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粥寡淡无味,我吃了几口,便觉得没什么胃口,不想再吃了。放下勺子后看见旁边的两碟小菜,看上去颇为清脆爽口,引得人食指大动。夹起一些放进嘴里尝了尝——依旧是什么味道也没有。我甚至怀疑,保姆根本没有往里面加盐。
“怎么不吃了?”义文柏见我放下筷子,便问我为什么不吃了。真是奇怪,我竟然从他没有起伏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关切来。
百无聊赖的重新拿起精致的汤匙,有一下没一下的搅着碗里的粥,我轻轻叹了口气,却牵扯到嘴角的伤处,疼得我直瞪眼睛。
“不想吃了。这些东西太淡了,一点味道也没有,根本吃不下去嘛。”
“现在,你身上有伤,只能吃这些东西。等过段日子,你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就可以吃一些其他的食物了。所以现在,你要好好的吃饭,让身体快些好起来啊。”抛去其中散发出来的阵阵寒意不谈,他的声音清冽如同高山上叮咚叮咚流下来的泉水。
他说话的时候,我总会不自觉的看向他,看他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睛……咳咳,我在想什么?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义文柏的美色俘虏了?真是没出息!
在心里狠狠地唾弃了自己一番,我才重新打起精神听义文柏说话。只是他那样诱哄的语气,让我又不自觉的红了脸。
“哎呀!知道啦,知道啦!你一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啰嗦嘛。”怕被这个死鬼男人看出我的不自在,我匆匆忙忙的抓起勺子就开始吃粥,差点儿把脸埋进粥碗里。
只是低头掩饰狼狈的我,没有看到义文柏嘴角淡淡的、几不可见的笑意。
说来奇怪,我觉得从自己醒来之后,义文柏就好像变了一个人,哦不,变了一个鬼似的。跟以前那个一言不合就浑身笼罩低气压的面瘫+冰块脸比起来,现在的这个他,身上简直多了太多人间烟火气,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吓人了。
“你喜欢我现在的样子?”义文柏的突然开口,吓了我一跳,险些被刚送进嘴里的白粥呛到。我怎么忘了,这家伙可是会读心术的。
他见我咳个不停,似乎也有些吓着了。将桌上的水递给我,他的大手一下一下轻轻地拍着我的背。“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
好不容易平息下来,发现他正眼带关切的看着我。我不禁觉得有些尴尬,若无其事的四处瞟了几眼,却忽然发现一件事——从保姆把饭菜端上来到现在,他一直在看着我吃,劝我乖乖的多吃一点,自己却一口也没吃。
“你吃过早饭了吗?”我问他。
他摇了摇头,说没有。“那你不用陪我了,去吃点东西吧。”
这次,他没说好也没摇头说不好,只是静静地看着我。我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伸手摸了摸脸颊、嘴角,确定没有饭粒粘在上面。那他这样看着我做什么?等等,我似乎,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哀怨?!
“要是不嫌弃的话,一起吃?”我试探的问他。
“医生说,我的手臂扭伤了,最好减少手臂的运动量。”听他如此说,一种奇怪的感觉从我的心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来,似乎是内疚,又似乎是心疼——那是一种,我从未有过的心情。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提议道,“既然这样,让保姆来帮你吧?”
义文柏皱眉,明确地表达出了他的不喜,“保姆笨手笨脚的,还是算了。”
“可是,你不吃饭的话,身体怎么能恢复呢?”见他任性的样子,我不禁有些担心。他伤得那么重,自然需要补充各种营养,不吃饭怎么行呢?
“娘子,你喂我吧。”义文柏忽然认真地道。我看着他的眼睛,没有一点玩笑的意味。一时之间,我竟然忘记了反应。
“谁是你的娘子啊?”我更卖力的搅动着手里的汤匙,碗里剩下的一半白粥被我祸害得不成样子。
“那就有劳娘子了。”义文柏居然笑了,他居然破天荒地对我笑了!不知他从哪里变出一碗温热的白粥来,笑着拉过我的手,把碗放在了我的手心上。
真是的,什么时候答应了要喂他吃饭啊?看着手上的粥碗,我觉得此刻的自己,看上去一定像一只被霜打了的茄子,垂头丧气的。
看看他放在床头的拐杖,他脚上和腿上的绷带,身上看得见的乌青和看不见得的暗伤——都是为了救我而承受的。
他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一个如此对我的人,舍生忘死,赴汤蹈火,只为了救我一命。
想到义文柏说的那句,“即使你真的死了,我也会让你活过来的”,心便不由得软了。算了,我认命的拿起碗里的勺子,一口一口的喂他吃粥。
家庭医生给我准备了不少的药,内用的,外敷的,活血化瘀的,培本固元的……真怀疑他是把所有能用到的药都带了过来。
义文柏说我受的只是皮肉伤,可是这副阵势,却让我觉得没那么简单。
我暗暗留意着自己的身体,发现原本还算健康的自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然多出了各种各样的小毛病,畏寒,睡眠质量下降,很容易做噩梦,清醒的时候,偶尔会精神恍惚……
我想,可能是因为那次被恶毒的老鬼掳去,受到了不小惊吓的缘故吧。
天色渐晚,太阳快要落下山去。落地窗前的白色纱帘被晚风鼓动,挥舞出漂亮的弧度。夕阳橙红色的光,如同一层艳丽的油彩,浓淡相宜的涂在天空这块画板上
保姆还没有把晚餐送上来,不知道今天会吃什么。我真是受够了没有味道的白粥,于是在心里暗暗祈祷着,她能做一些辣子鸡、油炸黄花鱼这样味道香浓的配菜。
一整个下午都窝在床上看书,我觉得眼睛有些疲惫,便走到窗前,打算呼吸一会儿新鲜空气。
义文柏的别墅位置很好,此刻,我站在二楼的窗前,可以看到远处城市的商业中心愈渐明亮多彩的霓虹灯光,另外一个方向,是大片绿油油的农田,茂密的树林,一道溪水从山腰的密林中蜿蜒向下……
天色越来越暗,风也渐渐大了起来。我正打算把玻璃推拉门关上,回到房间去,却忽然发现,有一道黑影,正从远处的山上,朝我的方向接近过来。
我以为是天色太暗,自己看花了眼,于是揉了揉眼睛再次看过去——我没有看错,那一大团漆黑如墨的浓雾,仿佛挟裹着什么可怕的东西,不断地向外散发着不详的气息。
凉意从脚底袭卷到心脏,恐惧包围了我。我想跑出去找义文柏,可是两条腿却软弱无力,根本迈不开步子。
眼看着那一团浓雾越来越逼近,我彻底的瘫坐在了地上。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如此害怕,只是身体不听我的使唤,不停地发抖。
仿佛只是眨眼之间,那团浓雾便一下子来到了我的面前。我徒劳无功的向后退缩着,一直在心里告诉自己“不要怕”、“不要怕”,可还是被那鬼气森森的笑声吓得赶紧捂住了耳朵。
“哈哈哈,呵呵呵,臭丫头,这才分别几天,你就不认得老头子我了吗?”这嘶哑狰狞的声音——
我终于看清了藏在黑雾里的东西,竟是宦文华的爷爷,那个折磨我的恶鬼!
“你、你又来做什么?就不怕义文柏让你灰飞烟灭吗?”望着他张狂的模样,我强自稳住心神,一面鼓起勇气同他周旋,一面在心里暗暗祈祷,希望义文柏能够听到我这里的动静,快些赶过来。
“呵呵,臭丫头,狐假虎威的本事不错嘛。可是你觉得,我会怕义文柏那个恶毒的小子吗?哈哈,简直是天方夜谭!上一次,他就被我打成重伤,命不久矣。今天,我便来取你们两个的狗命!”
他的话让我心中一凛,义文柏竟伤得那么严重,已经到了命不久矣的程度吗?可是,他这两天却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点破绽也没有。
那又是为什么,这老家伙都能再次来找麻烦了,可义文柏还在养伤?难道真像这老鬼说的,义文柏快要撑不住了?
或许,这只是这老鬼使出的奸计,想要从我这里探取义文柏的真实情况?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我想到了这样一种可能。若果真如此的话,我就更不能叫他看出破绽了。
“哼,一大把年纪了还做白日梦,真是不嫌害臊!如果你真的那么有本事,能够打败义文柏,又何必抓住我、对我用刑,以此来要挟他?”
“你!”
果然,他恼羞成怒了,我也成功地拖延了一时半刻的时间。可是义文柏还是没有出现。
“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将你这个害死我族中上下百余口姓名的贱女人,除之而后快!”他脸上的表情狰狞可怖,一直围绕在他身边的那团浓雾也躁动不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