实地的努力。
任何一个只说不做的人,无论名声多大,在朱和尚这里都没用武之地,严重的甚至还会受到惩罚。
就像曾经的户部尚书茹太素,尽管很有财政管理的才华,却因为提交的一篇近两万字的奏折里,将近一万八千多字都是空洞的陈词,激怒了朱和尚,结果在朝堂之上被打板子。
这只是其中一个例子,足以体现朱和尚的处事风格。
对于只有空谈能力的人来说,在他的眼里根本没有立身之处。
“但是……”
有人迟疑着说,“这人的才学不容小觑,仅看他提议内阁制度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倘若……”
不待胡惟庸回话,汪广洋已抢过来说:“就像昔日的赵括,虽才 名各国。”
另一人随即问道:“然而他实战如何?”
“只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
众人听罢,齐声应和:“的确,美好的言语不一定等于成功的实践,这个道理我们应该明白。”
这些人在刀光剑影、血与火中厮杀出生路,自是深谙理论与实践的巨大鸿沟。任何异议,很快便销声匿迹。
这时,胡惟庸轻笑了下说:“世间无人能完美无瑕,我已然洞悉了朱航的软肋。即使他有通天本领,终将逃脱不了我的五指之间。”
汪广洋激动问道:“那么相爷,咱们接下来应该如何行事?”
“最近秋季收获已成,朝廷需要征调劳役,”
胡惟庸缓声道,“据我所知,朱航担任村里的里长一职。”
众人闻言眼前一亮:“那当然!他的家底在这片地区算最丰厚的。”
“您是不是打算通过他来分派马政相关的劳役?”
几位同僚顿时领会了其中含义,神情兴奋起来。
目前朝中采用的是里甲制度,以一百一十户为单位组成一里。其中缴税最多的前十户担任里长,其余的每十户选出一位甲长。一个里长负责统领十个甲长,尽管这是个小职位,但却非一般百姓能胜任的,因为其肩负着向民众分配劳役和税负的重任。不担任此角色则已,一旦被选定,几乎没有任何退路。
这也是朱和尚治下的铁腕表现之一。在他的政权构想里,官员与百姓皆不过是执行既定规则的大明这部庞大机器上的螺丝钉,任何人都不应有异见或拒绝接受指派的权利。唯一能动脑的人就是他皇帝自己,其余的人必须无条件遵从由他制定的永世法则。
对于损坏的部分,处理方式也很明确——替换掉。
此刻面对的挑战是:若因朱航的原因导致该地区无法顺利完成劳役任务,或在此过程 现大规模抗争……
胡惟庸的话音未落,汪广洋立即赞叹道:“相爷英明!如果连带领一百户人家的能力都不具备,他又如何治理好全天下的百姓呢?”
接着他继续问:“依胡相所见,我们应该赋予朱航那一带什么样的任务最合适呢?”
“不用特别派遣。”
胡惟庸略带蹙眉地回答,“你们想想清楚,认为我们能够随意摆布朱航吗?若我们直接施加额外的压力令其不堪重负,然后向更高层控诉官府不公,那上方又将作何感想?要知道我们的地位与朱航存在着利益纠葛,如此行事只会让人怀疑我们在共同对付他。”
“确实如此。”
众人沉默片刻后认同地表示,“阁老所言极是。”
面对这样的策略思路,众人不得不佩服。虽然淮西一脉过去往往凭借手中的权柄压制政敌,但对于朱航这位似乎超越传统权势的人物,需另觅对策。
失去这一最为得心应手的方式后,大家顿时陷入了困境,仿佛被缚住了手脚。这时,胡惟庸的态度却异常直接,仿佛以一种训导的姿态对着所有人。然而,周围却无人敢有半点反驳。
在不知不觉中,胡惟庸的地位正悄然上升。汪广洋略带谨慎地开口询问:“胡大人是否有应对之道?”
胡惟庸淡淡回应:“今年的马政方案,是否还未下达?”
提及“马政”
,在座的每个人稍显惊讶,随后,汪广洋的眼睛一亮,猛地一拍桌案:“好一个策略!”
胡惟庸轻轻瞥了他一眼,汪广洋随即尴尬地扶正了被自己拍倒在桌上的茶杯,并称赞道:“胡大人真是妙计啊!”
马政,即指关于马匹的管理政策。对于军队来说,骑兵是至关重要的力量,优秀的骑兵不仅代表着军队的强大,也意味着明朝能够在边疆保持强大的影响力,这一切都建立在充足优质战马的基础上。
正如朱和尚所说,马政关系到国家的根本。因此,早在洪武年间他就先后设置了典牧所、群牧监、太仆寺、牧马千户所及行太仆寺等多个机构,致力于马匹的饲养与繁育。同时,还通过多重渠道收购马匹,比如在陕西、甘肃和四川等地设置茶马司和盐马司。可以说,朱和尚为了提升军力,不遗余力地推行各种养马计划。
但是,养马所需成本极高,而国库却捉襟见肘。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便是转向民间寻求帮助。现今,明朝的养马政策主要有四大类:官营养马、军营养马、民间养马以及在京府的代养服务。其中,官营养马负责供应宫廷与祭礼所需;而军营和民间养马则是主要部分,前者由军事单位承担,后者则转嫁到了普通百姓头上。
为了减轻百姓负担,避免因养马而陷入贫困,朱和尚发布命令,对于无需缴税的家庭要求每五户养一匹马,而需纳税的家庭则七户养一匹,并允许那些表现出色者减免罪责。从表面看,虽然这是一项徭役任务,但却能减免赋税,甚至免罪,似乎并不那么繁重。然而,实情往往远比表面看起来复杂得多——按照官方的规定,每饲养一匹母马就必须每年交给 一匹马驹。这个目标接近马匹繁殖的极限,实际上很难达成。倘若发生马匹疾病死亡或者不能繁殖的情况,最终的责任还需由百姓承担。若无财力支付赔偿,朝廷也不希望因此而导致家庭破落,然而既然你未能完成朝廷交办的任务,那么就不得不为此承担后果。
虽然有人质疑马政的合理性和公平性,但无可否认的是,这项政策每年确实为边界驻军提供了大量的马匹,已经成为明朝基本国策的重要组成部分之一。
费聚集微微皱眉:“胡大人是打算给朱航分派养马的徭役吗?”
接着又问:“这样不会引起上司不满吗?”
此言一出,屋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仿佛看到了某个不明 的门外汉。“你说的不太对吧,”
费聚集有些迷茫,“但胡大人刚才确实说过不要小视上面……”
“你难道忘了马政的制定者是何人?”
汪广洋严肃地回答道。
“上位者的意志明确无误,他认为马政是最简单且负担最少的一种劳役方式。尽管他对官场非常熟悉,作为 多年的经历让他可能忽略了新政策实施过程中的副作用。可是不可否认的是,正是因为马政实实在在地供应了大量马匹,才有力支持了我们国家。”
“试问谁敢公开指责陛下制定的国策?”
这句话中透露出了众人内心深深的考量。
费聚顿拍额头,豁然开朗,惊喜连声说:
“对,即使陛下知情又能怎样,他怎能自毁长城?”
“到时,那个朱航为了养马焦头烂额,甚至连家产都要赔进去,那时陛下必定只会怪朱航治理不力!”
胡惟庸轻轻一笑:“总而言之,上面的是不会出错的。错的,总是下面的人。”
“到时候,你们想,朱航在陛下的询问下,会说些什么?”
费聚神色已经充满兴奋:“依他以前的态度,从来口无遮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