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沉冤
龙川朗声道:“诸位,虽然咱们现今身处困境,但心态一定要好,意志顽强,才能斗败灾祸,笑到最后。”
一个食客火气冲,出言怼他:“都怪你前天晌午,唱那劳什子竹板书《水漫金山寺》,结果咱这儿也被洪水淹啦,简直就是乌鸦嘴,还有脸叨叨?”
呃,龙川神色一窘,赔笑道:“好、好,全是我的错,为表达歉意,这便给大家讲几段精彩妖鬼故事,出自《聊斋志异》。”
他若说《三国》、《隋唐》之类,台下未必有反响,可一来妖魔鬼怪题材吸引人,再则他报出的书名闻所未闻,就有人感兴趣问道:“《聊斋志异》是啥,我怎么从没听过?”
龙川赶紧接腔:“这是一部神鬼小说集,著作者乃我家乡一位姓蒲的文士。”
他顺着对方这话茬,绘声绘色讲起来:“某朝某代,一座小城里,有个名叫商士禹的读书人,因酒醉后开玩笑,触犯了本地一位富豪,被对方指使家奴殴打一顿,抬回家中不治而亡。所以呀,为人处世,千万要管好自己这张嘴,无论是吃喝还是说话”
商士禹的俩儿子商臣和商礼
,去衙门状告富豪,输了官司,含冤负屈地回来,一家人悲愤不已。
商家的小女儿商三官,别看才十六岁,却极有主见,她先推辞了早前定下的婚约,又劝说母亲、兄长,将父亲埋葬,入土为安。
丧事办完,商三官突然一夜之间失踪,谁也不知她去了哪里。母亲着急害怕,还不敢告诉亲戚邻居,只得嘱咐两个儿子暗暗访查。
数月后,那位富豪过寿,宅第中大排筵宴,请来戏班子助兴,班主孙淳新收的徒弟李玉,相貌俊美,富豪一眼看中,等宴终人散,便拉其进入房中。
家奴们听见声音不对,急忙撞开门,惊见主人已身首异处,李玉也上吊而亡。
此案闹到郡里,经查证,李玉即是商三官,郡守判定她为父雪冤,孝义贞烈,命商臣、商礼领回妹妹尸体安葬,并敕令富豪家今后不得再报复商家。
故事虽然不复杂,但龙川在讲述时,运用了“评书”技法——评叙说表,论点精辟,剧情紧凑,声音洪亮清晰,节奏顿挫迟疾,表情生动,将七情六欲、喜怒哀乐演绎得淋漓尽致,不但“书座”们不知不觉融入其中,就连帮忙开场后,
便坐至一旁的太浪,都听得着迷了。
待龙川滔滔不绝,又连续说完另两个妖鬼小故事,食客们才发现时间已是下午,自己都饿过劲儿啦。
龙川笑嘻嘻道:“多谢诸位捧场,我先歇一歇,晚上接着讲。”
食客们也感觉挺疲累,就先各自回包房休息,至于“晚餐”,到时再说吧。
“饥饿难题”暂时化解,龙川和太浪回到望月轩,刚关好门,便看见屋内显现出两个纤秀身形,紫瞳左手持隐身草,右手紧拉另一位美女——聂小倩。
龙川又惊又喜:“紫姑娘,你把聂姑娘领来啦?”
太浪不由得夸赞道:“好家伙,这草真神奇,还能人带人。”
紫瞳眉梢一挑:“毕老板落江之事,我已经转告宁知县,他派人去搜救了。我和燕师兄、老车进黑山,欲逼那老妖退水,但对方有飞僵以及黑白八僵助阵,我们没成功,且依靠聂姑娘相帮,才可脱身。”
聂小倩冷淡道:“我没想帮忙,是被你胁持的。”
龙川将她上下打量一番:“聂姑娘,你这一身新娘装扮,不会是同黑山老妖结婚吧?”
聂小倩语调深寒:“是又如何?为报父仇,我不惜一
切代价,跟你在大堂中所讲‘商三官’一样。”
太浪咧嘴一笑:“原来你们早就到啦,我龙哥评书说得不错吧?”
聂小倩嘴角微撇,没答腔,紫瞳怕气氛尴尬,连忙打圆场:“何止‘不错’,水准太高了。”
她这一句“赞”,令龙川心花怒放,但他也没忘正事,问聂小倩:“聂姑娘,没料到你会来,‘商三官’这篇是我随机选的,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呀。你所言‘父仇’,究竟指什么?我探过刘峰的口风,他只说查抄你家和押解令尊流放。”
聂小倩听闻这话,神色骤变,双眸发红,怒火闪烁,紫瞳轻拍她手背:“你别太激动,咱们坐下谈。”
四人围桌而坐,太浪很有眼色,动手斟满四杯清茶,一一端给各人。
“说了小半天书,渴死啦,”龙川接过杯子,一口喝干,恳切道,“聂姑娘,方才我讲的故事,虽是文人杜撰,但亦蕴含世间情理,妖若有情妖非孽,人若无情怎为人?复仇会牵连烟波楼中这许多无辜性命,相信并非你本意。”
“家父对抗严党,落得蒙冤殒命,尸骨无存,帮凶难道不该死吗?”聂小倩满含幽愤,重述与刘峰
宿怨始末,“五年前在京师初见,他还是一名总旗,送我去教坊司‘月满楼’入籍半年后,一天晚上,楼里来了两个锦衣卫百户,鸨母让我去陪侍酒局,俩人都喝醉时,提起了刘峰,其中一人对他短期内连升两级大表不满,另一人便透露出原因——前右都御史聂良范被发配铁岭卫(银州,今辽宁铁岭),刘峰受严嵩指派随行押送,在途中伺机放火,将其烧死!”
“啊,”太浪不禁惊呼一声,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对他恨之入骨。”
龙川沉吟道:“这仅是那人酒后醉话,聂姑娘就深信不疑?”
聂小倩面露悲色:“后来我向一位到月满楼寻欢的刑部官员打听,家父确实于广宁左屯卫驿馆,葬身火海,解差官便是刘峰。”
“那也许是意外呢?或者凶手另有其人。”太浪忍不住反驳。
见聂小倩又要发怒,龙川赶紧扯开话头,缓和一下她的情绪:“聂姑娘,你又怎么来至此处?”
对方长吁一口气,缓缓言道:“我饱受煎熬三年,被一祖籍金华的高官赎身,随他致仕还乡,本以为终能脱离苦海,谁知不久便惨遭陷害,意外丧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