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和尚心中波澜起伏，难以平息自己的思绪：“我是不是对他有所误解？”
他迅速调整了自己的态度，“实际上，他是真心为国效力的一代 ？”
“若说是忠心可嘉，那似乎也未必全然。”
朱珩再度摇了摇头，解释说：“他确实施行了许多利国利民的改革措施，但这都建立在他拥有超越皇权的极大权力之上。”
“这种程度的权威，几乎是凌驾于天子之上的存在！”
“他曾在家门口挂过一副对联：‘日与月共辉煌，万邦敬仰我 圣主；丘加山成巍峨，天下称赞大明太岳相国。’”
听到这里，朱和尚一行人无不震惊于如此大胆的文字，
一个臣子竟然敢于与君主并称，简直胆大妄为至极！
---
这种行为也算是忠诚吗？
“况且……他也贪了不少钱。”
朱航依旧不断颠覆他们的认知：“另外，他还打压对手，只重用亲信，与武将关系密切。”
“实话说，这种情况下，要让他称作是典型的忠臣……连狗都不会相信的。”
“我看，他对当今陛下恐怕也没有多少敬畏之心吧。”
朱和尚等人彻底傻眼了。
朱航接连揭露的信息让他们的价值观如同过山车般起伏不定。
一波刚平，另一波又起。
这位张居正……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
“那为什么他没有 ？”
朱和尚紧锁眉头，满脸困惑，摇摇头说道：“无论如何，看来内阁制度后患无穷！”
尽管不知道张居正为何没有 ，
但考虑到他确实是通过内阁制度得以晋升。
看来实行内阁制度的风险确实很高，毕竟……无法保证下一个张居正也会像他一样不会 ……
不过，朱航却淡淡地笑道：“不对。”
“张居正是怎么想的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内阁制度存在，他的权力即使再大，也不可能 ！”
“什么意思？”
朱和尚顿时惊讶道：“这是什么意思？”
朱标也皱眉看向朱航：“按理说内阁是他依靠的力量，怎么会限制他呢？”
朱棣亦急忙问朱航：“兄长，我确实有点迷茫了，你能解释一下吗？”
面对三位渴望解答的目光，朱航先是小酌一口茶，清了清嗓子，像评书一样缓缓说道：
“提到这个问题，我们就必须说一说构成内阁制的第三个权力了。”
“红批权！”
红批权？
朱和尚神色骤变。
红批权很好理解，就是使用朱笔批阅文件，这是皇帝独有的权利。
这是决策国事的重要权力！
再加上内阁的审议权和建议权！
内阁的首辅的权力将与 相当！
然而朱航似乎洞察了他们内心的疑问，摇了摇头笑道：“这次你们又猜错了，红批权并没有交给内阁。”
“它是皇帝的权利！”
“为什么这样说？”
朱和尚听了这句话，微微一惊。
建议权与审议权属于内阁。
但是最关键的红批决策权仍掌握在皇帝手中……
这样的权力划分……非常有趣。
他认为在这背后的设置应该有其深刻的含义，但一时半会儿却想不通。
幸亏朱航很快给出了答案。
“当国家有大事发生时，内阁经过集体商讨后提出意见，然后递交给皇帝。”
“如果皇帝认为意见可行，就会予以红批，并可能附带修改意见后退还内阁。”
“内阁如果认为合适就按照执行，如果认为不适合则可以再次审议。”
“红批权、建议权和审议权，三者互相依赖，相互补充，也互相制衡。”
“只要红批权在，即便张居正权力再大，也无从干预皇权！”
“有了内阁制度，在大明虽然可能出现权重的 ，但绝不会有王莽！”
“这才是……真正完整的内阁制度！”
言毕。
朱和尚等人豁然开朗。
红批权、建议权和审议权在他们脑海中交织。
它们互相结合、制衡，又极其和谐。
朱和尚惊愕地望着朱航：“这项制度真的……美妙！”
是的，确实很美妙。
三种权力相互扶持。
竟在权力架构上展现出令人赞叹的完美感！
这件事使他想起了一物——太极图！
朱棣却显得有些困惑，嘟囔道：“怎么觉得这个方法如此熟悉，似乎在哪儿见过似的？”
“你的阅历能见到什么？根本不知道这个方法的精妙！”
朱和尚对此不以为然，斥责道：
“此法最大程度保障了政策的公正合理。”
“而同时，它也保留了君主至高无上的决定权。”
“倘若缺少了君主的最后认可，无论何等的政策也无法执行下去！”
“三者相互制衡又互补，为大明的政治体系提供了坚实的支撑。”
说到这，
他带着深沉的神色看向朱航，“真是了不起……”
“史上未曾有过类似的制度。”
“原来如此……”
朱棣摸了摸脑袋，表示理解。
朱棣看向朱航：“四弟，你得好好研究这套方案才行。”
而一旁的朱标从震惊中恢复，意味深长地告诉朱棣：“这个政策非常完美，其中蕴含了许多治国之道。如果能学到一点点皮毛，也足以帮你管理自己的领地……甚至事业了。”
朱棣连连答应：“是是是。”
随之对朱航充满敬意：“四弟确实厉害，怎么我的脑子就没你的好使呢？”
然而听到此言，
朱和尚的面容变得复杂起来，没错，他们都是他的孩子……
为什么朱航要远远优于朱棣和朱标……
莫非真如朱航所言，
他自己在教导子女上毫无头绪，
甚至可能将皇子们教坏了？
如果朱航从小跟随他长大，会不会成为现在的样子？
对于这个问题，他自己也没有答案。
但这时，
朱航露出疑惑的眼神，问朱和尚：“我说朱大叔，我一直觉得挺奇怪的。”
“有什么事情你就直接说吧。”
朱和尚回过神，心中一沉，勉强笑道，看向朱航。
然而，
朱航的下一句话，
让朱和尚脸上的笑意顿然僵硬。
朱航满是好奇地问朱和尚：“我为何总感觉你像是位皇帝呢？”
朱和尚一时无言以对，
朱棣和朱标亦愣在原地。
室内陷入一片沉寂。
朱航依然不解地看着朱和尚，说道：“我一直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思考问题总是站在皇帝的角度，尽管你其实只是一个普通百姓。”
“这不符合常理。”
这一瞬间，朱和尚感到了一丝不安，轻咳一声回应道：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之前你不是说过吗，‘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认为这话很中肯。”
“君与民本是一体，皇帝把国家管理好了，我们也就能安居乐业。”
朱航听了，陷入了沉思，轻轻点头道：“说起来的确在理。”
朱和尚还没来得及松口气，朱航却又带着疑惑的口吻补充道：“可是，为何你的个性竟和皇帝如此相似？”
这一句话直接让朱和尚愣住了，随后他转过头，无言以对地望着朱航，“你在胡猜什么呢，难道还说你是皇帝的朋友不成？”
朱航则摆了摆手，带着一抹笑意向他解释：“这你就错了，你对朱和尚的理解，真的比不过我对他的认知。你不识朱和尚吗？”
这令朱和尚更加无话可说…
“咳…那什么…”
面对朱棣的插话，语气里充满了尴尬，他对朱航说：“哥，既然我们没有见过那位皇帝，那也就罢了，这不是件让人脸红的事啊。”
朱航轻松地回道：“见不见有什么关系？细节透露一切，看他的治理方式就知道他的性格了，不是吗？”
“控制欲强，对下属极为严厉。”
“他对臣子的态度，仿佛是一个田庄主对待长工…”
接着他转向朱和尚补充道：“哦，对了，就像之前你对家中的李掌柜一样…”
“管理得非常到位。”
说到这，朱航的目光锐利起来，仔细打量着朱和尚，“说来越听越是觉得你们很像…”
朱和尚脸上挂满了尴尬与紧张。
“这话怎么说就这麼准呢？”
他心想，只是在外间，竟然对自己的事情了解如斯之多！就连一旁默默听着的朱标与朱棣也开始感觉到一丝不安。这个老大哥的观察能力未免太过犀利。
从那些细节里居然都能看出朱和尚的真正身份！他们心里都在犯嘀咕：
父皇是不是快被拆穿身份了？不至于吧……但幸好
“但有一点很不一样。”
经过一番仔细审视，朱航轻轻摇了摇头说。这一举动使朱和尚心中的石头稍稍落地，但他仍然疑惑问道：“什么不一样？”
“你就太闲了。”
朱航笑着回答：“毕竟，真正的朱和尚皇帝可勤勉得多，怎么可能会像你这样三天两头跑到我家来。”
朱和尚的脸再度变得通红，不服气地说：“那也是我做完了生意上的事之后来拜访的嘛。”
朱航淡然一笑，说道：“这倒无所谓。实际上，就算真的是那位皇帝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到时候，我有的是方法避开皇宫！”
朱航轻松的话语背后似乎隐藏着深深的考量。朱和尚凝视着朱航许久，内心感叹道：“你就这么不喜欢皇帝啊…”
“一个天字一号的人物，何苦要求我这个平民百姓的喜爱？”
朱航则爽朗一笑道：“各自好好过自己的日子便好了，我现在努力积攒些财富，将来如果遇到他家的后人当上了恶主，至少我子孙的生活能有些保障。”
此言让朱和尚紧皱眉头，“皇家的后裔未必全是昏庸之辈…”
“甚至会有能够重振国风的明君…”
“都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能这么充满希望，我真是挺敬佩你的。”
朱航望着他，眼中带有一种奇异的神情。而朱和尚只能报以无声的眼神，心中充满无可奈何。
自己的长子……是真的看不起朱氏家族的人啊……
就在此时，朱棣赶紧出来圆场，转移话题道：“说起来怎么扯远了？咱们还是回到正题吧——那内阁制度的问题。”
“虽然说好，但也可能成为制约君王施政的绊脚石，若真的出现了一位振兴国家的英主，内阁制度不是会束缚住他的双手吗？”
“你比老朱更加乐天啊！”
朱航好奇地瞥了一眼朱棣，略显惊讶。“幸好你没做过什么皇帝，不然你的后人恐怕要把江山折腾成啥样都不知道了。”
“你说啥呢？”
朱棣一时间有些错愕。
朱珩则放下手中的烤串，耐着性子解答道：“其实你的疑惑在于另一层问题，那就是皇族中诞生明君的概率。”
“没错没错。”
朱棣闻言点头表示赞同，却有些不甘地辩驳：“汉朝历史上有高祖、惠帝、文帝、景帝、武帝、昭帝和宣帝，一连七位英明君主。另外东汉时期，光武帝及明、章二帝也均为贤君。”
“为何我们大明就不如汉朝那样多英杰呢？”
他的不满溢于言表。
然而，朱珩听后冷笑一声回答：“朱家想要与刘家相提并论？做梦吧！”
继而又警告道，“别把片刻的荣耀误以为长久。”
“要知道，汉朝是个极端例子！因为在所有的封建 之中，能够成为贤王才是小概率事件，而暴君出现却是常情。”
听完朱珩的这番言论，朱棣愕然不知所措。
在一旁聆听的父亲朱和尚此刻面色变得郑重，并微微前倾询问儿子：“你的意思是，未来我们的后代大多都会成为昏庸之君吗？”
他意识到儿子实际上正在探究一个未曾触及的话题——为何会有昏君产生。这种讨论极为罕见且风险极大，历来无人敢于直言皇家 ，即使历史书中有所记载，也只是简单地列出那些昏庸之人的过错，供后世指摘罢了，从未深入分析其中的成因。但若能找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难道说，大明可以因此规避这样的风险？此念一起，朱和尚顿感心潮澎湃：“快讲，具体是如何的？”
朱珩兴致勃勃地继续阐述自己的观点：“这不只是可能发生的事情，而是一个不可避免的事实。”
“先不要急着反对。”
他提醒道，“我认为你们还没有完全理解我之前关于内阁制度的说法，若是细细品味便能明白其中的道理……封建时代下的 体系其实是君王与官僚之间的一种制衡机制。”
“换而言之，表面上看是君与臣之间的上下等级关系，实质上则是两个不同势力之间的相互作用。”
说着，他特意强调，“是两种力量之间的互动较量，你明白吗？”
“互动较量！”
朱和尚闻言震惊，重新审视着儿子，对方的话如同一道闪电穿透云层般点亮了他的思想。他突然意识到，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起身赴死’的传统说法并不真实；真正的情况是，作为统治者，需要不断与文武百官进行权衡交涉来稳固地位。如果连汉献帝和曹操之间的斗争都不能理解这一点，那么谁会真的信服这句话的权威呢？
接着，朱和尚的神情变得更加严肃认真，心中开始暗自比较——是自己长期以来的手段更为高明，还是今日从儿子这里学到的新见解更有深度。于是，他全神贯注地望着儿子，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此刻……
朱珩轻笑着继续说道：“谈到君主与群臣之间的权衡较量，自然少不了要提到选拔机制这一方面。”
然后直率地批评说，“就目前来看，选择继承者的规则实在是太愚昧了。”
紧接着列举了一系列存在的弊端，“比如范围极其有限，仅限于皇室成员内部进行，通常只有十几或二十几名候选者。”
“而且按照中国传统，皇位必须传给正统嫡长子。”
这句话再次指出范围被人为限制的事实。“这样一来，即便在其他儿子中存在着卓越的人才，他们的机会也非常渺茫！”
他以朱棣的经历为例，指出后者曾经因为种种原因几乎失去了争取皇位的可能性。这令朱棣感到十分困惑，不禁辩解道：“朱棣绝对不会有那样的想法，我对陛下始终忠心不二！”
他显然对于自己被扯进这段话中感到不解，并试图澄清自己的名誉。
躲藏在皇宫深处专注于传宗接代，心中期盼着子嗣能够发生基因突变，从而诞生一位明主……“阁僚体制虽会在一定程度上制约君主，但起码可以防止其失去所有权力……”
话音刚落，众人皆沉默无语。经过良久的寂静后，
朱和尚自言自语地笑起：“没想到啊，阁僚制原来是保护 的存在。”
最初他对这样的制度还颇有不满。他担忧阁僚制度会让 丧失权力，但转念一想，他那愚昧子孙，是否真的具备与朝中大臣分权的能力？
这实际上倒更像是自己的后人们在瓜分那些忠心耿耿臣子的权限……儿子朱标见状也叹了口气：
“父皇莫要过分担忧，阁僚制的存在至少确保后代君王不至于被剥夺所有的权利。”
对此，朱和尚稍许点头表示赞同，随之将视线投向朱航。
幸亏有朱航……指出了导致昏庸君王的关键所在，并利用阁僚制为后世子孙保留下了统治的地位。
然而，朱航却出乎意料地指出：“你看啊，又来这种误解。诚然我提到了阁僚制，但也并未说明当代 即将采纳这一措施呀。”
“任何重大国家决策的形成都需要长时间的发展与调整，期间必定充满波折与艰难。”
“现在这状况，仿佛皇上马上就要实行这样的改革似的。”
朱和尚无奈摇头道，“我只是随口感叹一番，咱们先用餐吧。”
“正是这个道理，不论国家将来遇到怎样的动荡，我们先把自家的日子过好了再说。”
朱航说着，又回到了炉火旁继续炙烤着青菜。
整顿餐席下来，朱和尚似乎食之无味，目光不断在朱航身上停留，不时亲自为他烧烤起串儿来。直到最后离开之时，
朱和尚终于按捺不住，轻问：“我说，你身体还健朗吗？那些我前些日子送去的药材你吃了吗？”
手拿大串的朱航闻言，原本欲放进嘴巴的串儿突然定格在半空中，兴致全无地反问：
“谁特娘的说我身子虚弱不能生育！”
旋即他转头阴沉地瞪向朱棣：“是你吧！你这小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