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元道中的带领下,魏春雷协同宋七公及众外仵作,一刻也不停闲的将一百多具无头尸体分类摆放,登记造册,一一认定身份,但是尚有二十多具无法辨认,初步断定非本县人。
这是最难的也是最紧要的,也许这些人里面藏着灭门惨案的种种线索,所以确定他们的身份就成了破案的关键,元县尉嘱咐宋七公和魏春雷,明日协同各司衙门主事,对登记的外来人口进行确认审查,然后就回县尉司了。
经过一天的搜捕,并没有发现什么重大线索,回来禀报的捕头们陆续都回家歇息了,元县尉吩咐明天卯时到县尉司待命。
正这时,刘正泰押着两个乞丐回来了,兴奋的对元道中说:“师兄,我抓到当晚的两个乞丐。”
元县尉一听当即传两人进来回话,却见一老一小两个仍旧穿着破棉袄的人,躬身垂首颤颤而立,仅能看到的半张蜡黄的脸上布满了惊恐,元道中心有不忍便让他们坐在堂下,吩咐赶快传饭过来,吃饱了好回话。
刘正泰笑着说:“师兄别忙了,他们吃的好着呢?”
“怎么说?”元道中不知何出此言。
刘捕头便把适才的事说了一遍,元县尉十分不解,对年长的乞丐说:“既得了钱,为何不俭省着用?”
老乞丐无奈的说:“我们已经很久没有吃过饱饭了,我侄子还年轻,如果不让他吃饱一次,见识见识,倘若饿死了,这辈子就太不值了。”
刘捕头冷笑一声说:“我看是怕官府追查到缴回去,索性先花了!”
元道中则不以为然,看着干瘦黝黑的小孩问:“几岁了?”
“十二岁!”小孩靠在老乞丐身边,有些怯弱。
“叫什么名字?”元道中又问,小孩不敢吭声了。
老乞丐赶忙说:“回老爷的话,他叫李满仓,我叫李万奇,他是我侄子,我们是从黄河北逃难过来的。”
“逃难?”元道中继续问道:“家里遭灾了么?”
“哎!”李万奇深深的叹上一口气,垂头思吟片刻,然后含着泪对元县尉说:“不是天灾,是人祸!税太重了,负担不起,土匪又常来抢夺,男的杀女的掠,实在待不下去了,就出来讨口饭吃。”
“那他?”元县尉疑惑的指着满仓问。
李万奇惭愧摇头,无奈地抖着手说:“都死了,他爹是我兄弟,被土匪砍死了,他娘被掳走,因为誓死不从,土匪拗不过,嫌麻烦,到村口就给扎死了,惨啊!”
元道中听后掏出五两银子,对李万奇说:“省着点用,做个小买卖,就能活。”
李万奇一看噗通跪下了,拉着满仓给元县尉磕头,哭着喊:“谢谢大老爷!谢谢大老爷!”
元道中和刘正泰赶紧把两人搀起来,将银子塞到李万奇手里,然后让他坐下,问起昨夜的事。
李万奇想了想,说:“我们是跟着一群乞丐过去的,听说张员外过大寿,想去捡点剩饭剩菜,所以就在门口蹲着。后来有一队官差巡逻,不知道怎么洒落了很多银子,我就捡了一个。当时不光我捡了,好几个人都捡到了。”
刘正泰听了赶紧打岔道:“后来呢?”
李万奇接着说:“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张家的酒宴还没结束,我有些瞌睡了,正想靠墙打个盹,不料这时听见了马蹄声,那声音很大,很刺耳。我赶紧站起来看,就见从胡同口来了一个马队,黑压压的塞满了整个胡同,那马又高又大,通身黑色,没有一点杂毛,我年轻的时候养过马,也见过很多马队,但是这种马我还是第一次见,真是好马啊!”
元县尉点点头,相信他不会胡说。
刘正泰又问道:“之后呢?”
“哎!”李万奇不住的唉声叹气,说:“马是好马,但是这种马一般性子比较野,很难管束,奇怪的是那天晚上这些马都非常听话,排成两队整齐的往前走,没有一点混乱现象,真是奇怪!”
奇怪?有什么奇怪的?刘正泰不明白李万奇的意思,于是问道:“骑马的是谁?看到了吗?”
李万奇摇摇头,一脸不可思议的说:“没有骑马的人。”
“你说什么?”刘正泰不敢置信。
“马背上根本没有人!”李万奇看着刘正泰说。
元道中听到这里也紧张起来,他虽然走过三山五岳见多识广,也听过不少离奇玄妙的故事,但是这种事还是头一回,他赶紧重复问了一遍:“你是说,只有马没有人?”
“是的。”李万奇看着元县尉拘谨的说,怕他不信忙又补充道:“这马我熟悉,不仅身材高大,那性子也傲,野得很!要是主人不骑在上面,没人能近的了身,更不会在这狭窄的胡同里排队行走,所以我奇怪:马背上没有人,它们怎么能这么乖巧的行走呢?”
刘正泰思索着,冥想着各种可能,无意中说出一句:“难道真是阴兵借道?”
李万奇听到这里,突然提高了声音说:“没错,就是阴兵借道!当时有人也这么说,我们一听都害怕极了,虽然没有要到饭,但是白捡了几两银子,再待下去恐丢了性命,所以就一哄而散了。”
元道中也疑惑重重,但他仍旧不敢相信,不管什么马,没有人骑在上面,它都不会自己有秩序的行走,要说是阴兵借道,那也太玄了,怎么可能?这可是办案啊,把这口供形成案宗交上去,非断送了年考不可。
元县尉思来想去,对李万奇说:“那马上可有马鞍,或者缰绳?”
李万奇被问住了,仔细想了想说:“当时吓得要死,只顾着逃命了,看的不是很清,马鞍没看见,但是缰绳好像是有,在马头的后边,一动一动的,好像有人拉着一样,嗯,没错,应该是有。”
“那你还看见什么了?好好想想。”元县尉对李万奇说,生怕他有所遗漏。
李万奇摇摇头,谨慎的说:“我这人喜欢养马,所以只顾看马了,其它的倒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
这时听了半天的李满仓不那么怯生了,忽然插口说道:“还有影子!”
“影子?”元县尉立刻警觉起来,温和的对李满仓说:“什么影子?”
李满仓不敢吭声,求助的看着李万奇,李万奇只好拉他到跟前,安慰说:“没事,你看见啥就说啥,不可撒谎!”
李满仓点点头说:“我看见马队的影子上面有人的影子。”
语罢,众人皆惊!
刘正泰都傻了,随口说了一句阴兵借道,弄出这么多事,半天不敢吭声,但是一想到那天几乎没有月亮,夜间又乌七八黑的,哪来的影子?于是说:“天那么黑,你怎的看到影子的?”
李万奇有些紧张,害怕侄子年纪小乱说话,李满仓则信心满满的说:“他们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我回头看见的,马的影子上面有人的影子。”
元县尉忽然想起一件事:记得有老人给他说过,年龄不超过一轮的孩子,能看见大人看不见的东西,刚才李万奇说他十二岁,刚好一轮,为了谨慎起见,便问李万奇说:“满仓几月生?”
李万奇想了想说:“十二月生,天冷着呢,娃生来就受罪。”
“也就是说。。。”元道中明白了,十二月生,整整虚了一年,按道理他还是十一岁,过了今年才正式一轮,难道?他不敢相信,虽然近几年社会多动荡,各种奇事频发,但是要说阴兵借道,还是叫人难以置信。
元县尉正在思考的时候,刘捕头又说话了,问李满仓:“你看见的人影子什么样?”
“就是影子嘛!黑黑的。”李满仓回答道。
刘正泰也觉得自己好笑,因为他甚至都想问一下那些人影子五官长什么样,才发现自己失态了,也许是因为知道的信息太少,事情又太过离奇,所以显得特别幼稚。
“你清楚的看到,每个马的影子上面都有人的影子?”元道中仔细的问。
“没有!”李满仓毫不紧张的说:“只有前面的有,后面的看不到。”
应该不是撒谎,元道中几乎可以肯定,李满仓的年龄不大,说的话立足于事实,他还没有这种鬼神类的撒谎能力。
那也就是说,阴兵借道表面上是无法质疑的,元道中有点不知所措。
刘正泰更是头皮发麻,从茶楼把这叔侄俩带回来,一路上都在暗自嘲笑他说的“阴兵借道”,世上哪有这回事,不过是人传人传歪了嘴而已。没想到回来一问,把自己整懵圈了,不信吧又说不出来为什么,信吧也太那个了。不过现在看情况,连一向稳重成熟的师兄,也有些不会了。
如果阴兵借道是真的,那不过是借道而已,为什么杀人呢?张丙昶一家及祝寿宾客一百多人,全部斩杀殆尽,而且是砍下头颅,手法残忍至极,最重要的是,斩掉的头颅去哪了呢?
元道中又想起一件事,也是老人们说过的:阴兵借道之前,为了能看清人世间的道路,往往会借助世人的头颅,带在自己项上,避免走错了方向绕错了路,这个叫“借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