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捕头来到县尉面前,元道中正在查看宋七公的《尸录》,忍不住赞道:“术业有专攻,七叔真是我大唐仵作第一人!”
宋七公受宠若惊,赶紧躬起瘦弱的身子作揖,微笑着说:“县尉大人谬赞了,我家世代仵作,不过是经验积累罢了。”
元县尉好不高兴,看见刘正泰走来就问:“搜出什么了?”
刘捕头摇摇头,说:“还没有,但是昨夜有件事我忘了向您禀告了。”
“什么事?”元县尉放下宋七公的《尸录》,严肃的问。
刘正泰便把昨夜遇见流民乞丐和魏春雷私拿张家银子,自己气不过飞镖散银,以及在拴马街魏春雷被打一事详细说了一遍。
元道中听后认为这是一条重要线索,忙问宋七公:“七叔,尸首中可有流民乞丐?”
宋七公赶紧回答道:“从衣服装饰和尸身情况看,没有。”
元县尉马上吩咐刘捕头说:“你即刻去街上,搜索昨夜那帮流民乞丐,带回来问话!”
“是!”刘正泰得令而去。
正这时,大门外喧闹起来,有衙役来报:“禀县尉大人,昨夜参加寿宴的人一夜未归,他们的家人都找来了,聚集在门口不愿离去。”
元县尉点头说道:“来的好,让他们详细描述家人身高打扮,并登记在案,然后交给宋七公,不准泄露案情,好好安抚,完后归家等信。”
“是。”衙役答应着去了。
魏春雷原本想跟着刘捕头学学抄家的本领,结果刘捕头被派走了,于是带人按着自己的思路,在张家挖地五尺,摸沟翻墙,终于在张丙昶的书房找到一间暗室,他似乎闻到了金子的味道,兴奋的说道:“舍我其谁!”
推开书柜,暗室里漆黑一片,魏春雷拿上油灯正要进入,身边的捕快杜仲说:“魏捕头,要不要请示一下县尉大人?”
魏捕头这才恍然大悟,感情自己已经身为官职,不可随意进入密室,哎,真是当官不自由啊,于是说道:“快请县尉!”
元道中听说后快步赶来,随魏春雷进入密室一看,顿时都傻眼了。
说是密室,一般较小,但是这个密室例外,比外边的书房还大,不仅如此,里面还摆放了五层金架,从上边的痕迹来看,应该是金砖无疑。
如果估算一个金架放五千两,那就是两万多两,这可比滑县一年的收入还多,怪不得他辞官不做,真的是富得流油!
奇怪的是金架只占了密室的三分之一,另外三分之二凭什么空着呢?元县尉百思不得其解,旁边的魏捕头笑了,说:“县尉大人,我想这里一定是摆放了满箱的银子和珠宝。”
元道中微笑着问:“你怎的知道?”
魏捕头得意的指着地上残存的痕迹说:“您看这地上箱子的痕迹,应该是放了很久没有挪动,而且能放在这里的,肯定都是值钱的。”
元县尉看着那些细小的压痕点头称赞,说:“有道理,魏捕头有高见啊!”
什么高见?魏春雷心里笑开了花,暗想:我不过是闻见了银子和珠宝的味道罢了!
元道中思索片刻,着差役去四门宣告,凡是携带大量金银珠宝者,或拿或跟,不可放过。然后又对魏捕头说:“春雷,做得好,继续搜!”
“是。”魏捕头第一次得到县尉大人的肯定,十分受用,带人刮地膏去了。
没过多久,果然又有重大发现,魏春雷在后院一处地窖里,搜出上百石食盐,这玩意如今和白花花的银子一样值钱,真没想到张丙昶这家伙居然藏了这么多,这次走私食盐证据确凿,元大人还不给我升官?于是赶紧去禀告。
元道中兴冲冲来看,见到这么多私盐,终于松了一口气,这下可以给灭门案定性了,食盐进了千家万户,就是福音,要是裹藏起来,就成了祸根,这算盐枭分赃不均火并,张丙昶,自食恶果!
元县尉对魏捕头刮目相看,嘱咐他继续出力,魏春雷自然感激涕零。
但全城搜捕就没那么幸运了,一开始就弄得鸡飞狗跳,因为不知道搜什么,所以就什么都搜,关键是看你顺眼不顺眼,不识相的立即锁拿,宁抓错不放过,却也避免不了敲诈勒索,打压恐吓。会走面子的,打点些碎银子,也就一晃而过,甚至都不进屋,不会的,只能等着翻箱倒柜,搞得乱七八糟。所以搜了一天,一点眉目都没有,反而弄得满城怨声载道,传出不少流言蜚语。
有说抓采花大盗的,有说抓流民乞丐的,也有说抓张员外贩盐同伙的,不一而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传出一种可怕的说法:阴兵杀人。
有人说昨夜癞子胡同听见很多马蹄声,像骑兵军队一样整齐有序步调一致,从胡同口一直往里走,乌压压一片看不到边,但奇怪的是马背上没有人,是的,真的没有人,只有马在走,而且一点都不乱,就好像有人驾驭着一样。
那肯定是阴兵借道!有人如是说,不仅有马匹,有时候还有马车呢,只是你没看到!后来又有人说看到马车了,都是两匹马拉的大车,同样看不到人,说的跟真的一样。
借道去哪?
癞子胡同!肯定是张员外家,做了那么多亏心事,得报应了呗!再后来张家传出命案,这事就坐实了,阴兵杀了张家人,到头来搜我们,柿子找软的捏!
这事越传越邪。
那刘正泰也跑了一天,到街面上搜流民乞丐,本来想着见人就抓,回去慢慢审,不料越抓越多,每条街上都聚集了很多乞丐,流民就更多了,拉住一问,都是河北边逃难过来的,听说北边打了大仗,到处是兵丁,还胡乱抓人,跟土匪一样。
刘捕头努力回想昨夜的事,只是因为天黑灯光又弱,实在认不准,有些茫然无措。眼看着要把监狱装满,他有点不淡定了,坐在茶寮里喝闷茶,好好思考一下回去给师兄如何交代,忽然听见有人在说笑。
“这时代真是变了啊,乞丐都开始喝茶了。”一个店小二摇着头说,满脸的不可思议。
“是呀,不仅大吃大喝,还学会了品茶。”茶掌柜也是第一次见。
“听说付的是现银?”茶小二问掌柜的。
“嗯,二两一锭的官银。”掌柜的说道。
“官家来也没有付现银的嘞!”茶小二略带讽刺的说。
“哪有,付也是铜板,要么不给钱。”掌柜的想起往事来了。
“这真是啥事都有,阴兵吧上阳间杀人来了,乞丐吧喝起茶来了。”茶小二觉得不过瘾,愤愤的说:“我还喝的是剩的呢!”
“哎,别上那个犟。”掌柜的也是无可奈何直摇头,说:“弄不好从哪偷来的,今天吃完了,明天又要饭去了,随他吧。”
两人正叹息着,刘正泰进来了,对掌柜的说:“你说的那个乞丐在哪里?”
茶小二吓了一跳,生怕惹了祸,还是掌柜的明白,叩首作揖道:“刘捕头好!刘捕头好!”
刘正泰一把拉过茶小二说:“你说的阴兵是咋回事?还有那个乞丐。”
茶小二身体立马软了下来,惊恐的说道:“都是上面那两个乞丐说的,我真不知道。”
茶掌柜赶紧过来打圆场说:“刘捕头,他说的没错,都是上面那两个乞丐无意中说的。”
说着,他指了指楼上。
刘正泰一挥手,带人闯了上去,只见两个穿着破烂且厚重衣服的乞丐,正坐在茶桌旁边,吃着点心喝着茶水,悠哉的看着楼下的风景,十分惬意。忽看见刘捕头杀到,瞬间没了心情,乖乖的站在一边。
四盘点心两壶茶,你是真能享受啊!我们忙了一天一夜,心急火燎的连口水都喝不上,你们倒好,过的贼滋润。
刘正泰生气的坐下来,一拍桌子,吓道:“哪来的钱?”
两个乞丐战战兢兢,穿着大冬天的棉袄也不脱,里面的棉花都黑乎乎的,从破洞里伸出头来,吐露着难闻的汗臭味。
“捡的。”那个年长的乞丐说。
刘正泰看他有四十多岁,胡子花白,脸也不洗,没好气的说:“什么时候?在哪捡的?”
老乞丐头也不敢抬,怯怯的说:“昨天夜里,张老爷家门外胡同里。”
“什么?”
刘正泰一听像响了一声炸雷,自己辛苦跑了一天,一点音讯都没有,你倒送上门来了,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昨天夜里,张老爷家门外胡同里。”老乞丐又说了一边,旁边的小乞丐则躲到他身后去了。
刘捕头心里一震,赶忙走过来仔细端详,似曾相识,但又不敢确定。想起自己飞镖散银的细节,就问他说:“怎么捡的?”
老乞丐不知道怎样回答,颤巍巍的说:“就是一位捕快老爷扔的,我们捡起来了,好几个人都捡到了。”
明白了,刘正泰欣喜若狂,这下有交代了,忽然想起阴兵的事,又问他:“阴兵是怎么回事?”
老乞丐一听这话吓得身子一颤,突然跪下了,哭喊着说:“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小乞丐更是恐惧,抱着老乞丐的腿哭个没完。
刘正泰正色道:“谁让你编派鬼神之事的?还阴兵借道,胡说八道!”
“老爷,我没有胡说!”老乞丐吓得泪鼻汗直流,稀里哗啦的哭诉道:“我不敢瞎说,那真是阴兵,只有马,没有人。”
刘正泰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说谎,但这事儿,透着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