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景瑜的话中,接连几次都提到了一个“他”,好像这个人,与她的死脱不了干系。
“‘他’是谁?”我觉得,她大概经历了一些非常痛苦的事情,不然的话,也不会死去多年仍然记挂在心上,也许我不该问她,勾起回忆,反倒徒增伤心。可是,若我不问她,就不知道,当年事情的始末,也没办法决定,到底要不要帮一帮她。因此,犹豫再三,我还是问出了口。
果然,在听到我的问题后,景瑜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悲愤有之,怨恨有之,似乎连神智都被影响了。
景瑜提到的那个人,在导致她死亡的那件事当中,究竟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才能让她在死后数年仍然对其恨之入骨。
景瑜的表情变得狰狞可怖,眼珠变成了红色,嘴唇也是如血一般的颜色,仔细看,还能看到她唇边露出的尖尖的獠牙,指甲也在瞬息之间长了许多,尖锐无比。她整个人,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厉鬼的形象,身周还有丝丝缕缕的黑色阴气缭绕。
这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我只不过是问了她一下,那个人到底是谁,她便有如此大的反应……如果真的给她机会,让她逃了出去,不知道会如何狠戾的报复那人。
我虽然心惊,倒不觉得害怕,因为我知道,义文柏的气泡牢房是很坚固的,上一次抓住的黑猫,阴气那样旺盛,被他关在里面后,还不是服服帖帖的。与那只黑猫相比,景瑜这点阴气也没什么看头。
倒是义文柏,因为担心我,所以拉起了我的手,张开臂膀,将我揽在了他怀里。
景瑜的这一次暴起,义文柏和我都没有管她,只是静静的看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自己平静下来,又恢复了之前的样子。
“你的情绪波动这样大,我是没有办法帮你的。不如我给你几天时间,你好好稳定稳定,我再来看你。”其实我是真的想帮她,只不过到底能不能帮上忙,我也不确定,还要看义文柏会怎样定夺。我这样对景瑜说,不过是为了让她的心绪能平稳下来,好好的将那些陈年旧事讲给我们听。
你别说,这个办法还挺奏效的。我话音刚落,还没有作势要走,景瑜就开口挽留了,“别,别走。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只求你能帮我报仇。”她的执念,还真是深,都已经被我们抓住,不知能活到何时,竟然还始终如一的惦记着报仇的事。
我没点头,也没摇头,只是同她说道:“能不能帮你,要等听完你的事之后才能决定。如果你所谓的‘报仇’不过是想要取人性命的借口,那我又怎么能帮你呢?”
“好,你听我说完,一定会帮我的。”她抹了抹眼角的泪痕,眼神变得悠远,没有焦点的飘忽着,陷入了回忆之中,给我们讲了这样一个故事。
事情要从六年前说起,那时候网络主播还只是一个刚刚兴起的职业,所有人都在试探、观望,也有的人,有勇气去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景瑜便是其中一个。
其实也不是她多么的勇敢、有远见,说到底,还是因为生活所迫。所以,当她听说做主播每个月能有1000块左右的固定工资时,好不犹豫的就报名入职了。
因她长相清纯甜美,还有一把黄莺似的好嗓子,非常顺利的就通过了面试,成为了一名网络主播,就在我们那个公司上班。
那个时候的公司,还不能叫作“公司”,充其量也就是间工作室罢了。所以,也不能给主播们提供什么资源,化妆、服装都要由主播自己提供。
和她的长相一样,景瑜就是一个清纯的姑娘,因此,直播也一直走的是那种纯情、明朗的邻家妹妹风格,在一众性感妩媚的同行之间,的确显得与众不同。
开始时,观众们觉得新鲜,有不少人关注了她。然而好景不长,也就是两个月左右,粉丝们就厌倦了她这种清汤寡水的风格,纷纷把目光转向了其他人。
关注人数越来越少,礼物更是少的可怜,工作室的管理见她不能再为公司盈利,就打算将她开除。失去工作,失去经济来源,这是景瑜最无法接受的事情。母亲生病,需要钱来买药;妹妹还在上学,她这个姐姐,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小妹妹在走自己的老路——她需要钱,需要这份工作。唯有主播这个工作上班时间灵活,让她可以身兼数职,好赚更多的钱,能够寄回到家里去。
景瑜去求了管理,希望工作室能够再给她一次机会。管理起先没有答应,话说得很绝,一丝转圜的余地也没有。就在景瑜失望的想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管理却叫住了她,说是事情还没到绝路,可以挽回。
就是这一点点希望,在彼时,令景瑜欣喜若狂,也在后来,让她万劫不复。
她说,她到现在都记得,当时那位管理是怎样和她说的,“我看你也是可怜,不忍心断了你的生路。只是你也知道,如今你自己是个什么情况。已经没有人愿意再看你的直播了,我们工作室毕竟是靠这个赚钱的,你的绩效不好,按理来说,自然不能再留下你。”
说到这里,那位管理停了下来,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一样,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再度开口,同景瑜说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粉丝越来越少,也没有人愿意再给你送礼物。”明明是平静的语气,却莫名的让景瑜觉着心里发慌。
她点了点头。关于这个,她自然是清楚的,不过是因为,自己不愿意出卖色相、搔首弄姿而已。工作室中也有几位做的长长久久、一直被粉丝们喜爱的主播,她们无一不是走的这种风格。可是景瑜,却不愿意和她们一样。
倒不是说,她瞧不起她们,只是觉得那样会很危险,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将自己给赔进去了。她虽然落魄,却也不愿令自己陷入泥淖。
管理员的话,点到即止,留给景瑜一个“你自己慢慢琢磨”的眼神,便背着手,慢悠悠地踱出了办公室。
景瑜还没有决定好自己的去留,第二天去工作室上班时,管理员就通知了她一件事:公司领导决定再给她一次机会,期限为一个月。如果在这一个月之内,她能把各种数据追上来,就能留她继续在工作室工作,如果不能,那就只好辞退她了。
末了,管理员拍着她的肩膀,像大哥似的,语重心长地对她说道:“这次机会有多难得,我相信,你比我清楚。工作室中从未有过这样的先例,你是头一个。这一个月,好好努力吧,别让我白费了一番口舌。”这话便是在告诉景瑜,她能有这样的一次机会,还要多亏了他在公司领导面前为他美言,要景瑜记得承他的情。
景瑜很挣扎,一方面是捉襟见肘的家庭,另一方面又不想委屈了自己。她本想,这一个月结束之后,便不继续在工作室上班了。可是,在有些时候,老天爷总喜欢推人一把。
妹妹打来电话,说母亲的病情加重了,现在正在医院住院治疗。“病情加重”、“住院”……这些字眼,就像一把把重锤,毫不留情的敲在了景瑜的心上。这种时候,叫她怎么能忍心放下每个月一千多块的工资呢?
她安慰了妹妹,把银行卡里仅剩的几百元都汇回了家里,最后,还不忘嘱咐妹妹好好念书。生活将她逼到了绝境,只有靠自己才能挣脱。
第二天,再去工作室上班的时候,景瑜带上了一套有几分性感的连衣裙,黑色的包臀裙上钉着许多亮片,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香肩半露,若隐若现的白皙皮肤,最能引人遐思。
裙子是景瑜从合租的女生那里借来的,她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穿着那条以前连多看一眼都不敢的裙子,完成了晚上的直播。
万幸,改变收到了回报——那个晚上,关注她的人数一直在上涨,虽然不多,但却足以让她看到希望。
直播结束后,景瑜马上就换下了那条裙子。她还没有适应这样的自己,如果可以,她希望自己一辈子都不必穿这样的衣服。可是为了还在医院住院的母亲,为了嗷嗷待哺的妹妹……不过,仔细想一想,其实也没什么的,说到底,只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只要她的初心不变,穿什么样的衣服又有什么分别呢。这样安慰着自己,景瑜才觉得心情舒畅了一些。
可是,她每天都要去工作室上班,总不能次次借别人的衣服穿吧。那就只能花钱买了,可是景瑜哪里舍得呢?就在她为此事愁眉不展的时候,管理员发来了一个通知,说是公司领导为工作室拨出了一个杂物间,当做主播们的更衣室。在工作室直播的主播们,可以穿公司的衣服,也可以穿自己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