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路上。
熙珠一上车便倒头大睡。她紧紧抱着手包，警惕地睁开眼睛看看四周，然后又垂下脑袋睡去。她的呼吸中透着淡淡的香槟味。
白司言把她左右摇晃的头扶正，并系好了安全带。
“……”
这时，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凝视着通话已结束的屏幕，双眼冰冷。
“406……”
从一开始，他就是计划好要向她透露内情。但是，他并不是打算在那个时机、用那种方式来做。
“本来只是想随便编个故事拉近关系——”
但当威胁者突然开始贬低熙珠时，一切就乱了套。如果当时他也一起责骂熙珠，或许情况会不同。
白司言无心地看着快速闪过的风景，紧咬着下颚。
但是，他忍不了。
“真是该死的……”
就在他眉头紧锁的时候，手机突然震动起来。在这意外的响声中，白司言立即接起电话，同时看向熙珠。
电话那头，在他还没开口时，急切的声音打断了他。
“学长！找到了，找到了！”
“慢慢说。”他调低了音量，以免吵醒熙珠，同时小心地把她散落的头发拨到耳后。
“是威胁者！您知道和您通话时间超过10分钟了吗？因此我们成功定位了他。追踪成功！”
助手兴奋的声音传来，白司言只是略微挑了挑眉。
时间竟然到了10分钟？那不是他会犯的错。
“就在离这里很近的地方，是您今天去过的小公洞酒店！”
“什么？”
白司言的视线终于离开了熙珠。
“看起来，是今天在山京日报活动现场的某个人。”
他冷笑了一声。这简直就是在捉弄他。相较于善良之人，白司言更习惯与罪犯打交道。然而406与众不同，是个让他越来越想扼杀的特别存在。这个家伙特意挑中他想隐藏的弱点，简直是捉弄人的高手。
白司言决定亲自调查活动现场的来宾、临时工和正式员工，找出共同点。
“语音变调的进展如何了？”
白司言低声问道。
“啊，是……那不是普通的语音变调，而是经过加密的声音。虽然不容易处理，但他们正在一层一层地解密。”
他把熙珠滑落的披肩重新盖好，但脸上的忧愁未散。
白司言把熙珠送到家后，直接去了第三办公室。黑压压的办公室里，还有几名员工在电脑前没有下班。他一进来，脸色憔悴的朴道宰就跟了过来，手里是堆积的报告。
“学长，您接到警察的通知了吗？”
“啊——”
正在脱外套的白司言停了一下。由于忙于山京日报的活动，这件事交由助手处理了。熙珠的亲生父亲问题，本来也没抱太大希望，只是例行公事般地报了案。而代替的——
白司言回想起刚刚在车上熙珠正在通话的样子。她确实是拿着手机贴在耳边。
仿佛在寻找什么遗漏的东西，他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
站在办公室里面发呆许久的男人缓缓开口。
“9984568。
“什么？”“警车的车牌号。需要10月14日下午3点左右的行车记录仪视频。”
这指示显得非常突然。
“突然之间，这是为什么……”
助手疑惑地歪了歪头，白司言淡然地说道。
“我想看看我妻子的脸。”
“什么？”
“有什么问题吗？”
朴助手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巡逻车和刑事机动队车辆的所有行车记录仪存储卡都被国情院的黑客程序接管了。
“我需要几分钟？”
白司言冷淡地催促道。
在他的目光下，朴助手慌忙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但转过身的朴道宰迅速抹去了那副呆滞的表情，变得冰冷如另一个人。
『请让我下车。』
『什么？』
『不行了，请在这里让我下车。』
黑暗中，屏幕散发出的光线映照在白司言的脸上。
这是什么？
他的脸僵硬了。白司言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中的熙珠。
『你以为警车是出租车吗？』
『让我下车，求你了。』
『可是，这大马路中间，怎么……』
『只要我一个人下车就行了，一切都会好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拜托了，求你，求你，呕……』
屏幕中的熙珠疯狂敲打车门，甚至用脚猛踢，陷入了严重的恐慌。
与此同时，清晰地传来……
『让我下车，求你了。』
她的声音。
“哈……”
他抓住后颈，咖啡杯不由自主地洒了出来。
桌子上的文件瞬间被浸湿成一片黑色。
但白司言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他炙热的瞳孔只盯着屏幕。
洪熙珠会说话？
说话？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用双手抚过僵硬的脸，剧烈颤抖的眼睛久久无法恢复平静。
到底怎么回事……
袖子被咖啡浸湿了也毫不在意，他又重新播放了视频。
脸上依旧是未能消散的震惊，显得异常扭曲。
『不行了，请在这里让我下车。』
『不行了，请在这里让我下车。』
『不行了，请在这里让我下车。』
那是毫无杂质的清澈声音。
他强迫自己一遍又一遍地听着熙珠的声音。
但无论重复多少次，仍旧难以置信。那个几乎一生都紧闭着的嘴巴，怎么会发出声音。
怎么会如此轻易，如此柔弱，如此脆弱。
“哈……”
手指再次按下了回放键。
『不行了，请在这里让我下车。』
『不行了，请在这里让我下车。』
男人的目光紧盯着视频中熙珠的嘴唇，显得异常执着。
整整二十年，二十年。
洪熙珠一直沉默的岁月。
或许正因为如此，他从未对她的失语症产生过怀疑，但现在却感觉像是被砖头狠狠砸了一下，后脑勺一阵发麻。
『you can rg y be-e-ell……』
白司言听着背景中隐约传来的流行歌曲，再次回放了视频。
整整一个通宵，他终于接受了一个事实。
洪熙珠会说话。
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一睁开眼睛，熙珠差点因为晨光而尖叫出声。
“――!”
好在卡在喉咙里的声音变成了一阵猛烈的喷嚏。
‘为什么，为什么……’
站在床边的白司言正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
比起他那不像人类的瞳孔，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他一动不动的姿态。
完全无法猜测他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站着。
虽然和昨天穿着相同的衣服，但细微之处却有些不同。领结不见了，袖子上也沾满了污渍。
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他那整洁的装扮变得如此凌乱。
熙珠捂着发红的脖子，和他拉开了距离。于是，白司言的眼睛静静地跟随着她的移动。
“洪熙珠，睡得好吗？”
“……”
他的语气并不像是在问候。
那声音里透着一股莫名的愤怒。
察觉到异样的熙珠皱起了眉头。当她没有回应时，他冷笑了一声。
“啊——这感觉比想象中更糟糕。”
他发出轻微的笑声，用手揉了揉太阳穴。
眉间出现了一道细微的皱纹，似乎头痛欲裂。
“我一直以为洪熙珠是个安静的人——”
他补充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黏稠。
接着，他的目光停留在熙珠的嘴唇周围。
“从震动开始吧。”
“……!”
“要不要试试看。”
他舔了舔下唇，眨着疲惫的眼睛，似乎在思考。
“我一直以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我不知道的秘密，但今天却被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他把头靠在墙上，喃喃自语道：“真是糟透了。”
“洪熙珠也会挑人啊。”
他跪上床，重重地躺下。他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咖啡香气。熙珠急忙想要离开床，但那一刻，她的脚踝被抓住了。那力量比她想象的更强，她无法动弹。
他拉住熙珠的脚踝，把她的腿拉直，然后给她盖上被子。
“胆小的洪熙珠……竟然这么会挑人，真是让我……”
他半睁着眼睛，低声咒骂。然后，他用一种奇怪的目光抬头看着僵硬的熙珠。
“真是个昂贵的嘴巴。”
熙珠只是呆呆地看着他，一时无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