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宁这里果然到处都在翻修重建,光城墙加高就是一项大工程,几百口子人在城墙上热火朝天地干着。
这都是青宁县新上任的那位县丞的安排。
青宁县土地肥沃,物产丰饶,一向富裕,是官员眼里的肥差,但是之前的知县和两位县丞,都被微服私访的钦差查出来严重贪污受贿,如今都下了大狱。
于是新上任的县丞虽然还不是知县,但是代行知县的职权,也就更迫切地想要作出一番成绩来,好能快点转正成真正的知县。
这位新县丞,名叫吴兴,正是柳寸金那个阴魂不散的爹,廖云台如今就住在县丞府里,听说过几天吴兴要带她去凌云派拜访赵大富。
吴兴和赵大富也就是酒肉朋友,不知多少年前酒桌上随口定下了婚约,那时柳寸金和赵小有不光是还没出生,甚至二人的母亲都还没怀上她们。
赵小有比柳寸金小了五岁有余,还没到二十岁,是个其貌不扬的矮墩子。
廖云台给我看了他的画像,跟他爹真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的鼻孔外翻。
凌云派如今家大业大,又堪称青宁县地头蛇,吴兴便打起了结亲的主意,到时候借用凌云派的势力,就算上头再新派了知县过来,他也可以轻易让新知县在这儿完全待不下去。
我接到了赵大富和赵小有的悬赏令,因为一直没人接,甚至又涨了五百两。
我美滋滋收起悬赏令,盘算着这个任务怎么做。
最好的办法是能混进凌云派,接近赵大富赵小有二人。
但是凌云派既不收女徒,也不招女武师,虽然倒是招一些厨娘和仆妇,但想想要去那里低声下气伺候一堆臭烘烘的男人,我宁可趁夜摸上山把他们俩都直接抹了脖子。
这可不大文明。
我只能另想办法。
悬赏令的期限是一个月,所以我不着急,这几天只是在县城里走走逛逛,把每家面馆都尝了一遍,可惜廖云台在县丞府中总是有人看守着,不便出门,不然还能把她骗过来给我买单。
闲来无事,我还去书铺逛了一圈,翻了翻凌云派出的那些写“剑神”事迹的册子。
不看还好,我越看眉头皱得越紧,越看拳头攥得越结实。
什么“一招破十敌”“决战百里峰”“大败涂山老怪”,这都是我师娘荆梧的事迹,赵大富连这都敢偷?我师娘是离世多年,可是她还有徒儿活着呢!
他居然敢偷我师娘事迹,这可比廖云台偷我那点银子严重了。
好了,他别想留全尸了。
我看着看着就摔了书本,一个青衫女子走近,提起书本一看,也立刻皱起眉头。
她攥着书,大步流星地走到柜台前,把书甩到柜台后的男伙计脑袋上,趴在那儿昏昏欲睡的男子被砸醒,不悦地刚要发脾气,看清女子样貌后却不禁一个激灵。
“老……老板……”他额头冷汗直冒,慌乱地找着借口,“这会儿没客人,我刚把眼闭上,没多大会儿。”
女子却不是和他计较这个,而是厉声问道:“这几本书,我不是早禁了吗?为什么还会出现在我们铺子里?”
男伙计看清那本书后,更是暗暗叫苦不迭,“这,这我也不知,许是送货的弄错了,我之前说过不要送这几本书过来了。”
女子并不被他哄骗过去,冷笑一声,“这几本书都放在显眼的地方,你每日整理时不可能看不到,怕是你亲自摆放到那里的吧。一面领着我的工钱,一面还收着凌云派的钱。我这里不要吃里扒外的人,你明天就不用再来了。”
男伙计脸色煞白,还欲辩解,女子却看都不再看他一眼,而是走到我这边,把赵大富那些书都挑了出来,扔进了废纸堆里,我见她一回拿不完,也跟着帮忙扔了几本。
女子向我看一眼,我凑过去,试探地问着:“这位老板,你们这里,是正缺人吗?”
当然缺,她刚撵走了一个。
“缺个卖书的,怎么,你要做?认字吗?喜欢看书?”
我看到女子眼里闪过笑意,原来她也不是十分冷冰冰的性子。她个头瘦高,颧骨微凸,眉眼狭长,睨人时似笑非笑,肤色偏白,看着不常晒太阳,穿着儒雅讲究,腰间悬着一枚麒麟玉佩,质地上乘,一看就价值不菲。
“该认识的字都认识。不喜欢看书。”我老实说,从小到大一看书就头疼,顶多看点纯图画的话本子,但为了看剑谱,也不得不读书识字。
女子抱臂打量着我,微微点头,“那行,先试试吧。铺子里的书尽量都看看,什么书在什么位置都要知道,省得别人问起一问三不知,价钱都在柜台那本簿子上写着,你和书名对照好,卖几本就在簿子上记好。”
听着不难,我之前帮周惇卖过几天药,大致知道怎么卖。
女子嘱咐好我,就把柜台里的男伙计拎了出来,一脚踹出门去,“行了,你现在就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
我无缝衔接成了书铺的伙计,也不错,找了份活干,多少挣点钱花着玩。
女子跟我介绍,她名叫叶潇湘,是这家书铺的老板,不仅如此,青宁县内还有十三家书铺,以及县外的四十几家书铺,都是她名下的产业。她不仅卖书,自己也写书,还雇了不少人替她写书,书都卖得不错。
本来这么多铺子,她看管不过来,只是偶尔下来视察,没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她眼皮子底下就阳奉阴违。
叶潇湘素来看不上凌云派的作风,所以不允许自己的铺子里出现那种腌臜东西,但是凌云派却花钱买通了她铺子里的伙计,背着她偷偷卖那些书。
她也借此敲打了我一遍,“你也看见了,我对这事是绝不容忍的,别怪我丑话说在前头了,回头我会跟这片的管事说一声,给你安排个住宿的地方,一日三餐都记在铺子账上。”
太好了,住客栈的钱和吃饭的钱也省了。
叶潇湘交代完,就气冲冲地去别的铺子了,看看还有没有人敢卖那些书。我趁着铺子里没客人,也摸出一本书开始看。
人的罪都是自找的,七岁时看不进去一点书,三十七岁了却要被迫博览群书。
唉,时也,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