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晚,姜禾禾三番五次地折腾,拆了缝,缝了又拆,终于在鸡鸣破晓时,做出了最满意的一版。
除了钱袋封口处与原版不太相同。
姜禾禾扫了一眼墙上的日历,顿时危机感十足。
她顾不上休息,忙简单收拾了些换洗的衣物。
姜禾禾有预感,这次去江南,定然能寻到个好结果。
院内,马声嘶嘶。
紧闭的厢房门再次推开,姜禾禾火急火燎地从一堆宣纸中翻出一张,小心翼翼地折好,放入包袱最底层。
这可是她绞尽脑汁才想出来的样衣,可千万不能丢了。若是带去江南,或许还能抽时间做一做,赶一赶工期和进度。
钱多多此时刚刚起床,她顶着蒙胧的睡眼,拽紧了身上的大麾,在寒风中冻得直哆嗦。
“这次去,你,啥时候回来?”钱多多一句话被动地分成三段。
姜禾禾轻咬下唇,迟疑道:“不知,我尽量不拖延订单的时间。”
她惹不起江家,更得罪不起宫中那位阮贵妃。
“去吧去吧,路上小心。”钱多多摆摆手,忙钻回屋里,将窗户打开半扇,“若是江家有风吹草动,我且给你顶着,八百里加急给你传信。”
姜禾禾会心一笑,朝她挥挥手。
马车驶出街道,她才放下车帘,抱紧了怀里的汤婆子。
纵使快马加鞭,抵达竹林时,也已是第三天。
马车照例停在河对岸,姜禾禾摸了些银子给车夫,让他在城中旅馆等待。
虞城的冬日虽不冷,但溪水却依旧透着彻骨的寒。
姜禾禾捧着缝好的钱袋,似是捧着心肝宝贝一般。
大师似有预感,躺在门前的躺椅上。看到姜禾禾时,他并不惊讶:“你来了。”
“大师可是在等我?”姜禾禾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诧异道。
“那日你走时,我便知道你还会再来。”大师坐直了身子,嘴角挂着淡笑。
她随手拿起钱袋,好似在检验成果一般:“不错,完成度比我想的高。”
她顿了顿,脸上的笑意加深几分:“来的,也比我想象中的早了两天。”
姜禾禾眼前一亮,赶忙跪下,“大师可是愿意收我为徒了?”
她难掩言语间的兴奋,再次念出那日的拜师词:“我是京城慕名而来的姜禾禾,想拜入大师门下,学习古法制衣。我仔细研究了古籍记载的古法制衣,发觉仍有不解之处,还请大师指教。”
大师不语,只是垂眸看她。
风吹竹林,竹叶相碰,发出沙沙的声响。
姜禾禾心中忐忑,唯恐哪句说错,功亏一篑。
半晌,大师缓缓开口:“你远在京城,为何要来此地学习古法制衣?”
姜禾禾轻咬下唇,斟酌词句:“起初是因为好奇,便寻了古籍来看,按照书上记载自学,学着学着,就迷上了。”
大师轻笑:“你没说实话。”
姜禾禾身形一僵,后背渗出一层冷汗。她不敢抬头去看大师的脸色,只一味地低着头,盯着她鞋尖上欲绽的牡丹。
“你的目的是什么呢?”大师再次发问。
姜禾禾低头跪着,一言不发,可心里却打起了鼓。
这个问题好似世界难题一般,她不知怎么开口,也不知什么才是正确答案。
她来此,是为了完成江知悦的订单,是为了制作那份贵妃生辰礼,是为了在权臣的钩心斗角之间艰难地活着。
可这些,真的能如实相告,说予她听吗?
姜禾禾不知,她也不敢赌。哪怕行差踏错一步,都是万劫不复。
“大师,我有难言之隐。”
思忖片刻,姜禾禾艰难道。
她能感觉到大师的目光,深邃、探究、疑惑,似乎要透过衣衫,把她看个底儿掉。
姜禾禾心里七上八下,脑子好似一团糨糊。
这是她最接近古法制衣真相的地方,她不想就此结束。
“大师,求你。”
干裂的嘴唇缓缓张开,轻声吐出两个词,好似凛冬的小猫在乞求过路人。
两人一站一跪,就这么安静地对峙。
日渐西斜,夕阳的余晖笼罩着竹林,洒下点点光斑,与那阴影对应,好似夜空的星。
大师叹了口气,“起来吧,从今日起,你便跟着我学习。我会倾囊相授,但至于你能吸收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姜禾禾望着那只素净的手,猛然抬头,难掩眉眼间的喜色:“师傅,谢谢师傅,谢谢师傅!”
她喜不自胜,连连磕头。
握着那手起身,姜禾禾只觉膝间一片酸痛。可能拜师成功,这点辛苦不算什么。
她跟在大师身后进了竹苑,那日的小童朝她微微一笑,不复当日的跋扈骄纵。
“师傅,明日可以开始学习吗?”姜禾禾捏着衣摆,小心翼翼地问道。
“收你为徒,已是破例。你日后不必叫我师傅,学成后从我这里出去,也莫要和别人说是师从于我。”大师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姜禾禾的笑容凝固在嘴角,她茫然抬眼,只有大师冷酷的背影。
她的掌心残留着大师的体温,可那点温度渐渐被周身的寒冷所吞噬。
姜禾禾垂下眼睫,眼底只剩冰冷的失望。
罢了,只要能完成订单就好。她安慰自己。
小童领着她住在偏院,距离大师不过隔了一道连廊。
姜禾禾轻声道谢,将包袱里的衣物一件一件在衣柜摆放整齐。
“小姐,”小童轻声唤她,欲言又止,“师傅问你来此的缘由,你为何不说实话呢?”
姜禾禾的手一顿,回身看去,险些被小童清澈的双眸晃了眼。
他还未见过这世间的污浊与不堪,久居竹苑,尚且能保留那份清澈与童真。
可她呢?她的匕首已经沾了太多人的血。
姜禾禾下意识地将双手背到身后,笑容里带着少许苦涩:“你还小,这世间事纷繁复杂,并非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
小童冥思苦想,终是没想通。
竹苑的独具江南韵味,院子里是潺潺流水,夜晚落了冬雨,雨打声混着水声,叮咚作响。
接连几日舟车劳顿,姜禾禾心神俱疲。
她打了个哈欠,纸上的字越写越潦草。她索性就此结尾,待纸上的墨迹干透,分别装入不同的信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