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玉容神情一慌,下意识望向了丞相千金,见其面色难看,心里顿时打起了小鼓,已经隐隐有几分退怯之心了,偏偏陆惜宁不肯放过这绝妙的机会,忙道:“我相信姐姐不会说谎!也请姐姐不要生气,魏姐姐一向心直口快,实则没有坏心的。”
还走出来假意劝和,陆惜宁提议道:“不若这样吧?难得今日大家聚在一起赏花,就请秦姐姐作画,让晚音姐姐提诗,一来,可让大家再开开眼,二来,也让魏姐姐宽心。诸位意下如何?”
竟三言两语就又挖了个新坑。
倘若陆晚音接下来作不出来诗句,或者作出的水平远逊色方才那首,岂不就坐实了她借用旁人诗句的污名?
当真是绵里藏针,杀人于无形!
丞相千金虽对陆晚音有了几分改观,但听了魏玉容和陆惜宁的挑唆,到底心中存疑了。
索性就借此机会,再试探陆晚音一二。
丞相千金的丹青不仅意境美,落笔更是传神,无论是画飞鸟走兽,还是自然美景,都别具一格,栩栩如生,让人见了就如临其境,心旷神怡。
在众目睽睽之下,画了一副春日踏青图,画好之后,引得一众贵女追捧恭维。
陆晚音并不擅长作画,但也看得出此画布局巧妙,画功扎实,落笔传神,尤其是连绵不绝的群山,错落有致,犬牙参差,可见丞相千金心有一方天地,不似普通深门大院里的女子。
竟隐隐生出了一种见到知己的情绪。
但明面上却不显分毫,在魏玉容不怀好意的催促下,陆晚音走了上前,丞相千金道:“你也不必太紧张,左不过是姐妹们玩乐罢了。”
意思就是题得不好也无妨。
陆晚音对她投之笑容,提起毛笔来,略一思忖,便落了笔:
远望青山碧水连,离尘脱俗入云烟。
小桥流水花入锦,人醉春风笑语喧。
丞相千金不禁念出了声,直赞此诗精妙,可忽然眸色一凝,看出了点什么……这分明就是首藏头诗,每句首字连在一起,便是——远离小人!
心里顿时一惊,下意识望向了陆晚音,却见其脸上依旧一派沉稳和煦的笑容。
陆晚音道:“恕我献拙了,不知秦姑娘可还喜欢?”
丞相千金心里惊愕,如掀起了浪潮,故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陆惜宁自然也看出来了,恨得脸色都铁青一片,指甲都深深陷在了掌心中。
“这不成!方才是七言律诗,这怎么提了首五言绝句?”魏玉容竟没看出来,还叫嚷着让陆晚音重新题诗。
陆晚音笑得意味深长:“好啊,让我题诗倒也不难,若我题的诗能入得了秦姑娘的眼,那魏姑娘又该如何?”
“什么如何?你题得好与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魏玉容也不傻,自然不能拿自己当箭靶,但为了逼陆晚音一下,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随手从发间拔了支珠钗,“若你题的律诗,连秦姑娘都说好,那这个便作彩头了!”
可哪有拿自己戴过的珠钗送人的?
同打发乞丐有什么区别?
陆晚音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挽起衣袖,又落了一首:
魏紫姚黄春日晖,家山何处不芳菲。
玉壶琼酿难相醉,容华若梦逐云飞。
蠢动微风拂柳绿,出尘清泉伴客归。
升腾紫气东来绕,天籁之音环翠微。
依旧是首藏头诗,藏的是“魏家玉容,蠢出升天”。
丞相千金实在是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这么一笑,气氛瞬间活跃了不少。
既然丞相千金开了金口,魏玉容便把珠钗当彩头,赏给了陆晚音,还一脸愤怒又轻蔑地瞪着她。
陆晚音接过后,笑着道了声谢,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把珠钗插在了陆惜宁的发间,笑容恬静:“多谢妹妹方才多次为姐姐解围,这珠钗是魏姑娘所赠,自是名贵,姐姐我容色不如妹妹娇美,索性就借花献佛了。”
气得陆惜宁说不出话来,脸色顿时难看到像吃了苍蝇。
恨不得一巴掌将陆晚音这张假惺惺的漂亮脸蛋打烂!
再把这劳什子的破珠钗,能丢多远丢多远!
想她堂堂国公府的千金嫡女,岂能佩戴旁人用过的东西?!传扬出去,只会惹人耻笑!
偏偏众目睽睽之下,还发作不得,陆惜宁只能强忍着,把火气往肚子里咽,眼底闪过一丝狠辣,皮笑肉不笑地说:“姐姐言重了,虽说你我并非同父同母所生,但一直以来,我都真心实意地把你当自个的亲姐姐对待呢。”
话说得倒是好听,实则不过是在挖苦恶心陆晚音而已,你再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大出风头又怎样?
在人前,我依旧是国公府高高在上的嫡女,而你不过只是区区养女,身份如此卑贱,如何能同我相提并论?
陆晚音如何听不出来,当即淡然一笑,未置一词。
如此一来,反而显得陆惜宁处处阴阳怪气,而她这个做姐姐的,心胸大度。
丞相千金趁机打了个圆场,还吩咐侍女将方才的画作拿下去裱了,侍女应是,捧起画后,曲膝告退。
来到凉亭中时,丞相拿过画来,细瞧几眼,脸上的笑容就僵住了。
卫慈光自然也看得出这是两首藏头诗,不禁莞尔。
这个陆晚音,寻常看着端庄自持,想不到私底下倒也有狡黠活泼的一面。
另一头,魏玉容几次三番都没讨到便宜,正预备着找点由头再度发难,正巧远处传来脚步声,裴思吟姗姗来迟,一凑近就忙行礼道歉。
丞相千金看着眼前盛装打扮的少女,一时竟没认出是哪个,只听见“裴侍郎之妹”,才蓦然想起是裴家的大小姐。
当即笑着表示无妨,又吩咐侍女去准备新鲜的茶点来。
陆惜宁赶紧扬起笑脸,唤裴思吟过来坐,却被无视了,脸上笑容蓦然一僵,自知理亏,当即更加热络起来,夸赞道:“吟妹妹今日打扮得格外明艳动人呢,妆容也特别,快让姐姐好生瞧瞧。”
声音不低,刚好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了去,齐刷刷聚集在了裴思吟身上。
陆惜宁本想着,看在裴郎的情面上,和裴思吟打好关系,因此存了点讨好之心。
可当她看清楚裴思吟今日穿的衣裙时,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住了,如同面具一般,贴在了脸上。
裴思吟没察觉到异样,还为自己今日的妆扮沾沾自喜,闻言还颇为得意地仰头道:“这可是织金锦蜀绣呢,今日受邀赴宴,我特意穿了来,这上面绣的紫鹃,也是我心爱之物。”
说着,还轻蔑又颇带几分炫耀意味地,拿眼瞅向了一旁的陆晚音。
笃定了陆晚音不敢说什么,就算打落牙齿,也必须往肚子里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