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天衡脸色平静,心下却是思绪万千。这不是机关术又怎会有这般威力?莫不是道行太低,发现不了?
张天衡调整心绪,静心观察周围修士。他们眼中带着狂热,虽然张天衡不明白这种感情,但很清楚,这种状态绝对不对。
无论是在天武,楚国,还是中州,都没见过正常人。天武自是不用多说;楚国有机关阵覆盖,人身上多少有些不正常;中州…按理说,现在应该可以见到一两个正常人才对,不排除正道盟本身的问题所在。
“接下来,我会将本宗最强的功法传于你们。门内再无低位分别,皆以平礼相待…”此话一出,在场弟子皆是脸色大变,纷纷下跪,低着头,大喊不可,身前有点点荧光滴落在半空,原来是忠诚弟子们的泪水。
“大人!不可啊!”“大人,我等卑劣之人,哪里有资格接触禁忌…”“大人,属下忠心耿耿,对宗门至宝绝无此意啊!”“…”
小木屋中一道声音传出,“肃静!”霎时间,全场寂静。那木屋中人久久不语,张天衡趁机观察四周之人。
刚才见形势不对,他躲到了最后方,见众人下跪,他也跟着跪了下来。此刻低着头,眼角余光依旧可见众人神色,只是能看到的不多。
说话,嘴皮子一张一合,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低头,面部表情无人可见,想什么样就什么样。
不论此时他们的表情有多么扭曲,不论那泪水中有多少水分,都不妨碍他们此时直言劝谏。此等场景,如何不让人心生感慨。
“抬头。”一声命令,弟子们抬起头,或是悲愤,或是激动,但大多数反而是平静。当然不是心情很平静,那是情绪到达了极点,颤抖的双手显露出他们不平静的心理。
张天衡是真平静。中州被压得再狠,反弹再猛,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善机关术痕迹处理的体系,他们的功法绝对是不全的,或者说有很大的问题。
前段日子刚出事,这会儿就传法于众人,绝不是什么心怀慈悲的借口,不出意外,应该是要借机做实验,练了,绝对会出问题。
可如果不练…指望自己去趟出一条路来,怕也不太现实。“不论行不行,终归是条路。”张天衡想着,看向小木屋。
“修道之人,妄自菲薄是为大忌。若无心气与天争,与人斗,与那世俗之人,又有何区别?”
“想要得道,仅凭一人之力,难。传法于诸位,只是因为,诸位在我眼里,是元界的未来,是修士的希望。无论有多大的困难,只要我等齐心协力,就没有走不通的路,没有跨不过的难关。”
“吾等大限将至,再难为诸位探寻前路。这是机关术的诅咒,吾等无力破解。但只要诸位齐心协力,将本门发扬光大,吾等总有一天,就能回到诸位身边,为诸位指明方向。”
“传法过后,诸位需尽心尽力,为后来者趟出一条路来。”
言罢,张天衡感到脑中多出了些东西,身上那身份牌竟是直接破碎。“都散去吧。”东西到手,弟子们很兴奋,那些说了肺腑之言的弟子率先离去,对碎去的身份牌没有丝毫留恋,原因也不愿追寻。
无人阻拦。见木屋中的五人没有动作,弟子们纷纷离去,直到空无一人。那些原本为了剩余地盘争的头破血流的弟子,一个个勾肩搭背,相互交流,就像深交多年的老友,令人感慨万千。
张天衡走的很快,没与任何人交谈迅速回到了山脉。
一连三日,天空不断有光线划过,那是修士速度太快导致的景象。修士,走了大半。直到现在,张天衡也没想明白,如果只是为了实验,为何要将全部东西传出?这有何意义?
思考许久,张天衡决定先放放,他要做件事。外来者的一些知识,他很感兴趣,可以倒推一下,刻入心境。
…
星道宗,小木屋内,五人静坐在其中,什么也没做,聊天罢了。
“可惜,什么都没留下来。”
“留下来了希望。我们迟早会回来。”
“你们回来就够了,别扯上我。我活够了,死一遭,也没什么。”
“星道宗,星道宗。这名字真不错,不愧是我。”
“放屁!这他娘是老子想出来的名字!”
“你有这脑子么?还你想出来的。要脸不要?”
“我糙你…你个狗酿…我…去你…”
“真吵。”
“谁说不是呢。”
“就这么走了?”
“也没什么好留下的。当初,我们的确是奔着开路来的。为什么变成这样了?话说回来,宗门成立几年了?”
“谁知道。明明我们是建立者,可什么都记不住。”
“都怪那老东西…好吧,我们也有错。”
“什么错不错的,该做的都做了。看这帮后生能做到什么程度,挺好。人总要向前的。”
“那些新生族群,可不好对付。”
“都快死了,还想这些,你可真够闲的。”
“你不担心?”
“我担心。可我们要走了,这是事实,改变不了。更何况,你就这么肯定,后辈中不会有那豪杰力挽狂澜?”
“…这本该是我们解决的问题。就这么留给他们?”
“什么该不该的。一开始不都是雄心壮志。结果呢?咱们还是太年轻,太低估了机关术的力量。如果能小心一点,认真一点,那应该…”
“跟现在也差不了多少。”
“…”
“…”
“你们就真的打算死了?真的就这样了?”
“与其活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还不如痛痛快快的走,最起码体面一点。”
“没出息!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你能保证自己保持清醒么?”
“我们都做不到,那些毛头小子就能做到?”
“你怕死。”
“你不怕?”
“怕。但是,老而不死,是为贼。”
“这他娘的能用到我们身上!我们是这地方的唯一希望!”
“希望?给自己脸上贴金?不错的说法,如果有下辈子,可以借来用用…”
“我超你…”
“泥马…”
“…”
“你俩能去别的地方吵么?”
“滚!”
“滚!”
“诶,得嘞。”
言罢,小木屋中,一团光消散,彻底消失。
“”
“…”
“…”
“…我不认为你做的是对的。别去找什么冠冕堂皇的借口。心灵被腐蚀,没人能帮你,若有朝一日,能从中醒来,那是你天大的机缘…”
又一团光芒消散。
“死吧。”
“嗯。”
两团光芒消散。
“我不会死,我要活着,这世界,是我…嘿嘿,哈哈哈哈…”
最后一团光芒消散,但并不彻底,有几个极其微弱的光芒,落到了一些才华横溢的修士身上,不知何时才能恢复原来的闪亮。
…
楚国,项家,项庄出关。
是夜。盘旋在楚国上空的乌云早已退散,月色甚美,有三人在摘星楼赏景,皆是身穿白衣,一人神色平静,两人愁容难掩。
项庄目视前方。日头早已落下,在持续了约三分钟的黑暗后,明月升起。三人登顶时,月亮已经呆了许久,项庄所见,乃过去景象,最终与现在重合。
项梁把玩着手上的酒杯,目光时不时的移向项庄,无心赏月。
项脊看着项庄,时不时的叹口气。
项庄无奈道:“你们想问就问,我又不是不能说。整这一出,闹哪样?”此话一出,项梁将先前酝酿的安慰的话压下去,项脊松了口气,率先问道:“你现在是什么情况?好像跟预期的差了点。”
项庄平静的说道:“输了,但没完全输。赢的不多,但也不少。只是比预料中的要差点。”项梁满脸茫然,项脊见状,眼角一抽,从袖中拿出来时买的麦芽糖,哄道:“乖,咱不想这些,给你个糖,自己玩儿去。”
项梁幽怨的看了项脊一眼,自知境界太低,听也听不懂,接过糖走到一旁蹲下,低声道:“有话直说不行么,非的打哑迷,真麻烦。”
项庄无奈的看了项梁一眼,项脊则是直接忽视,问道:“有多少?”项庄道:“楚国境内,大权在握。只是增不得,少不了,无人不能杀。”
项脊眉头微皱,双手撑在在栏杆上,“只能在楚国么?比想象中要差很多啊。不能再这几年动手,以后可就没机会了。”项庄摇摇头,“想的太简单了。机关术是赐予物,降临人间后,神的力量伴随机关术的传播渗透,即便是规则消失,造成的影响也无法抹去,反而会造成一个恶性循环。”
项脊猛然看向项庄,“难不成…”项庄点点头,“我自愿的。”项脊松了口气,拍了拍项庄的肩膀,点头笑道:“好样的,没丢分。”项庄摇摇头,轻声道:“往后的几年,我们都不能动手。”
项脊神色一怔,纠结许久,一手拍在栏杆上,咬牙道:“理应如此。”项庄叹了口气,喃喃道:“往后,难办了。”项脊苦笑一声,“做出这般决定,怕是要让先辈们骂死。”项庄摇摇头,“这是先辈们的意思。若是此时出手…唉。”
项脊叹了口气,随即轻笑一声,“我知道。可这种机会,可不多。成了,那就是一代枭雄,诱惑很大啊。”项庄摇摇头,“很难压得住。”稍微顿了顿,又道:“如今来说,不合适。”二人陷入沉默。
项梁吃完糖,把玩着酒杯,说道:“做都做了,别婆婆妈妈的。有什么意义?就算他们真的强大了,我们就会怕?”项脊摇摇头,怅然道:“哪有那么简单。战争,是会死人的。一旦到了那时候,想要想你之前那样零伤亡,不可能。他们会变得很强大。你以前不知道,现在还不知道?修士体系成型,靠数量,是真可以杀了高阶修士。”
项梁撇撇嘴,“有那么夸张么?打不过还不能跑?更何况,要到您说的那种程度,修士就不只是数量能解决问题了,还要质量。就算是我们,也没那么多修士。更何况,这才几年?他们哪能这么快。我们还派人给他们使了绊子,这可不是一时半会儿能缓过来的吧。”
项脊看向项庄,耸耸肩,“你说。”项庄无奈的摇摇头,“虽说每个人得到的都不一样,可你总不能全是兵势吧?”项梁心虚的低下了头,见状,项庄揉了揉眉心,“日后没了我,可怎么办?我还能一直陪着你了?”
项梁满脸疑惑,“我不一直在你身边么?”项庄静静的看着他,忽然,伸手揉了揉项梁的脑袋,面带微笑,“中州被压了许久,反弹会很强烈。修士会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其间不乏豪杰枭雄,他们势必会建造属于自己的势力,说不得要出现几个凌驾于我们之上的势力。这不涉及什么可能不可能,现在还太早,过几年你自然就明白了。他们的成长速度,会很可怕。
我们的确不打算对他们动手,为何还要使些绊子?只是为了防止他们超过我们?哪有这么简单。一旦中州过于强大,自身气运不符合实力,它会吸取旁边的气运。这东西说来飘渺,但确实存在。若是被抽的多了,难保我们的高阶修士不会出现一次集体死亡,过门槛被绊死都不算什么大事。
你问的第一个问题,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投影。一旦他们修士体系成型,那就会在短时间内涌现出一大批高阶修士,毫无道理可言。而你以为需要的数量,在现实,不会太多。不论是机关阵还是兵势,又或是其他手段,他们会有办法,以一种匪夷所思的手段,截杀高阶修士。”
项梁微微皱眉,半晌,说道:“哥,你好像说了,又好像什么都没说。”项庄无奈道:“问。”项梁嘿嘿一笑,“气运,它当然存在,我自然知道。你说的那种手段,我也能猜出来,始终离不开机关术。可是,他们凭什么可以掌握那种机关术?
气运是一定的,势力分划,就会瓜分气运,导致高阶修士数量缩小在一个范围。每个修士对机关术的感悟不可能一样,换句话来说,高阶修士身上的气运,对于下面的人来说,就是毒药,沾到了,不死不休。路是有限的,强行借用他人之物,那就会自动变成挡路的,由此看来,他们很难掌握机关术。即便真的有那种实力,也不会这么快,过个两百年还可能。”
项庄呵呵笑道:“你说的其实没错。纠结的地方,也不过是时间。倒也不用着急,不妨再看看,争论无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