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和尚几乎是以一种屏息的状态询问。
“我”
原本马皇后打算宽慰朱和尚,毕竟药物不可能立即起效,但紧接着她的表情变得惊愕。只觉得长久以来困扰胸口的闷感突然消失无踪,呼吸变得轻松畅顺,连平日体弱多病的她都感受到了一丝力气。
长年累月的疾病折磨,使得健康的记忆已近乎模糊,但这一刻
“重八,我觉得好了许多,甚至有点饿,想吃点什么”
马皇后的语调充满了惊讶与欣喜。
“想吃?”
此言一出,朱和尚立刻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起来。身旁的朱标和朱棣同样显露出无法置信的表情,随之而来的惊喜难以掩饰。
一直以来,马皇后食量小得连幼儿都不如,今日竟主动表示要进食
难道这药真的像朱航所描述的一般如此神奇!
“你说,想吃什么呢!”
朱和尚难以抑制心中的激动:“不管是什么山珍海味,我都立刻下令为你准备!”
“倒也不是特别想吃什么……”
马皇后微笑着回答道:“不过最近有点馋那天你们带来的奶茶和火锅了……”
朱和尚一时无言以对。
一边的朱标则苦笑几声,继而向父亲建议道:“父皇,关于大哥的事是否应该告诉母后了呢?”
此时,朱航的真实身份已然查明,而母亲的病情也在好转之中。
这简直如同连番喜讯般美好!
深吸一口气后,朱和尚凝视着马皇后,严肃地说道:“妹子,有件事情我想告诉你,希望你能冷静一些听我说。”
“什么事情让你这般严肃?”
马皇后微笑着回应:“不会又是想要娶个新王妃吧?”
“这话从何说起,我早已不复当年模样。”
朱和尚面带尴尬,但当他的视线触及马皇后似有深意的笑容时,还是清了清嗓子,整理思绪接着说道:“这件事情关于我们家的桁儿”
“桁儿?”
提到这个名字,马皇后的笑容迅速消散,面容变得忧伤。“当年若不是我未能好好照顾他,桁儿也不会失踪这是我最大的遗憾”
这时,
朱和尚沉声道:“妹子,听我所说— 我们找到桁儿了!”
这一消息让房间内的时间仿佛停滞了片刻。
“”
马皇后怔怔地盯着朱和尚,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见状,朱标急忙补充道:“母后,真的,我们找到了哥哥,他还带着您和父皇赠予的长寿项链”
“我的桁儿…找到了…”
马皇后轻声呢喃,接着她急切地起身,抓着朱和尚的手臂问道:“他究竟在哪里?我要马上见到他!带我去见我的儿子啊!”
“且慢,妹子。”
朱和尚急忙安抚她说:“桁儿的情况颇为特殊,或许…他目前并不愿意与我们相认。”
闻此,马皇后握着朱和尚手的力量渐轻,眼神中流露出深深的悔恨与担忧:“没错,他不应该原谅我这位母亲,是我没有照料周全……这些年,他过得如何?是否有挨饿受冷?他没有父母亲人相伴,他人又是否待他友善?”
见到马皇后这般情形,朱和尚眼中也泛起了泪光,却微笑着安慰道:“好的,桁儿过得很不错。”
“桁儿学识渊博,你的病就是他治好的!刚才给你吃的药,也正是桁儿开的!”
“真的?”
马皇后听后惊喜交加:“桁儿竟然如此有才,还成了名医!”
朱和尚心头也感到一阵酸涩,连忙笑着宽慰:“桁儿自立自强,日子过得很好。”
“给我讲讲桁儿吧,他具体怎样?你是怎么找到他的?”
马皇后迫不及待地问,恨不得马上了解到有关朱航的一切。
朱和尚轻拍她的手笑说:“别急,听我慢慢说。不仅是个名医,他还颇有治国之才,为国家提供了不少好的建议……”
随着朱和尚娓娓道来的近期情况,马皇后满脸惊讶地感叹:“我的桁儿竟然如此才华横溢!”
“他现在的能力已经超越了像李善长那样的大臣吗?”
“确实如此。”
朱和尚既骄傲又宽慰地笑答:“我们的桁儿天生聪颖!虽从小离开了我们,但却远超过其他儿子!”
马皇后欣喜若狂,但随即眼眶再次湿润:“作为母亲,没能照顾好他。”
“是他先救治了我,我愧对桁儿!”
“他取得这些成就不知吃了多少苦……”
“重八,我们要好好弥补桁儿。”
朱和尚简单地安抚她几句,但实在不忍心说出朱航为预测大明的未来而牺牲寿元的事实,只得勉强笑着说:“没错,我们要尽力弥补他!”
“赶紧安排朱航结婚生子的事宜。”
“对极了,此事得精心筹划。”
提及此事,马皇后显得特别积极:“桁儿已经这么大了,还未能成家可不行啊。”
“徐家的千金很好,蓝家的也不错,标儿,你快去打听还有什么其他出众的女子。”
“明白。”
朱标也笑了,答应道。
一时间,厅中氛围一片温馨和融。
但此时,只有朱棣呆呆站着,一脸迷茫:“这是怎么回事,朱航竟然是我的大哥?”
随后,朱标向他详细解释。
朱棣的脸色瞬间变得五味杂陈,一时之间难以接受这些信息,几乎陷入了呆滞。
“不准外传这话!”
朱和尚瞪着他:“若将此消息泄露,导致你大哥跑了,看我不扒了你的皮!”
“晓得了……”
朱棣恢复了些许神智,连忙回应。
朱航知晓自己皇子身份后的反应绝对不会是狂喜,而是会觉得皇族间复杂的关系很麻烦,甚至可能一走了之!
“那我何时能够见桁儿?”
马皇后迫切地说:“即便无法公开认他为子,我也要尽全力补偿,对了,我还留有一些私房钱。”
“这……”
朱和尚无奈苦笑,心中纠结不已。
但就在此时,一名太监来报:
“韩国公求见陛下。”
马皇后面色骤冷:“重八,今天必须为桁儿讨回公道。”
之前她已经听朱和尚提到过,李善长陷害朱航的恶劣行径。
她向来不涉政事,
然而,今日这事,她决意要过问!
“夫人放心,我会为桁儿撑腰!”
朱和尚严肃地点点头,轻抚马皇后手背示意她安心,接着冷冷吩咐:“带他进来!”
不一会儿,李善长步入房内,脸上挂着笑容,行礼言道:“微臣闻知皇后娘娘病情好转,特来向您道喜。”
“你是从何人那里得到的消息?”
朱和尚语气平淡。
李善长略显惊讶:“从,从您身边的太监王福那里……”
“把此人调到浣衣局,永不录用。”
朱和尚下令。
“上位……”
李善长一时愕然,不知如何回应。
朱和尚冷冷一笑道:“连咱的贴身太监都为你传递消息,真是消息灵通啊。”
“微臣惶恐!”
李善长急忙跪下,一脸紧张,“微臣不敢打探后宫之事,此消息实属偶得。”
朱和尚凝视良久,语气平和:“咱今日也听说了一件稀奇之事,想与你分享一番。”
“今天我前往朱航处,有人说他欺压民众,你觉得可笑否?”
“这等事情居然发生?朱航屡献妙策,国之栋梁,怎可能做出如此勾当!”
李善长大声 ,“微臣愿即刻追查那些诽谤者,澄清此事。”
“不用着急……”
朱和尚微笑着说:“看这是什么!”
一位太监捧着盘子走上前来,打开后露出一颗马铃薯。
李善长疑惑地望着马铃薯,朱和尚缓缓开口:“这是朱航发现的一种新作物——马铃薯。”
“亩产三千至四千斤,朱航让佃农种植这新作物,收取租金不过一成。”
朱和尚轻抛马铃薯给李善长。李善长见状,欣喜若狂:“微臣贺上位,此马铃薯定是上天赐予大明之福!”
“有了这粮食,我大明百姓再不会挨饿!”
“非上天所赐,”
朱和尚摇首,“乃朱航所贡献。”
“上位说的极是!”
李善长附和,随即神色严肃:“敢污蔑朱航欺压民众之人罪大恶极,此事交由微臣,必究其责,查清始末。”
“不急,这事咱已了解。”
朱和尚语轻声慢:“带来那些人!”
几个侍卫应命拖进一些官吏,显然是被严刑逼供过,此时狼狈不堪,一进门就跪地颤动不已,噤若寒蝉。
李善长身子猛然一震,手中不自觉地握紧了那颗马铃薯。
“这些人不过底层官吏。”
朱和尚深深看着李善长,“你身为 应是第一次见到他们,他们也未必认得你。”
“真没想到,针对朱航的人,竟是朝廷官员!”
“朱航一心为国为民,身后却遭同僚暗算,此情何解?”
李善长磕头于地:“微臣治理下属失职,愿意承担责任!”
朱和尚望着李善长银发斑白,感叹道:“善长,咱们相识几何?”
“回禀上位,已有二十六年……”
朱和尚微微点头:“当年一同创业的老兄弟,或逝或残,尚在世者不多。你能有今日之地位,殊为不易,只可惜年纪渐长,有时行事不免模糊不清……”
“全赖上位提携微臣方能至此!”
李善长急忙回答,并自袖中掏出一锦盒递给身旁仆人。
展开锦盒后,
绸缎包裹下的,正是金书铁券。
“臣受恩过多,而治国无方,恳请陛下收回此券。”
朱和尚轻笑道:“并非无能,实则年纪已高。”
李善长身子微微一颤,旋即深深俯首,“确实,老臣年迈,近期屡感力不从心。”
“请求让贤丞相之位,以能者当之。”
“真这么想?”
朱和尚端起茶杯,漫不经心地说,“你的儿子仍在朝中任职,不是听说他收取过一些钱财?”
李善长身子又是一震,带着求助的目光望向朱和尚,“恳请陛下念旧情。”
朱和尚面色不变。
李善长满面悲戚,再次看向马皇后,“娘娘,李祺年轻,他是老臣唯一的儿子。”
马皇后冷漠注视着他,“我待朱航如亲生。”
李善长浑身发抖,心中充满绝望,“臣……”
“罢了。”
朱和尚轻轻说道,“将李祺降职,回乡读书养性。”
“你老了。”
“丞相之职交予胡惟庸,淮西勋贵近日屡屡违法,让他去好好彻查。”
李善长一愣,随后感激涕零,“老臣感激陛下恩典!”
朱和尚淡然说,“下去吧。”
“感谢陛下宽宥。”
李善长连连应声,匆匆退下。
待他离去。
朱棣却怒气冲冲,“这老奸巨猾,竟然想对我哥下手,父亲只把他贬了,未免太纵容了吧,这对您不是太宽了吗?”
朱标蹙眉斥责,“不可妄言!”
“毕竟李善长劳苦功高,陛下也称他为明朝的萧何。”
“他是淮西勋贵的首领,放过他一条活路,有助于稳定大局。”
朱和尚微微点头,赞许道,“标儿长大了,这些人终究为大明立过汗马功劳,不应赶尽杀绝。”
“因此您才让胡惟庸自己处理这些淮西勋贵?”
朱标立即明白了,但有些疑惑,“他会不会护短呢?”
“随他吧。”
朱和尚淡然说,“这是考虑到他们昔日功绩而给予的最后一丝宽容。”
“如果他不珍惜这机会,我只能亲自出手了。”
“父皇英明!”
朱标感慨道。
朱和尚这一举动,并不仅仅是处理李善长那么简单,
实际上是针对整个淮西勋贵阶层。
起因,只是这些勋贵得罪了朱航……
等到那些淮西勋贵知道了这件事,恐怕都要悔恨不已。
“父皇,那么这金书铁券……”
“将上面的文字磨去。”
朱和尚看了一眼,忽然吩咐道,“送去给朱航。”
接着,他对马皇后说,“妹子,我带你去看看我们的儿子。”
“只是暂时不要认子,否则……”
“我懂。”
马皇后勉强一笑,“孩子可能一时难以接受,我理解。”
“只希望能见他一面,我就满足了……”
朱和尚心中有些酸楚,又是一番抚慰。
然而此刻……
毛骧急忙入内禀报,“上位!”
“朱航前往燕王殿下的别墅传信。”
“说是为了逃避小吏滋扰,打算迁至北平,邀请您共饮饯行酒。”
“什么?”
朱和尚怒火中烧,“将李善长召回,让他带重礼向朱航赔罪!”
一行轻便人马上路,目的地直指朱航的小院。
坐在车厢中,空气异常紧张。
李善长额头上满是汗水,像是刚从水中走出来一样。
旁边的朱和尚则表情冰冷,一句话也没有说。
朱棣的目光带着狠意,似乎要将李善长生吞活剥一般。
“皇上,我,我……”
李善长面容悲伤:“我真的不知道朱航是您的儿子!”
还没走出宫门,他即被人唤回。
朱和尚瞬间变了平日温和的面容,怒火中烧。
随即发布旨意。
李善长被剥夺丞相之职,查究历年来所有违法行为,命官负责审定。
长子李祺因犯法受到严惩。
鉴于公主嫁予其子,免除 ,流放辽东,并不受日后任何赦免令影响。
其他李氏宗亲也将逐一接受审查!
这一刻,李善长意识到,李家大势已去。
得知朱航真实身份后,他的心中充满绝望。
他看向马皇后求助,但后者神色漠然,毫无响应。
如果今日朱航不留住他……
李善长实在不敢想象接下来会面临怎样的惩罚。
不一会,众人到达朱航小院门口。
只见院落中繁忙一片。
数辆马车停在外边,福伯和灵儿带着几名佃户忙碌着将行李装上。
朱航正在指挥人们干活,看到朱和尚等人时,他略显惊讶地招呼道:“朱大叔,您来的还真快,消息刚传出没多久呢。”
朱和尚表情冷峻,对着李善长大喝一声:“跪下!”
李善长大汗淋漓,扑通一声双膝跪地。
他对懵懂不知的朱航叩头道:“朱公子,请原谅我,之前那些找您麻烦的人都是我安排的……”
“是因为我对您的才能心生忌妒,担心您会接替我成为这里的主人……”
“唉,不对……”
朱航感到困惑,抬头看向众人:“这到底什么情况?”
“他派人给您找了麻烦!”
朱和尚严厉地看着李善长:“我们将这件事彻查后,带他来给您请罪!”
“桁儿,你不要怕,出了什么事,我会罩着你!”
朱航看了看面带怒容的朱和尚,再看向跪倒在地的李善长,苦笑道:“真是……你心思倒挺活跃的嘛。”
“居然还会害怕我接替你?我们究竟有多大生意?”
李善长颤抖地说:“一切都是老奴之过,恳请公子留下!”
朱棣也对着李善长狠狠地瞪了一眼:“哥哥不用离开,想怎样处置他就怎样处置!”
“我们都支持你!”
“若还有人来为难你,我就把他揍成肉饼!”
这一次,朱和尚没有像往常一样阻止朱棣口无遮拦,而是认真地注视着朱航:“我向你保证,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让一位身居高位的淮西勋贵领袖向一位皇子屈膝认错,定会引起贵族间的不安与波动。
但这并不为朱和尚所惧。
因为,他对朱航有着深沉的歉疚,而现在朱航又为了帝国的未来,不惜以个人的生命作为代价探索未知。
伤害了朱航的利益,即使是对帝国至关重要的首相也要跪地求情!
他对朱航郑重承诺:“他完全任由你发落,你无需为了这样的小人物远离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