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禾禾微微一愣,指了指往自己身上粘雪,试图假装雪人的裴应章,语气中带着不确定:“你说他?”
钱多多点头,眼神中带着些怜悯:“可惜了这一副好皮囊。”
“噗嗤”,姜禾禾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准备在城中寻一处宅子,好安顿他们祖孙俩。”谈及正事,姜禾禾收起脸上的笑。
“这城里哪来的空宅子?你当去菜摊买菜呢?”钱多多嗑着瓜子,翻了个白眼。
姜禾禾叹了口气。
也是,是她想得太简单了。
她清点着自己手中的银两,寻思明日去街上打听打听请。
只见钱多多捧着新抓的瓜子折返,顺手给她分了些。
“出门左转,再过两个路口,那家摆肉摊的屠夫不干了,他刚过门的媳妇儿偷人被休了,他脸上无光,合计着回老家。你明日去碰碰运气,听说开价不高。”
……
“你要多少?”姜禾禾惊叫出声,拍案而起。
“五十两,一文不能少,”蓄着络腮胡的大汉伸出五根指头,翘着二郎腿,皮笑肉不笑,“少一分,我都不卖。”
姜禾禾打量着院里的陈设,怒极反笑。
“你这院子都被死猪肉腌出味儿了,你看那墙上地上的血迹,再看看仓库挂钩的划痕,你怎么好意思开口要五十两的!”
屠夫一手撑着头,不耐地摆手:“不买就出去,你后面还排着队呢。”
姜禾禾皱眉,她跟着钱多多在京城混了这么久,深知这屠夫只是托辞,吓唬他们。
她绞尽脑汁怎么与之降价。
“啪”,一个小木箱放在桌上。
“一手交钱,一手交地契。”裴应章神色认真,“你在这儿就点清楚,出了院子,就莫要说少了。”
屠夫瞅着他,又惊又喜:“还是这位公子哥大气。”
他在衣襟上擦了擦手,从怀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
“您看,这地契,您也核对清楚。我出了这院子,要有啥问题,我也不管。”
裴应章微微蹙眉,小心地展开那纸,一字一句地核对。
桌子两端,一人埋头数钱,一人埋头认字。
姜禾禾站在桌中间,气的肺疼,大冬天的,脑门上冒出缕缕白烟。
她的话堵在嘴边,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
那屠夫得了钱,喜滋滋地抱着木箱离开。
姜禾禾一巴掌拍在裴应章的背上,恨铁不成钢:“你的钱是大风刮来的吗?他要多少你就给多少啊?”
裴应章无辜眨眼:“可眼下不是缺住的地方嘛,我这儿正好有。”
“更何况,这院子还挺大。”他绕着院子走了一圈,“祖母应当会喜欢。”
一个敢要,一个敢给。姜禾禾无语凝噎,一跺脚出了院子。
她将这事儿讲给钱多多听,后者笑得前仰后合。
那院子还没收拾好,钱多多收拾出一件偏房,暂且安排祖孙俩凑合几天。
夜里,姜禾禾提笔,正欲完成那日未完成的信。
窗外人影闪过,熟悉的暗号响起。
她面色一喜,忙轻手轻脚地拉开门栓。
安佑丞的肩头还落着雪,屋内的炭火一烤,大麾上的绒毛湿答答地聚在一起。
两人相顾无言,明明只是几日未见,却仿佛隔了一整个季节。
姜禾禾想起那封未回的信,主动挑起了话头。
她挑了几件好玩的事,讲了讲虞城的江南风景,讲了将裴若春的故事。
不知不觉,灯烛渐短,冷掉的蜡油堵住了线绳。
安佑丞起身换了一根,两人望着跃动的火苗,屋外风雪潇潇,屋内安静,也安心。
“你那劳什子的古法制衣,学得如何了?”
“快别提了。”姜禾禾苦着脸,”好不容易渐入佳境,取得了些成绩,结果齐宇上门找麻烦。这一转移阵地,我又得重新找感觉。”
她趴在桌子上嘟着嘴,垂头丧气,手指不自觉地卷着信纸的角。
“你上次提到的,说能给黎家换个身份回京,此话当真?”
安佑丞诧异:“自然是真的。有家商贾想趁着年前下江南大赚一笔,正愁着宅基地无人可转。我多方打听,确认这家人身份干净。黎府那边添了个方瑜安,人数也能对得上。”
接连几日未收到回信,他还以为天寒地冻,信在路上。
“不过还得等些时日,现在还在与那户人家沟通。”
“这事儿成功率可有七成?”
安佑丞沉吟:“十成。”
姜禾禾眼睛亮了,顺手将此事写在信中,并告知黎兮,她已回京,忙完这几天就去看他们。
一手若水小楷跃然纸上,安佑丞撑着头看她写,鼻尖仿佛还能闻到阵阵幽香。
他红了耳尖,忙拉开些身距,借着喝茶平复自己的内心。
“对了,”他从怀中掏出一沓纸。
“这是什么?”姜禾禾疑惑,皱着眉打开。
“我托了关系,要了些同行条令,省得你下次去望梅坞,还得绕老远,走坑洼不平的田埂。”安佑丞语气中带着些许心疼,“如今这天气越来越差,万一摔了滑了,荒郊野外的,我们上哪找你?”
“知道啦,姐夫。”姜禾禾心头一暖,话顺着舌头就秃噜出去。
话音未落,两人皆是一僵,面上闪过不自然。
这个称呼已许久不叫,再提起时,恍如隔世。
姜禾禾垂了眼,眼中复杂的情绪无人看见。
两人默契地没有再提,好似刚刚无事发生。
“距离江知悦给的期限,还有十日出头,还能准时完成吗?”
看到墙上的画,安佑丞心底泛起担忧。
姜禾禾咬着下唇摇摇头:“不知。不管怎么样,总归是得如期交货。”
她顿了顿,小声道:“别忘了我们的计划。”
“明日若有时间,你帮我打听一下吴知秋,吴老的情况吧。”
“为了裴若春?”安佑丞挑眉,想起她身边那个总是笑嘻嘻的裴应章,心里不禁一阵发怵。
姜禾禾叹了口气:“来都来了,就当是完成她的心愿了。”
安佑丞不语,她就当他默认了。
睡了几天竹板床,姜禾禾深知木板床的舒适。
窗外的雪簌簌地下,她卸去盔甲,安然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