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大道,三大特殊大道之一。
这里是城防队的驻扎地,基本上没有民用设施,和负责建设管理的第一大道、负责经济管理的第二大道一起,共同维持着整个泰伦城的发展。
灵窃所说的“加入”,其实是登记为城防队直属的民间雇佣体系。
是的,本质上,依旧是雇佣。
但也确实像灵窃说的那样,福利变好了,麻烦变少了——也受监管了,相互之间的关系变得更牢靠了。
顺带一提,就算是直属,根据需求的不同,雇佣的形式也是多种多样的的。
灵窃选择了这其中最牢靠,同时也是最受限制的一种:登记为“小队”。
人员变动都需要事先提交申请的那种、光看福利待遇几乎与城防队正规人员没有差别的“小队”。
名为“食狼犬部队”的,特殊种类小队。
“姓名?”
“……忘了。“
“代号?“
“黑羽。“
“是否杀人?”
“是。”
“是否无故杀人?”
“否。”
“杀人原因?”
“防卫……以及复仇。”
“复仇过程中是否伤害无辜?”
“……否。”
……
每个人都在独立的小房间里登记,黑羽也不知道灵窃和瞥心魔那边是什么情况。
但据灵窃所说,她其实早就想搞成小队形式了,为什么一直拖到今天?因为小队登记的最低人数要求是三人……
所以她们应该比自己顺利得多吧?
黑羽这么想,缓解自己的无聊。
毕竟工作人员的表情实在是太单调了,还不如旁边的测谎魔法阵的变化多。
说起来,黑羽对测谎魔法的印象其实还挺好,他之前能拿到赔偿金,这玩意儿的功劳也不小。
虽然并不万能,但区区“故意伤人之后自我催眠说自己是正当防卫”等级的手段,还是瞒不过这个魔法阵的。
当然,黑羽也没打算说谎。
一来,这些问题对他来说并不算是秘密。
二来,“食狼犬部队”,本身的因素中也有很多不安定。
主流说法认为,犬,乃狼的驯化,是人为饲养人为选择无数代之后的产物。
那么,捕食狼的犬,又是种什么东西呢?
用来形容“捕杀罪人的罪人”,不是非常形象吗?
是的,不管是瞥心魔还是灵窃,和黑羽一样,归根结底都算不上干净。
虽然经过审查,足以确定他们没有干过太伤天害理的事情——像是恶意伤人啊这些,若询问过程中魔法阵做出了“撒谎”的判断,别说登记申请能不能通过了,当场捕捉甚至当场击杀都算不上奇怪。
就算是小队,泰伦城防队中也是有很多形式的。
可他们只能申请“食狼犬”。
只能申请这一种,最不受人待见,最难和其他同事相处的小队。
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这种小队会出现。
答案当然是——不得不出现。
普通人,每天都活得平平稳稳,总体上来看,还算安定的大环境往往会让他们轻易忽略那些消失的生命。
是的,就算目前还不至于摧毁整个人类文明,但造成大量的人员伤亡——是灾害做得到,且一直在做的。
面对灾害,就算是城防队,捉襟见肘也是常事。
就算有城市级魔法雷达辅助,就算,他们早就开放了民间委托……
他们还是不得不使用那些身上有罪之人。
虽然,目前的情况还算好。
至少他们敢用的人,身上都没有,真正的大罪。
“……久等了。”
黑羽完成登记、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他一眼就看到了走廊边坐在等候椅上的瞥心魔。
高大的蛮族女人依旧穿着她那套弹性十足的独特西装,喝着免费提供的茶,看着杂志。
没见着灵窃。
仔细想想也是,她那么强,又是发起人,肯定要做“队长”之类的额外登记吧。
所以也正常。
“你好,需要什么服务吗?”
一名接待员女生突然凑了过来。
黑羽愣了一下,他下意识看向了瞥心魔,但她却是摆了摆手,“我拒绝掉了”的意思溢于言表,就是不说话。
黑羽只能微笑,很尴尬。
“登记为员工的话,要不要我带你参观一下?”
接待员的笑容很甜,就是不知道其中有多少职业性。
而且,黑羽事先问过了,食狼犬部队虽然可以用一部分城防队的设施,像是基础层武器库啊,宿舍啊,食堂啊……
但都不是免费的。
而且……其中有一部分,还特别贵。
简而言之,就算登记成了小队,短期内,他还是用不着第二大道的福利的——现在去参观就真的只是参观,只看不用,敢用的话他就敢预付工资,就敢动用储蓄往里面白白垫钱。
所以他不敢。
“……好,多谢。”
但他实在太无聊了。
有一个人带着随便看看都好,他实在太不想拒绝了。
毕竟瞥心魔虽然总是会把话说得很清楚,但她太惜字如金了。
想和她闲聊几乎是不可能的。
若灵窃一时半会儿还搞不定还出不来,黑羽真怕给自己闷熟了。
“我们的武器库提供军用标准的制式装备和训练装备。”幸运的是,这个接待员很敬业,她立刻让黑羽的无聊得到了缓解:“一般来讲,一个星期可以申请一次免费保养,免费更换的话要看个人接受的任务频率,目前的平均时间是一个月;当然,如果有个人方面的武器需求,我们有专门接受武器定制的工匠,但定制费用随难度和需求度的波动很大,一般需要面谈。”
“怪物素材的话,我这边推荐到接收处办理,当然也有很多人会直接找工匠,这种情况下确实能节省手续费,但如果事后产生了价格没谈拢之类的冲突,我们这边也是没法处理的,只能私下解决。”
“委托的话,经典方法就是发布前台领取,当然现在城市无线网络也支持我们发布线上委托了,这个的话一般要小队队长去办理;当然,接私活是可以的,就是记得一定要说清楚是私活,无论线上线下都一定要登记清楚。“
“住房方面,我们虽然不附带家具,但可以直接从官方商店里买,也提供基础装修……”
“……”
……不得不承认,这接待员……有点太敬业了。
最直接的表现就是,黑羽一开始还挺感兴趣的,但听着听着——他就有点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当然,还是留了些东西下来的。
但也只是他自己的兴趣,目前没啥用就是了。
“第二大道本身有很多食堂,尽量涵盖了各地区的口味,我们当然很欢迎其他地区的工作者。”不得不说这姑娘还挺让人敬佩的,说了那么久一点口干舌燥的迹象都没有,反而还……越来越兴奋了:“但我个人最推荐的还是咱们中央办事处的食堂,口味可能没那么多,但份量大还便宜,而且味道也不差……
哎!对了!看那看那!“
其实,就算没有她这突然出现的、丢掉了全部职业性非常非常口语化的提醒,黑羽也注意到那个人了。
或者说,全食堂的人都注意到了,无论是否在用餐。
那是个气势很强,但乍一看除了粗犷、高大、健壮以外,没有其他明显特征的人。
身高大概一米八二三,因为穿着那种不太容易计算鞋底厚薄的靴子,所以可能有一二厘米的偏差;络腮胡,胡子头发都很浓密,肌肉很厚实,和瞥心魔那代表着爆发力的“弹性”不同,这个人擅长的应该是套路稳定的战法,招式的灵活性与变化相对较少,却胜在姿势高效动作流畅;脚步意外的轻,步法应该很熟练……双手稳定性十足,虽然说服力不够,但没找到惯用武器的人手上那种、没有握着东西时偶尔会出现的不安定感……
惯用埋身战的刚猛型战士?黑羽心想。
但他一时间看不出其他东西了。
这人很强,非常强,强到自身不控制的话会自然而然地溢出威压感;但又让人看不清他的底细,看不透他究竟怎么强。
“沃尔夫冈,外号蓝拳,咱们城防队‘对兽灾支部’的第二部长。”接待员马上给黑羽解惑了:“b级上位的大人物,据说离b+只有一步,小哥我看你也不像是对人支部的吧?这么说的话,他算是你上司哩!”
黑羽瞳孔猛然一缩。
照她所说,虽然有猜测的成分,但这姑娘……怎么知道自己不是对人支部的?
他很快压下了自己的焦虑。
没留下痕迹。
“他很受欢迎吗?“
“那当然!”接待员非常自豪:“沃尔夫冈可是最纯粹的战绩派,他能到第二支部长的位置全都是靠那双拳头打下来的;对了,你是外地人吧?才刚来?我和你说,咱们这里谁都知道这个圣拳士,别看他这样子,待人很温和的,虽然纯粹用拳的战士数量不多,但在泰伦的拳士基本上都接受过他的指导……哦!忘了说了!他不工作的时候你肯定能在训练场看到他!这就是个训练狂,但是别担心,只要别在他做危险训练的时候打扰他,他很好说话的;据说有些人还建了他的粉丝会呢,时不时还能看到有人去要签名……”
一个人眉飞色舞地说,一个人冷静无比地听。
听者的眉毛却突然皱起来了。
因为在这个食堂里,他们实在太突兀了。
又不去吃饭,就在那站着,盯着一个人,声音还不小,尤其是那位接待员,吐字还特别清晰,隔着七八米要是听错一两个字,保准要去医院看耳朵那种程度的清晰。
这直接导致,沃尔夫冈——“蓝拳”,注意到他们了。
虽然不是敌人,是同事。
黑羽还是暗自心想麻烦大了。
因为蓝拳朝他们走过来了。
接待员小姑娘也立刻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她迅速整理面容,双手交叉腰杆挺直,满满职业性恢复如初。
这点时间,几人面对面了。
嗯,大眼瞪小眼,面对面了。
“……新兵?”
蓝拳问,语气……很客气。
黑羽寻思我不是被雇佣的吗怎么变成兵了……个人说话习惯的问题?嗯,应该是了。
“……啊,对,新人。”
“哦!”不知是不是错觉,蓝拳语气变得和善了不少:“嗯!加油!对了,哪个部队的啊?”
“食狼犬。”
仔细想想,好像没说完整:
“第四部队,编号顺位。”
是不是有什么还要补充?哦!对了:
“还在登记。”
蓝拳的笑容猛然一僵。
或者说,这周围,绝大多数人的脸色都僵住了。
不怪黑羽,他只觉反正都有登记,早晚会知道,所以没撒谎。
可是,在整个城防队中,“食狼犬”绝对是地位最尴尬的部队。
福利上,他们和正规官方部队相差无几,这是无可奈何的,好不容易刮到愿意效力的人,福利太差跑了怎么办?尤其这些人还都是有罪之人,嫌被针对、赚的少……干回老本行了,怎么办?
这,是为了增加凝聚力,不得不付出的报酬。
当然,能靠老本行赚钱的食狼犬部队成员其实也只是少部分,毕竟就算是盗窃之类的罪——太离谱的话也是无法通过登记时的测谎魔法阵的。
客观来看,食狼犬部队中其实有很多人是无心之失,或是……不得已而为之。
但,偏见难道就不会消失吗?
不少正规职员是怎么想的呢?
“区区罪人,竟然能和我们拿一样的工资,那我们努力那么多年不犯错……图啥?”
是的,很不讲道理对吧?
完全忽视实际情况程度大小,只看死感念,对吧?
但,人就是这样的不是吗?
这才是,这个世界的常态,不是吗?
这当然不是他们的错,他们只是笨,没能力区分罪与罪之间的差别而已。
但,害怕罪人,就和害怕黑羽的羽毛一样——很正常,不是吗?
虽然,没有人真的把这句话说出来。
当着蓝拳的面,这么做太难看了。
至于蓝拳本人……皱了皱眉,脸色也变回了寻常。
不过嘛,没那么热情了:
“嗯,好,好好努力,要听话。”
“放心。”而黑羽——他毕竟是原沃尔夫人,简而言之——他并不擅长看泰伦人谈话时的气氛,至少没看懂现在的气氛:“只要不是太离谱的话,我肯定听。”
这句话的意思,很简单:我能力有限,能力范围内的活,我肯定是会干的。
但这用词,配合蓝拳那句带了点敲打性质的“要听话”——在周围人耳朵里,是个什么情况呢?
“我们的话很离谱是吗?”、“我们说的话你也敢不老老实实全部都听是吗?”
嗯,人就是这样。
尤其是,这周围,尽是些靠武力讨生活——同样不太擅长换位思考的那些人。
因此,纵使是蓝拳,这回也有点怒了。
因此,当黑羽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击飞了。
那是极快的一拳,除了发拳者——蓝拳本人,现场无一人反应过来这一拳。
但又是很奇怪的一拳,临接触的瞬间突然收了手,从刚猛无比的冲击力转化为了偏柔和的推送之力——黑羽仅仅是被推飞了而已,他根本没受伤,再怎么着蓝拳也没想真的打伤黑羽,他只是想给他点教训,只是想确保这人日后不要重新犯罪。
客观来看,很幸运,蓝拳,并没有辜负他的名声,总体上,他还算是个好人。
这一点,踉踉跄跄退出去近十米后,黑羽也反应过来了。
没有傀鼠,他的反应速度和那些正统强者比起来差了太多。
就算异魔妖羽的羽毛常态覆盖在他身体上用作防御……眼球呢?耳朵孔呢?
万一那人没收力,万一……他瞄准的是自己没法防御的那些要害呢?
惊悚,黑羽的心中一时间只剩下了惊悚。
然后,则是暴怒。
他确实不太会看气氛,不太会斟酌用词。
但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敏感,不是不知道自己的部队名不受待见。
可他已经很努力了!
他已经尽可能按照泰伦的方式表示礼貌了!
你就给我这个?
就给我一拳?
“妖羽!!!!!!”
鸟形虚影出现,又是一个不完整的轮廓,又是一闪而过。
他双手羽毛极速变长,甚至由胳膊肘往后延伸出老长,乍一眼看上去,就像收起翅膀的……翼龙?
同时,黑羽重心压低,双手一前一后举至胸前——战斗状态,十足的战斗状态,虽然只叫出了妖羽,虽然,叫出的部分并不多,提供的强化也算不上高。
你不用全力,我也不用全力。
我知道你留了手,但我就是不爽,所以这架,就要打!
见此,蓝拳面色平静。
只是,他周身开始浮现蓝色气息,淡蓝色,无比凝实,似蒸汽升腾,又似深潭般厚重。
搏斗,一触即发……
“停下!”
女声,音量很高,但却不像叫喊,语气异常平稳,只似日常谈话。
黑羽皱了皱眉,他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收回了架势,和那些已经变得极长的羽毛。
蓝拳也皱了皱眉……但很快他也收起了散出的圣光。
灵窃,旁边是面色不善的瞥心魔,和明显跑着去叫人的,正气喘吁吁的接待员。
黑羽还是听灵窃的话的,刚来泰伦时若不是她的提醒,黑羽会犯的人际交往上的错误会多好几倍。
至于蓝拳……他还真就是只看这人听不听话。
他本来就不想打。
虽然他也很不爽。
极度不爽。
“灵魂盗窃者,简称灵窃,对吗?”
“对。”见不再是肢体冲突的等级,灵窃也恢复了正常音量——她一直都是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好似这依旧只是举手之劳。
“禁忌魔法‘灵魂魔法’的研究者,再加上,早年大量的大型盗窃案记录。”蓝拳寸步不让——不打手头架,口头气势不能输不是吗:“老实说,缩写还不错,但这搭配真是生硬,幼稚。”
“确实呢!”闻言,灵窃……反而笑了:“那些东西在那些幼稚的人手里,根本是暴殄天物,不是吗?”
若说黑羽之前只是无心之言,灵窃……这回就是真正的挑衅了。
蓝拳眉头拧成一团,他本就是个易怒的人,怎么能忍?
但思来想去,在脑海里来回寻找反驳的词语……
他却放弃了。
眉头紧锁,明显气还没消……但就是,转身离开了。
原因很简单,灵窃没说错。
作为大罪人,虽然达不到能轻易想起来的地步,灵窃的信息他也是看过的。
只是想拌嘴的话,信口开河很简单,用不着学。
但他不会这么干。
他不是这个性格的人。
蓝拳,归根结底,也还算是个好人。
尤其是,一个很正直的人。
但食堂里其他人就多多少少没那么正直了。
只是,他们虽然可以信口开河,可以胡乱加罪……
但他们没胆子。
灵魂魔法,为什么被称为禁忌?
看威力不如元素魔法,看创造力不如构筑魔法……为什么,灵魂魔法偏偏会被定为禁忌?
因为那测谎魔法,那个骗过了自己都骗不过的测谎魔法,原理上来讲连被称为灵魂魔法的下位——都不配。
那是种,在达人手里,几乎无法被克制的魔法。
硬胆子的人不想信口开河,想信口开河的……遇上硬茬了,却没了胆。
总之,黑羽他们很顺利地离开了食堂。
顺带一提,申请通过了,至于为什么会顺到第四部队?因为之前的第四部队被灭了。
“能赢吗?就那么和他打?”
走在路上,灵窃突然问了黑羽这么一句话。
此时黑羽气也还没消:
“赢不了。”
但他还是很冷静。
很突兀地保持着冷静。
“哦?继续打下去的话,会怎么样?”
“如果保持那种力量,继续打下去的话……三分钟,我会败。”
想了想似乎有点不准确,黑羽补充道:“败得很惨。”
“那么,全都放开了手脚打呢?”灵窃没掩饰自己的好奇。
换黑羽瞪了她一眼,神色古怪——也很不爽:
“我不会和他打,用全力的话,我会直接逃跑。”
“万一不得不打呢?”
“两分钟,我会死。”
灵窃依旧笑得很开心,黑羽的脸色更难看了。
但考虑到又被她帮了一次……算了。
个人性格的问题的话,慢慢适应吧。
只是,一直一句话没说的瞥心魔反倒朝灵窃瞄了一眼。
她也不了解灵窃的想法。
她和灵窃关系很好,互动交流也很多,但这不代表她能完全了解灵窃的想法。
她只是在想,一个情绪化很明显的人,究竟是怎么压制住自己的心情,做出这还算理智的判断的。
还有就是,c-,面对无限接近b+的b级,是怎么有自信抗两分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