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李善长厉声喝止了这个提议,并带着几分不满说道,“难道你们以为最高 已经是耳聋眼瞎的老糊涂了吗?”
“绝对不能 或蒙混过关!”
“不必夸大或捏造罪状,那样只会适得其反,有什么就直说!”
“更何况……现有的罪证已经足以说明问题。”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了先前见过的账册,这是他根据记忆力复制下来的副本。
当众人传阅这份账册后,都不禁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每年征收如此多的地租,换我也不敢这么欺压平民啊!”
“差不多就是每年抽取90的地租!”
李善长收回账册,摇了摇头,淡淡一笑,“的确够狠的。”
“将这份证据提交上去吧。”
胡惟庸充满期待地接道,“高层看了这东西,就会看清朱航的本质了。”
然而,李善长摇了摇头。“高层猜忌心强,若是看到这种东西直接递交过来,难免不会产生不必要的疑虑。”
“李公说得好。”
胡惟庸眉头紧锁道,“说到最近,朝廷正在进行全国范围内的土地检查工作,朱航拥有的地产也在调查范围内。”
“如果我们能在某个时刻促使一些‘义愤填膺’的平民,在高层面前‘自发’捣毁朱航的家庭产业,那高层定会有所警觉。”
“此计大妙!”
朱亮祖兴奋地拍案而起,“到时候我们合力行事,即使是燕王,也无法庇护他了!”
而在众人筹划之际……
另一场景内。
夜幕下的奉天殿灯火璀璨。
朱和尚面前的桌案上,堆满了奏折。
虽然他在逐件审阅,却显得心事重重,显得相当烦恼。
随即将手中文书掷于地上:“这些笨贼,汇报个赈济救灾的事也要扯经论道,咬文嚼字,说得让人摸不着边际,待我看完,灾民只怕早就活不成了!”
一旁,朱标叹了口气,拾起掉落的文书重新置于桌上:“请父皇息怒,并非人人都是像朱航那样……”
其实,朱和尚的心不在灾患也不在于责备群臣,
而是在听闻朱航寿命受损的消息后,心头泛起了难以平复的烦躁。
并且,朱航言辞直接触及本质,习惯了这种直言不讳的方式后,朱和尚反而开始不适应朝中那些官僚文人的文风。
“朱航……”
朱和尚眉头紧锁,语气低沉,“遣太医给朱航调理一下身子,能挽救多少是多少。”
“臣已派了太医去。”
朱标安抚道,“吉人自有天相,相信朱航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
外头匆匆有太监入报道:“禀报陛下,毛骧在外求见。”
“让他速速进来!”
听到这里,朱和尚脸上露出复杂的表情,既有急切又带几分忧虑与期待。
一旁的朱标亦是理解,若是朱航确是他失去多年的哥哥,则朱和尚的内疚必将倍增……
不久,毛骧步履匆匆进入大殿:“草民参见圣上。”
“免礼,你有何发现?”
朱和尚迫不及待地问道,神情凝重地注视着毛骧。
“是的,陛下。”
毛骧神色疲倦,眼带红丝,显然是马不停蹄赶回来的,
随即小心翼翼从怀中掏出一份卷宗:“陛下,这是当年您府上仆役的名册,还有一些老仆人口供。”
“当年皇后诞下皇长子之时,朱航的母亲正在侍奉皇后。”
“战争发生时,皇长子下落不明。有人回忆,那晚见到朱航的母亲抱回了一名婴孩。”
“据说该婴儿颈间佩戴有一串长命锁,上面刻有一个‘桁’字!”
听到这里,“长命锁、‘桁’字……”
朱和尚喃喃自语,
朱标迅速接过毛骧呈递的文件,仔细阅读后转而面对朱和尚,眼中闪烁着希望的光茫:
“父皇,那的确就是大哥……”
朱和尚一时之间恍若置身云雾,低声自语:“桁儿……那真的是我儿!”
随后,在震惊不已的众目睽睽之下,
这位刚毅的 竟然眼含热泪,声音颤抖:“桁儿从小就离散,他曾乞讨、贫穷,经历无尽困苦!”
“好不容易找到了他,却因为他再次替国家耗尽心血。”
“我真无能,这个皇帝真是笑料,连亲儿都不能保护好。”
“我对不住桁儿啊!”
“而现在桁儿却……”
“还只剩下不多的日子可活啊!”
曾几何时,他幻想若能再度寻获失踪的儿子,必将以天下所有美好的事物来回报、慰藉。
但现在,未及弥补,
朱航便因为拯救明朝,为国为君不惜付出一切代价,挑战命运。
“此生从未亏欠任何人,唯有对于桁儿,我……”
说着,朱和尚的话语愈发悲哀,仿佛失去了往日威严,此刻更像是一个脆弱的老年人,
一旁的朱标等人无不感到哀痛:“父皇,请安心,我们今后一定会好好待大哥……”
毛骧心里也是感触良多,在追寻 的过程中,他逐渐揭开了多年前的隐秘。
更让他了解到了朱航的真实身世。
所以他能深刻地体会到朱和尚的复杂心情:
“皇上请保重龙体,不管怎样,找到大皇子终究是一件好事。”
“你不懂!”
朱和尚愤怒地质问:“你如何能体会我那桁儿吃了多少苦,为大明又付出了多少?”
“他在京师附近,亲军都尉府为什么一直未曾发现?废物,全都是一群废物!”
毛骧一时手足无措,忙不迭地下跪请罪:“皆因微臣无能。”
事实上,这一切和他并无直接关系。连朱和尚都认为朱航已经死去,早已不抱希望。但现在的皇帝正怒火中烧,他又怎敢多言。
“父皇息怒,我们还是先认亲吧……”
朱标在一旁急切地提议。
“对对,认亲,先认亲……”
朱和尚语气颤抖,接着激动道:“赶紧去见我的桁儿!”
“桁儿遭受了太多的苦难,我要好好补偿他,封王!赐封地!增护卫!无论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他!”
毕竟,朱航的寿命也不多了……
谁知道还能不能见到他呢?
趁着还有时间,朱和尚想要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给他。
这时,有太监通报,说诊治朱航的御医已返回。
朱和尚连忙传令御医进来。
不多时,一位长满银须的老者匆匆而来,还未站稳,朱和尚已迫不及待地追问:“快说,朱航怎么样了?”
“那个……”
御医面露难色,小心翼翼地说道:“启奏陛下,臣此次无功而返,今天实在束手无策……”
“什么?”
朱和尚脸色骤变,颤抖地追问:“为何会无能为力,难道他……”
他已经离世了?
朱标急忙宽慰:“父皇勿忧,应该没有那么快……”
说完他转向御医,紧张地问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朱和尚也屏气凝神,紧紧握住龙椅的扶手。
“那朱航不在家中,微臣未能见到……”
御医犹豫了一下,有些尴尬地说:“据闻他与燕王殿下一起出游去了……去了烟花之地。”
“……”
朱和尚无语。
“……”
朱标无奈。
“……”
毛骧错愕。
朱标的嘴角微微抽动,想说什么。
忽然,“砰”
的一声,一个茶盏被用力摔碎在地。
朱和尚猛地站起来,怒声咆哮,整个大殿似乎都在回响:
“朱棣这个小畜生,竟敢带着大哥去那种地方!”
“老子非剥了他的皮不可!”
与此同时。
秦淮河边的画舫中。
朱棣猛然打了一个喷嚏,不满地揉了揉鼻子:
“哎,是哪个混账东西在背后咒我,真是该死……”
此刻,朱航已经被酒精熏得醺然若醉,左揽右抱的抱着两个波斯女子:
“不得人心的人哪能叫真材实料,来,干杯。”
他举起杯子畅饮,身边的佳人们娇躯如玉,温柔地为他添酒。朱棣也是豪情大笑,一饮而尽。
琵琶声再起,胡女们跳起异域风情的舞蹈,五彩斑斓的服饰随着舞动飘扬,让人目不暇接。
“这就是人生嘛……”
朱航打了个酒嗝,躺在 怀抱里,惬意地呷了一口带来的葡萄酒,心中甚感满意。
做官也好,治理国家也好,
既然好不容易穿了一回,享享乐不是正好!
“不过你可要注意些,别让你爸找着了。”
朱航有些醺醺地提了一个醒:“玩儿完了早点回家。”
“嘻嘻,还是你懂我的心思!”
朱棣笑着,语气中充满感慨,“与我那些兄弟比起来,你可是好太多。他们巴不得我挨打,恨不得我多挨我父王几棍子。”
“你的亲兄长都远不及你的体贴!”
“这倒是真话。”
朱航的眼神 起来:“主要还得担心你万一出事,账单就找谁结。”
“你这家伙……”
朱棣瞪大了眼睛。
“哈,和你闹呢,别放在心上。”
“你还有点人性啊。”
朱棣撇了撇嘴,“话说回来,我其实早给你垫上过了。”
“……”
朱棣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斟满一壶酒自斟自饮:“你这张嘴可真够毒,我还真害怕哪天你被父王给收拾了。”
“你父皇那么威风,一言不合就要砍人。你这还担心什么呢?”
朱航倚靠在舞妓身上,一副漫不经不在乎的模样。
“谁说我怕了?”
朱棣挺起了胸口,自豪地说,“我只是随口一说!想出去玩就玩,父王他能奈我何?”
“有种你试试啊!”
“我对他是半点不畏惧!”
“哎呀,朱大叔,你怎么来了?”
朱航猛地一瞥,装作吃惊地朝朱棣后边看去。
朱棣吓得魂不附体,手中的酒几乎全都倾洒在桌上:“父皇,真不是我的错啊!都是朱航挑逗我的!”
转头一看,却发现一片空旷。
朱棣转回身面对朱航,怒不可遏:“我那是尊敬,尊敬父皇能说是惧怕嘛!”
“我都上过战场浴血奋战,怎会害怕他!”
正当此刻……
朱航的脸色骤变,望向朱棣的背后,显得颇为难堪:“朱大叔,这次又是怎么回事?”
“我才不会连续栽同一个跟斗里!”
朱棣嗤之以鼻道:“我明说过我啥都不怕,就是不信邪。”
“即便他现在出现,我也一样这么说!我才不管他是谁!”
“我是何等人物,还会害怕什么棍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听好了,就算通宵不归、畅饮通宵,即便他老人家亲手把我揪走,我也绝不退缩!”
忽然间。
一个冰冷带着怒意的声音响起:“你说你爸是谁来着?”
“我当然是你爸爸!”
朱棣冷笑,随之望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朱棣愣住了,目光呆滞,口中结巴:“父、父皇,你怎么……”
朱和尚一袭家常袍服,面寒如霜,眼神紧紧锁在朱棣身上:“你刚才说了什么?我可听不真,给我重述一遍。”
在一旁观战的朱标,无奈地摇着头,眼中充满同情,同时在场的一名侍卫也低下头,不知所措。
朱棣咽喉滚动,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说!”
“我、我说过……”
朱棣的声音颤巍巍,面色苍白,见朱和尚一步一步逼迫过来,不由自主地往后撤退。
就在这一刻。
他的动作突然加速,
紧接着“噗通”
一声,竟然直接从二楼画艇上跳下,落入了秦淮河里。
毛骧大惊失色,急忙跟着跳下去……
“真是一群不争气的东西!”
朱和尚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追查,反而坐到了朱航对面,眼神复杂,仿佛有许多话要说却难以开口。
面对这样的凝视,朱航感觉不太自在,干笑一声道:“朱大叔,你先别激动,我有原因的。”
“这次真的是我不对。”
“本来不想来的,都是朱肆那小子非要拽着我去,说不来就当我不是朋友了。”
“要是我能坚持自己的原则,不被他说服,也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了。一切都是我没有足够强大的意志。”
“说实话,我通常情况下是绝不踏入这样的场所……”
此时,一名仆人正捧着酒壶进屋,满脸堆笑:“朱公子,店家得知您来了客人,特意让我送几碟小菜上来,多谢公子常来惠顾。”
“……”
朱航无言以对。
“……”
朱和尚面色铁青。
“……”
朱标则一脸无奈。
与此同时,毛骧终于将朱棣带到了厅内。
只见朱棣全身裹在斗篷中,看起来狼狈不堪,仿佛才从水中捞出来般,脸色苍白。
浑身颤抖地屈膝下跪:“爹,容孩儿细说。”
“都是朱航拉我来的,说不来就不算朋友。”
“早知如此,我应该坚持原则,不该来这里。都是我的自制力不够啊,其实平时我是绝对不来这些地方的……”
想到朱航近日以才华获得父皇赏识,父皇不至于因此小节处罚他,而自己可能逃过一劫。
这锅甩得还算公道。毕竟是自家兄弟嘛……
朱棣心里虽觉得有些对不起他,但仍是带着几分歉意看了朱航一眼。
朱航也回以一个怜悯的眼神。
朱棣心一松:不愧是好兄弟,总算把这个责任推卸掉了。
而这时,朱和尚静默片刻,缓缓出声:“大儿子啊。”
“爹……”
朱标叹气应答,眼中满是无奈。
朱和尚继续说道:“咱家里规要改改,若遇到我巡查,绝不许私自投水,违者杖责三百。”
朱棣闻此,惊愕不已,不敢相信地望着朱和尚,悲喊:“冤枉啊,父亲!”
“朱航,快给我作证!”
听着朱棣的求饶声。
朱航的表情似乎有些犹豫,心底那份久违的善意悄然涌现。
最终,开口说道:“父亲大人,先不要责罚棣弟,其实我们来此,是有目的的,研究的是民俗业与经济发展之间的关系,为的是作出更为准确的投资决策……”
“哦?”
朱和尚微微一怔,看了看朱航,再看瑟瑟发抖的朱棣。
朱棣仿佛找到了生还的希望,立刻连声附和:“对,正是如此!我们是在讨论经济策略!”
“那你们都发现了些什么?”
朱和尚干脆坐了下来,目光冷冽地盯着朱棣问。
“这个……”
朱棣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吞吞吐吐道:“金钱的本质,货币流动,娱乐行业获利……姑娘们的收入多了,自然就会增强她们的购买力……”
说着话,朱棣意识到气氛越来越紧,几乎要窒息,无助地转向朱航寻求帮助。
朱航苦笑着摇摇头,接过话来:
“她们有了消费能力,需求自然上升,进而促使周围形成巨大的商业市场!”
“比如,在妓馆周围的商家会增多,提供粮食、蔬菜、饮料等物资供应,随着店铺数量增加,周边地产势必升值。”
“短期来看,我们可以在秦淮河边提前布局,不论是购置土地或是多元化经营都能受益。”
“长远一点,秦淮河边可容纳数以千计的手艺人,为这些人提供生存之路,避免因饥寒而引发的社会动荡……”
“对于这种情况,我等当然需要时常探访了解实情了。”
听到这番说辞,朱和尚彻底呆住,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竟一时语塞。
而站在一旁的朱标亦是一副惊讶的模样,目 杂地看着朱航。
你逛一趟青楼,竟然上升到关系国家稳定的高度了?
真是没有必要如此拔高问题吧?
先别说他们的事了。
朱棣此刻也有点晕乎乎的:我就进去看看,怎么会这么高尚呢?
我怎么会不知道?
“胡说八道!”
朱和尚拍案而起,脸比锅底还黑:“你都已经逛了青楼,现在还在狡辩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