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清黄氏手指的方向,钱多多傻了眼:“你说谁?”
“就这个小绣娘。她学艺不精就罢了,还敢擅自偷拿库房的新衣来唬骗我。你说该罚不该罚?”黄氏细眉一拧,义正词严道。
“她?姜禾禾?”她不可置信地再次确认向黄氏确认。
黄氏毅然决然地点头。
“哈哈哈,这不可能。”钱多多啼笑皆非,“这是我店里最好的绣娘,也是我亲自钦点的代理掌柜的,怎么会出问题?其中啊,一定有什么误会。”
她把目光投向一旁面如死灰的姜禾禾,温声道:“你怎的与咱们的老客户结下误会?”
“黄小姐拿了新买的罗裙来修补,我用了古法制衣,罗裙看不出痕迹,结果黄小姐意为我取了新的罗裙充数,以此来戏弄她。”
闻言,钱多多来了兴致。她接过姜禾禾手中的罗裙,对着阳光细细查看。
“那破洞就在大腿中间,靠根部的位置。”姜禾禾提醒道。
阳光透过布的缝隙,钱多多眯了眯眼睛,寻到了那一圈缝合的地方。
看钱多多眯眼端详,黄氏更是不忿:“钱掌柜的,连你都看不出修补的痕迹,我就说那丫头有问题,她定然是偷拿了新的罗裙。钱掌柜的,你莫要嫌我说话难听,若是她每次都这般做派,你这琼衣坊迟早要黄啊!”
钱多多轻笑一声,难掩眉眼间的喜色。
“黄小姐,您过来看。”她轻声打断,伸出手指,顺着姜禾禾的缝线走了一遍,“这个区域,像不像您之前破洞的形状?”
黄氏顿时哑了声,她皱着眉,惊疑不定:“莫非,这丫头真的……”
钱多多含笑着点头:“黄姐您放心,禾禾是使用了一种新的方式,但这个办法难得很,虽然效果好,但平时用起来费时费力还费心,所以逐渐被淘汰。现在在京城,恐怕也只有我家这个小绣娘略懂。”
黄氏看看钱多多,又看看姜禾禾,尴尬地搓搓手。
姜禾禾急得快要哭出来,她忙不迭地点头,无奈又无力:“黄小姐,我真的没有拿新的衣裙糊弄您。”
“别哭别哭。”黄氏注意到她眼底的泪光,言语不自觉软了下来,“是我不好,错怪了你。听钱掌柜的说,这方法一般人学不会。那你看看,这修补的费用,我该结多少?”
“不用不用。”姜禾禾连连摆手,“您是我们的回头客,修补本就是我们该做的。”
黄氏推脱再三,姜禾禾屡次拒绝。
见她态度决断,黄氏只得作罢。
她挑了最贵的款式交予姜禾禾,并支付了高额的定金。
“这三单,你给我做。”黄氏千叮咛万嘱咐,亲眼看着姜禾禾点头同意,这才喜滋滋地拿着罗裙离开。
走出铺子时,仍能听到她赞不绝口。
姜禾禾捧着沉甸甸的木匣子,呆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钱多多一巴掌拍在她的肩上,神色雀跃:“恭喜啊,竟然真的摸到了古法制衣的门槛。只是牛刀小试,竟然取得了这么大的进步!”
“那得多感谢钱掌柜的,若是没有钱掌柜的悉心栽培,我也摸不到门槛。”姜禾禾乖巧回答,顺势将装着订金的木匣子塞给钱多多。
“这钱你留着吧。”钱多多伸手挡了回去,“我有预感,你还会下江南。这些,就当是你的路费。”
“那我怎么好意思?”姜禾禾摇头,“上次你便给我拿了盘缠……”
“那就当是我给你交的学费。”钱多多摆摆手,不以为然,“若你真的学有所成,京城上下,便只有你一人会远古法制衣。物以稀为贵,我这琼衣坊也能跟着你水涨船高。何乐而不为?”
她搭着姜禾禾的肩膀,推着她回了厢房:“你莫要操心钱的事儿,我是商人,还能做亏本买卖不成?你当务之急,就是研究好你的古法制衣,趁热打铁。”
“吱呀”一声,厢房门关上。姜禾禾看着怀里似有千斤重的木匣子,心头一暖。
钱多多穿过弄堂,回到铺子里,脸上的温柔早已消散。
闯了祸的小二揣着手,畏畏缩缩地站在一旁。他看黄氏那般做派,晓其财力雄厚,自知差点酿成大祸,低着头不敢看钱多多。
钱多多垂眼拨着算盘,语气没有半点波澜:“念你是新来的,就罚你当月的银钱吧。”
她顿了顿,“既然开门迎客,那就要拿出十二分的诚意,招待好顾客。若是再有下次,就卷铺盖走人。”
“是,是。”小二唯唯诺诺地应下
——
姜禾禾点上灯烛,望着满桌子的布料针线发呆。
下午缝补破洞时,虽烂熟于心,可手上功夫却仍觉生疏,好几处走线险些出了岔子。
古法制衣好似独立于其他制衣方法之外,就连走线的顺序与诀窍,都与其他的不同。
姜禾禾轻咬下唇,照着铜钱袋子的大小,寻了些相似的布料,裁剪成同样的大小,照着古法制衣的步骤缝合。
可这铜钱袋的面料属实稀罕,姜禾禾寻遍京城,也只能寻到相似的。且古法制衣的步骤不全,只记载了最简单的走线方法,可到了铜钱收口的部分,姜禾禾只得用了寻常方法。
桌上仿制的铜钱袋子越来越多,姜禾禾手上的针线也越来越灵活。
先前制作一个钱袋需要一炷香,如今只需一盏茶的工夫,时间大幅缩短。
熟能生巧,业精于勤。
姜禾禾点了沉香,洗净双手,坐在桌边深吸口气。
桌上摆着的,是那日她带回铜钱袋的布料。
丝线穿针,针尖依次穿过两层布料。
夜空漆黑如幕,高悬着一轮明月,月光静静笼罩着那一方小院,仿佛也在静静观赏。
此番缝制,约莫花费了大半炷香。
姜禾禾看着完工的铜钱袋,压力卸去,心头一轻。
她就着冷水擦了下脸,回身远远地看那袋子,如今却怎么也看不顺眼。
她的倔脾气上来了,索性将它拆了重做。
剪刀的尖头仔细划过细线,姜禾禾聚精会神,仿佛天地之间仅剩她与手中的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