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小事一桩。”
朱航轻声一笑:“无需挂怀,况且我自己也有一些安排,今天就要动身……”
“你就说说吧,想对他做什么!”
朱和尚说道:“无论你怎么决定,我都支持你到底!”
“这事怎么处理啊……”
朱航看了看李善长,忽地道:“听口音像是来自淮西,此人与胡惟庸的家里或是淮西勋贵有没有交情?”
“似乎是有。”
朱和尚愣了一下,皱眉回答:“此人确实是淮西出身,跟胡惟庸家中的几位仆人颇为相熟。”
“那事情就好办多了。”
朱航带着怜悯的目光望向李善长:“就让他们继续保持交情吧。”
说完,他对李善长说道,语带同情:“站起来吧,事情我已经过去了。”
“真、真的吗?”
李善长一惊,难以置信地问。
“自然是真话,快站起来。”
朱航将李善长扶起,温柔地说:“近段时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千万别委屈了自己。”
李善长瞬间不知所措。
对此,朱和尚蹙眉问道:“这么简单就放过了他?你不用过于惧惮那些淮西勋贵。不过他也就只是和胡府里的几名仆人有点关系罢了。”
“人皆有错,哪能无咎呢。”
朱航挥了挥手,心道,胡惟庸一案明年就要爆发……这个人与胡府中的关系非浅,又是淮西人。
是的,这样的境遇,朱航甚至觉得对他的遭遇生出一些同理心。接着,朱航邀请大家进入屋内落座,并提醒朱和尚:“对了,朱伯,你也没跟胡惟庸府上有牵连吧?”
“安心吧,我是不会随意结交人的。”
朱和尚冷笑着说。
“那就行。”
朱航点头附和,“但我还是建议,早些陪我去北平安家为好,在京城里,事情或许没有你想得那么简单。”
“如果你有任何困难,尽管告诉我。”
这时,马皇后略带哽咽地插话,“朱标,别担心,我在这里,不会让人再欺负你。”
“额……”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朱和尚一时语塞。
“这是我们老大的母亲……多亏了你的药救了她。”
朱和尚感激地说。
“既然如此,朱兄对我家有大恩大德,你尽可放心留在此地。”
朱和尚保证道。
“原来如此,马夫人您好。”
朱航微笑着问候,但总感觉马皇后的注视有些不对劲,直直的眼神让他感到有些不自在。
因此,清了清嗓子,他说笑间透露:“倒不是说怕被人欺压,只是我觉得未来的京城里可能不太安宁。”
“为何会有此忧虑?”
朱和尚质疑,“说说看,遇到什么问题,我们都可以帮你看顾好!”
“不必劳驾父亲,我能解决这些难题!”
朱棣也拍拍胸膛,自信满满地保证。
“若燕王朱棣率军攻入京城,你也能够化解危机?”
朱棣、朱标乃至马皇后均沉默了片刻,随后朱棣惊讶地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朱四爷,我说的是燕王 (叛乱)?”
“不可能!”
朱棣反驳,“你别说这种胡言乱语!”
朱和尚也投以疑惑的眼光,最后摇头道:“即便是为了打圆场,也不用编这样不靠谱的故事。”
“这次我说的是真话。”
朱航正色道,“念及与朱四的一点情面,我想提醒一下。”
接着,他直截了当地说明:“到了那个位置,有的事并非全由个人意愿左右。”
“身为坐镇一方的王侯,手中掌有权柄,能领兵作战,这样的存在,怎会不令人警惕。”
“皇上难道还会感到畏惧吗?”
朱和尚大笑起来,眼神转向朱棣:“你认为皇上会惧怕燕王你吗?”
“当然不会!”
朱棣断然否认,怎么可能,我每天都要挨揍。
如果说害怕的话,应该是父皇手下留情,生怕不小心把我怎么样了。
“谁说现在的皇上?”
朱珩轻撇眼皮:“我是说未来的皇帝啊。”
未来皇帝?
朱和尚与朱棣瞬间交换眼神,视线不约而同落在朱标身上。
朱标也是愣住了,一脸困惑。
我会把自己的弟弟怎么样?我才没这么蠢吧?
他急忙辩解道:“朱兄,这样的话不能乱讲。现在的太子虽非绝顶聪慧,却也不是个傻子。”
“没错,他确实不愚笨,但……削减封藩却是历史潮流,不是个人意志可以改变的。”
朱珩不住摇头。
“削除封藩?”
朱和尚神色骤变:“亲王作为国之栋梁,可是历代 确立的体制!”
“这话自然不假,可是历任 所立的规矩多的是,后代并非一定遵从不移。”
朱珩解释说:“归根结底,这件事也要怪 本人。”
“他给了诸位藩王过多权力……”
“虽然藩王府所在地受朝廷官员管辖,但是有几个官僚敢和当地的亲王抗衡呢?”
“事实上,封地内的经济和政治大权几乎全握在亲王手里,而且……亲王还有自己的军事力量!”
“手握重兵的人,自然会生出异心!”
“当今圣上是
但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
朱棣他们从小读书并不多,对于儒家的那一套理念更是不屑一顾,他们怎么可能信这套?
思及此,他望着朱棣,表情颇为复杂:“你说,到时燕王会有这样的想法吗?”
朱棣闻言神色一变,忽然惊醒,冷汗立刻就流了下来,想说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朱和尚看到他沉默不语,心里已然明白了几分。
他沉默了一会儿,眼神变得更加复杂。
他们肯定会有的!
了解自己的儿子,朱和尚深知他们崇尚力量。一旦有人敢冒犯他们,他们是绝不会容忍的……
而朱标则吞了口唾沫,咬牙说道:“不一定就会发生这种情况。”
“现在的皇家子弟都接受过皇帝的亲自治教,怎么会如此不理智。”
“这……”
朱和尚猛然抬头看着朱楫,严肃地说:“父亲能教出优秀的孩子,为什么就不能教出优秀的孙子呢!”
“别管那么多嘛。”
朱楫却轻笑道,“又不是你的孙子。”
“好吧好吧,灵儿,上酒上菜,我们来庆祝一下分别前的聚会。”
“酒先不急!”
朱和尚却挥手制止,面色庄重地说:“我有孙子,也请了儒学的先生进行教导。”
“我们的家业也算有基础了,我不想我的孙子和你提到的 家子孙一样,破坏家业!”
原来如此。
是想拿我来做家庭教育的例子?
然而朱楫宽慰道:“你放心,像皇帝那样不成器的孙子自古少有,你应该不至于这么不幸。”
朱和尚与朱标皆是一时语塞。
朱棣急忙从中调和:“也不能完全说就是废物,毕竟你还没有亲眼见过呢。”
“虽然没见过,但我对陛下对子女的教育还是有点看法的。”
朱楫叹气说道:“讲真,养出了那样的子孙,皇帝也应该承担一部分责任。”
“你怎么能这样说……你这是胡说八道,诋毁人家的声誉!”
朱和尚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哈哈,如果你用心观察的话,其实从皇上的行为举止中不难发现这些问题。”
朱楫轻摇头笑道:“京城里的人都知道,皇上吃过缺少文化修养的亏。”
“因此才不辞辛劳,甚至不惜颜面地亲自颁布诏书,遍寻天下的良师,只为给皇家子女聘请教师。”
“他平时省吃俭用,但在奖励皇室成员方面却是大手笔,一次就可能赏赐数千亩的良田……”
“历史上这么多君主,也没几个像当今陛下对子孙如此慷慨的。”
“想想看,皇上吃了多少苦才走到今天,他对子女好一些难道不是人之常情吗?”
朱和尚反驳道,显得极为不满。
“你说得没错,这才是问题所在!”
朱楫拍着大腿,似乎深有所指,“这就是皇上的心理状态。”
“人的过往经历决定了他们的性格,他小时候极其贫困,所以在他登基之后,便会对亲人加倍的好。”
“我已经遭受了太多的痛苦,亲人在我的身边一个接一个离世,现在我贵为 ,绝对不要再让子孙承受我曾经的苦楚。”
“他就像是一个突然致富的老农。”
“倾其所有地照顾着子孙,事必躬亲,不让子孙参与任何工作,禁止子孙去从事任何形式的劳动。”
“作为我的后代,只消安然做享现成的人就好!这和乡村里那些溺爱孩子、什么都不让干的老农民有何不同?”
“太溺爱往往会导致后辈子孙不成器……”
朱楫又感慨了一番,“你看着吧,将来真正的有用之人,多出自于 尚未登基之前生育的孩子。”
“登基后的子嗣,大多没有经历过磨难,定会被宠坏了。”
“最终沦为无能之辈!”
原文再编版
“这些都是因为那位 太过孤陋寡闻呀……”
这句话一出,
朱和尚的面色立变,仿佛想要反驳却又无从开口。
确实难以辩驳。
放纵的儿童不正是世间常见的现象吗?类似的案例数不胜数……
此刻,朱和尚显得格外落寞,
难道自己对后代的关心反将铸成大错?
马皇后见此情境并未开口言及政事,她面上露出几分不忍,
试图给予一丝宽慰:“老……家主,我们孙子应该不会有那么糟糕的结果吧。”
“朱叔,这毕竟是皇家之事,与您关系不大。”
朱航也插言道:“只要您不像陛下那样去教育子女,应该就没什么问题。”
“可是,那么,当今陛下的后人呢?”
朱和尚语调微带颤抖地追问:“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
“嘿,你瞎操心什么呢。”
朱航微微一笑,回应道:“小时候的言行就是一个人成长的方向,成年后的作为基本定型了。”
“那些皇子从小就沉浸在书生气里,早就成了废人!”
“你还想改变什么?”
言犹在耳,
朱和尚顿时神情萎靡,目光迷茫。
如此颓废,
未来的大明王朝又该如何延续下去呢?
历史上是否还会重现父子兄弟相残的惨剧?!
而这时,
朱棣更加焦虑,面容大变!
这些皇子废掉了自己的出路在何处。
难道将来父王真的要把我囚禁?
关键是我可不愿意啊!
“事情还没到无法挽救的地步啊。”
朱棣急忙向朱航恳求道:“好哥哥,想想办法,再细细思量思量。”
“总会有解决的方法的!”
朱标同样脸色铁青,目露关切地看着朱航,
不能让儿子成为那样的无能之辈。
祖先留下的疆域绝不能落到那些浪荡子的手中!
那些为国效力、戍边保土的兄弟们的付出……怎能就这样付诸东流?
“为何要你这样为皇族操心呢?”
朱航对此感到颇为无奈:“咱们只需安安稳稳过我们的日子便是。”
“管他山崩地裂、刀光剑影。”
“这与我们又有何干?”
“我们不如干脆返回北平,依旧当我们的‘宅男’!”
“你,你怎么敢这么说话!”
朱和尚气不打一处来,但又无从指责,怒声道:“你这等无视君臣、违背伦理的说法简直令人发指!”
朱航撇撇嘴:“算了吧。”
“是我爹妈辛辛苦苦养大的我。”
“皇家的事与我无关。”
“我还不想承认那么一位‘父亲’呢。”
见状,马皇后不禁心疼且歉疚,默默握紧了朱和尚的手,选择了无声的支持。
“你……”
朱和尚顿了一下,面露复杂之色,
突然间显露出无比的疲惫。
是呀……
自己虽育而未教,使他命运多舛,并为其筹算国家未来,
以至于现在深感歉疚不已。
如今教导孙子又力有不逮。
我又有什么资格指责他无君无父?
思绪至此,
他轻拍马皇后手掌作为安抚,面容显得有些哀伤,仿佛一夜之间老了许多,勉强笑道:“是我过于冲动,你不必放在心上。”
“还好……”
朱航淡淡摇头,
政治上的争执本就是家常便饭。
不过,
他看着朱和尚不解地问道:“朱叔,你的气色为何如此不佳?需不需要调整一番?”
“或者,要不要试一试我的药,也能强身健体哦。”
“多谢你的心意,无需挂怀……”
朱和尚听罢朱航之言,更感内疚,摇首微笑道:“没事的……我只是听说国家危难时稍作恍惚罢了。”
“嗯。”
朱航点头,然后挥挥手,叹道:“的确,皇帝教导不当,让天下百姓受苦了。”
“不要紧,你心里不舒服,在这里发泄一下就好了,这里又没有外人。”
“也并非非此不可。”
朱和尚缓缓摇头,长叹一声,站起身来看向窗外的佃农们,神色复杂:“皇帝确实愧对天下百姓。”
“没关系。”
朱航似乎并不在意,轻声说到:“我去北方建立根基再说,到了时候,就把这土豆给燕王,助他日后,同时也稳固彼此之间的联系。”
“到时候你若需要,也可前来与我会合。”
“倒也不是非这么做不可……”
朱棣脸色阴沉地回应。
“等等!”
朱和尚突然制止他,嘴角微颤,说道:“先别急,皇上身体还好,还能再撑几年呢,你先留这里几年如何?”
“这样恐怕不太妥当……早点离开对我布局更好,也能早一步与燕王拉近关系……”
朱航摇了摇头。
“你……”
朱和尚面色阴沉,语气严厉起来:“说不定皇上能预见到燕王的问题,你怎么就这样不信任皇上?”
“确实。”
朱航坦率地点点头:“我对他的信任确实不多。”
正当这时……
朱棣深吸一口气,愤怒地叫道:“别想走!”
“怎么了?”
朱航愣愣地看着他。
朱棣表情严峻,认真地说:“我已经帮你看好了媳妇,这几天就会通知你!”
“别走,等结了婚再说!”
“得了吧,这已经是你第八百零一次说要帮我介绍媳妇,我才不信呢。”
朱航撇嘴,露出一丝无奈的笑。
一边,朱标立刻插言:“老四说的是真的,我徐伯家的女儿不仅美貌过人,而且才德兼备。”
“你就等几天,很快就可以见到她了。”
“真的吗?”
朱航怀疑地看着他。
“当然。”
朱标坚定地点头,说:“不信你问问父亲,他都已经跟徐家说好了。”
朱航将信将疑地看着朱和尚。
朱和尚也考虑了一番,转向马皇后点了点头,说:“这门亲事,的确可以考虑。”
马皇后点头附和:“我们回头跟徐夫人好好谈谈,无论如何也要让这女孩嫁给桁儿。”
“等等……”
朱航摸着下巴想了想,“她的牙齿是不是有点问题?”
“不是。”
“她没和谁离婚?”
“当然不是。”
“好吧……”
朱航拖长声音。
“你在等什么!”
朱和尚火冒三丈,几乎想要动手:“你这孩子,这等好机会居然还在犹豫!”
“就定下这事!由我做主,几日之内婚约就送过来!”
在这个时代,婚姻完全不需要双方亲自会面相亲,通常只是家长见过后,交换婚约就完事。
朱和尚认为自己给朱航包办婚事,也算是尽到了父亲的责任。
但朱航却不满意地摇着头:“不行,还是应该让我看看女方长什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