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风雨话《聊斋》
黎明时分，烟波楼。
三楼望月轩，龙川推开后窗，见雨势渐小，天际初露曙光，但江水仍未减退。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殷显走进来，环视屋内：“怎么只有你一人？”
“太浪去杜夫人的新包房，帮毕姑娘照顾小宝宝了，他喜欢孩子。”龙川回答一句，又问道，“殷捕头有何贵干？”
殷显非常不满，屈指敲击桌面：“明知故问，诗，开场的诗！”
“哎呦，”龙川赔笑道，“这两日发生太多事，竟将您这茬儿忘得一干二净。”
他转身到墙边条案上拿来文房四宝，边研墨边说：“正好包房中有纸笔，我现给您写。”
殷显瞧着龙川“笔走龙蛇”，一撇嘴：“你的书法不错呀。”
“呵呵，过奖了。”龙川一挥而就，“现今咱们被洪水包围，您还不忘此事，我倒是没想到。”
殷显“哼”了一声：“能否脱困再说，诗我先收着。”
龙川一指墨汁淋漓的宣纸：“要不您在这儿等它晾干，我出屋透口气。”
见对方点头应允，他走出包房，径直来到观星阁外，刚一抬手，门就开了，跟刘峰打个照面
。
“我正要去找你呢，”刘峰眉梢一挑，“进来吧。”
龙川迈步入屋，反手关紧门。
俩人对桌而坐，刘峰开门见山道：“咱们别绕弯子了，发大水那天，无影蝶曾言，婺江大堤溃决，是因筑建时偷工减料，有人贪墨工款，但看你神情，似乎对此论持不同意见？”
龙川暗想：这锦衣卫好厉害，竟能察言观色，洞悉他人内心。
其实当时他只是直觉，这场大水或许另有内情，之后紫瞳到来，讲明缘由，才印证的确如此。
龙川叹息一声：“那我直说啦，‘水漫烟波楼’起因，乃您和聂小倩的私人恩怨”
刘峰听罢“水灾”来龙去脉，脸色阴沉：“原来金华百姓是受本千户连累了。”
龙川恳切道：“如今惟有解开这‘死结’，方可消弭妖祸，解救民众啊。”
“当年本千户查抄聂家，送聂小倩进教坊司，押解聂良范流放关外，皆为奉命行事，”刘峰冷然道，“没什么亏欠她的。”
龙川一怔：“您还曾经押解她父亲？”
刘峰目光闪动，良久才道：“那件事无须再提，但聂小倩与黑山老妖所做交易，你又是如何知晓？”
龙川见他对“押解”一事避而不谈，心中寻思：莫非问题就出在这儿？
“本千户在问你话呢。”刘峰面露不悦。
“嗯”龙川不想告诉对方，紫瞳利用隐身草来过烟波楼，正欲找个理由搪塞，外边传来一阵喧哗声，不由得窃喜：这次被打断得太是时候！
他连忙站起身：“千户大人，好像又出事了，我去看看。”
龙川开门走出观星阁，刘峰亦跟随其后，一同来到大堂，见食客们齐聚，吵嚷着要吃早饭。
毕波儿面容憔悴，父亲生死不明，她强作精神打理酒楼事务，还得照料翠枝和新生婴儿，委实心力交瘁。
龙川不禁出言帮她应对：“诸位记性不好吧？昨晚毕姑娘已将所有食物全拿出来，不是被你们一扫而空啦！”
无影蝶在一旁阴阳怪气道：“真是‘所有’？这人啊，难免有私心，给自己私藏一点也说得过去。”
那些食客被煽动了，有的干脆跑到厨房去搜查，回来后说里面除炊具餐具外，空空如也。
无影蝶冷笑道：“都说是‘私藏’了，还会放在厨房吗？”
龙川心头火起，真想一巴掌搧过去，让这个挑事儿的
混蛋闭嘴！
殷显抱臂而立看热闹，刘峰冷眼观瞧，对此情状并不理会，他另有关注点，问毕波儿：“杜夫人现下怎样？”
毕波儿摇摇头：“她生产后神智迷糊，至今仍未清醒。”
刘峰皱眉道：“你即刻回去，与杜大材严防死守，不许其他人靠近新包房。”
“您怕凶手会再次加害杜夫人？”毕波儿明了，“太浪可以例外吧？他一直在照顾孩子”
“不行，”刘峰截住她话头，“太浪是嫌疑者之一，你怎放心他帮忙？”
毕波儿一怔：“可我相信他啊。”
刘峰冷然道：“永远不要轻信任何人，况且你凭什么拿别人的性命冒险？”
毕波儿一时语塞，转身边走边说：“我去叫他离开。”
刘峰扭头直视龙川：“本千户之言没错吧？”
龙川一咧嘴：“相当没错，这是对受害者负责。”
“你也别闲着了，”刘峰手指大堂中还在闹腾的食客，“想法子安抚住他们。”
龙川嘴角微撇，腹诽道：你倒会派活儿。
他眼珠一转，拍掌高喊：“哎，大家静一静。”
没人搭理他。
这时太浪从翠枝新包房出来，走到龙川
身边，情绪失落：“少东家不用我照看宝宝啦。”
龙川朝刘峰一瞟，压低声音：“你莫怪她，都是那位的意见。”
太浪嘟囔道：“哼，锦衣卫真不是东西。”
“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龙川一拉他，“别生气了，帮把手，搭台子演出。”
太浪一愣：“现今这形势，外围大水内断粮，还演出，谁看呀？”
龙川咧嘴一笑：“就因为没有物质食粮，才更需要精神食粮嘛，得转移这些人注意力，不然消停不了。”
两人合力，把一张长饭桌抬到大堂正中，充当场面桌。
面对乱哄哄的环境，龙川并不着急，气运丹田，大笑两声。
食客们被笑声引得望过来，龙川却刻意小声跟太浪嘀咕：“学着点，台底下越乱，咱俩声音就越低，这样座儿（观众）好奇台上在说什么，自然便会安静啦。”
果然，大堂内喧嚣渐弱，龙川得意一笑，没有表演道具，他便伸手一拍桌面，和着楼外风雨声，语调铿锵地念起清朝文学家王士祯，赠予蒲松龄的《题聊斋》：“姑妄言之姑听之，豆棚瓜架雨如丝。料应厌作人间语，爱听秋坟——”他又一拍桌子，“鬼唱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