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弥漫了许久的沉默,这一次,直到我因为地下安静又昏暗的环境而昏昏欲睡的时候,景瑜才开口回答义文柏的问题。
“我没有要害她。”她的声音非常和缓,完全听不出来,这是一只想要害人的恶鬼。
都要把我的身体强取豪夺了,这还不叫害我吗?我生气地瞪大了眼睛,想要厉声质问她,却被义文柏一把拉住了胳膊,将我拦了下来。
我不懂他为何要这样做,不明所以的看着他,却接收到了他“稍安勿躁”的眼神。
是啊,有义文柏在我身边,何须我自己出头呢?我只要安心在旁边等待,把一切都交给他就可以了。
于是,我不再急躁,双手环抱在胸前,静静的从旁站着。
“我只是想要问她借身体用一用而已。”此时,气泡牢房里又传出了景瑜的声音。
义文柏的眉头微微皱起,他上下打量着牢房里的景瑜,表情凝重,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那你知不知道,如果你强行将她的灵魂和身体分开,会对她造成多大的伤害。”义文柏继续发问。
如果一个人的灵魂和身体被强行分开,会发生什么?这我还真不知道,所以,当义文柏问出这个问题之后,我也悄悄竖起了耳朵,想着借此机会好好长长见识。
牢房中的景瑜忽然冷笑起来,声音中透出来无比的沧桑与绝望,让我忍不住觉得头皮发麻。“呵,伤害?就算是再大的伤害,会比我承受过的还多吗?与那些比起来,这点小伤小痛,又算得了什么呢?”她完全是冷笑着说完了这几句话,话音落下,她也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了我和义文柏面前。
隔着一层透明的气泡,景瑜和我们二人之间,也不过是咫尺的距离。她将双手放在面前透明的气泡壁上,仿佛放在了一面玻璃上。
“你能想象到,那种痛苦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呵呵!连死都不能让我如愿。我恨他们!我恨他!我把自己弄成这个鬼样子,就是为了报仇!我等了五年,终于让我等到了这个机会。”
只是在一息之间,景瑜的面貌就变得异常可怕。她双目圆睁,原本漂亮的杏眼已经看不出正常的形状,白眼球上布满了通红的血丝,嘴巴也不再是嫩嫩的粉色,而变成了鲜红鲜红的,像是用鲜血涂抹的一样。紧接着,从她的七窍中便汩汩的流出血来,可是她却像没有察觉到自己的变化一般,任由那猩红的血液在地面上积成了一小摊。
义文柏见状,急忙捂住了我的眼睛,可他还是晚了一步,因为我已经将这一幕完完整整的看在了眼里。
景瑜突然变身,着实可怕,因此,即便是刚刚已经看到了,我还是任由义文柏捂住了我的眼睛,因为,这样我就能从他那里汲取安全感。
只是景瑜说的,我还是有许多不明白的地方。听她话里的意思,曾在生前遭受过很大的痛苦,且这痛苦,还不是一人给她造成的,好像和不少人都有关联?所以,她才会说,“找他们报仇”。可是,“找他报仇”又是什么意思呢?这个“他”,难道是说,带头欺负她的人吗?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能令人感到痛苦的事情了。在我被宦文华的爷爷俘虏折磨时,就已经深刻的体会到了这种痛苦。如果我的意志力稍微薄弱一些,恐怕就和眼前的这位“景瑜”一样,因不堪折磨而选择死亡。
“为什么偏偏是金莲?”义文柏还在纠结她为何要选择我的身体。
“因为只有她的体质与我最为相似。”听这恢复到正常的声音,景瑜又变回来了?我试探着去扒拉义文柏捂在我眼睛上的手,他没有阻拦,我便知道,自己可以向外看了。
体质相似?这又是什么道理?遇到的事情越多,我便越能发现,自己的见识,到底有多浅薄。就拿今天来说吧,从进入地宫到现在,前后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就已经让我大开了两次眼界:一次,是地道中由夜明珠控制的暗箭机关;另外一次,则是“鬼魂若要借用人的身体,必须要二者体质相似”——虽然我还不是很明白,但大致上就是这么个意思吧。
“不管怎样,你便死了这条心吧,只要有我在一天,就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更何况你一只小小的鬼魂。”义文柏的声音冷硬,已经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呵,你对她,还真是好啊。只是,你能关的了我一天,又能关的了我一辈子吗?早晚我会逃出去的。”景瑜冷笑连连,似乎觉着义文柏说出来的话很幼稚。
“谁说我要关着你一辈子?”义文柏故意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反问景瑜,“好好度过今晚吧,明天就是你的死期了。”义文柏说完,就要带我离开这里。
可是我还有点不愿意,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要杀死景瑜吗?我当然相信,义文柏有杀死鬼魂的能力,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站在牢房里面的,是一个想要害我的鬼魂,可是想到她会被处死的时候,我会于心不忍。我都觉得,自己恐怕是脑子有毛病。
但是嘴巴很诚实,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就已经说出来了。“义文柏,你真的要杀死她吗?”
义文柏好像有点儿不解,不明白我为什么会这样问他,但他还是很有耐心的回答了我。“没错,我是要杀了她。怎么了?”
“其实她也挺可怜的,要不,就这么算了吧。反正我也没有受伤。”真不敢相信,此刻,我拿着义文柏的袖子,确实在向他为一个想要害我的女鬼求情。老天,我一定是病的不轻。
“你怎么会这样想?”义文柏已经松开的眉毛又拧在了一起,他就那样皱眉看着我,眼中的疑惑越来越大,“如果我这次放她出去,她一定还会对别的人下手。就算她这次没有伤害到你,下次也会伤害到别人。难道你愿意,放她出去害人么?”
义文柏的每一句话都有理有据,问的我哑口无言,根本没法回答他。我也知道,放她出去,她报仇的心一日不死,就会有人不得安宁,无论是被她借走了身体的人,还是那几个她打算报复的人。可是我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替她向义文柏求情,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应该不是吧,如果我中了邪,义文柏一定会第一时间察觉到的啊。
我明白,义文柏已经铁了心要杀死景瑜了,但是我始终觉着,她也是一个可怜人,想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为她做点什么。
“义文柏,我们不放走她,让我听听她的事情行不行?”义文柏说的对,我不能因为一时的心软,而害了别人,那样我可就罪过了。
义文柏沉吟了一下,最后还是答应了我。
回头时,看到牢房里的景瑜正看着我,她的脸上也同样带着不解,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是我没管她,直接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听你的意思,你已经死了五年之久?”
景瑜点了点头,“没错,五年。”她的情绪平静了不少,面容也完全恢复了正常。
“说起来,我去那家直播公司也有几个月了,可是,为什么在这之前,我从来都没有见过你?”这是我心中的第一个疑问。
听到我的话,景瑜苦笑了一下,才缓缓答道:“那是因为,最近你才打开4号房间,给了我出来的机会。”
我不明白,打开4号房间,和她能不能出来又有什么关系。可是还没等我继续发问景瑜便回答了我。
“因为,我是在4号房间里面自杀的。死后虽怨气不散,一心报仇,可是无奈却只能在4号房间中活动,无法离开那个房间半步,又怎么能够报仇呢?”
“自杀?”我讶然出声,景瑜说她是在4号房间中午自杀的……我想起了房间里,地面上暗沉的污渍,还有墙壁上、衣柜上、床单上的痕迹……难不成,那些都是她当年留下的血迹吗?我竟然、没有看出来……
“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听说过,曾经有主播在公司里自杀?”无论在什么时候,无论在哪里,总是会有那么一些人,热衷于八卦的传播。按常理说,想直播公司这种女生比较多的地方,各种新闻、小道消息的流传速度应该特别快——这正是让我感到疑惑的地方:我在这里做了几个月,却从未听谁提起过关于主播自杀的事情。
“五年了,当年知道这件事的人,早就不再这个公司里做了。有的人是害怕我冤魂不散,会找她们报复,有的人则是被他赶走的。”
“他做出来的祸事,自然要为自己瞒着。又怎么可能留下那些知情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