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芳之所以想带茉雅奇离开,是不希望她在家看母亲的脸色。
再有就是,他们的孩子,一直寄养在福爷的花园里,尚未公开。而明珠夫人的意思,是想让夫妻俩将孩子抱上,同去四川一趟。
上次福康安去广西时,杨芳跟去驻守,没空回四川老家,这一回,带这媳妇儿和孩子,风风光光的归乡,岂不美哉!
商议好之后,众人便出发了,目送他们离去,晴蕙回望这府邸,只觉整个富察府都是她的了,太夫人已逝,从此,这个家,便是她说了算呢!
多罗看着她那居心叵测的笑容,不愿与她多言。
“小心你这二嫂,不会安分!”
“我会盯着她。”如今的福长安,多罗肯与他多说一句话,他就暗自欣喜。
虽然他明白,她一直仍在介怀那件事,但他相信,持之以恒的对她好,她总会感动,反正还有余生来表决心,他不怕累。
云川随行,德麟必来,伊贝尔习惯了京城的生活,不愿奔波,明珠只带了小女儿冬阳,同去四川。
月余后,福康安的车马尚未到城门,便有众多官员候在这儿恭迎总督到任,准备为他接风。
四川巡抚最有资格宴请,岂料福康安竟道:“诸位的心意,本官心领了,今晚有家宴,接风的事,往后再说。”道罢看向众官员之一的杨遇春。
杨遇春心领神会,当众也未多言。实则他一早就在酒楼安排了宴席,等着他们。
杨芳瞧见杨遇春,不由挺直了脊背,如今他也是有媳妇儿的人了,他再没理由来笑话他!
打发了众官员,马车继续前行,杨遇春走过去,悄声问杨芳,“弟媳妇儿带来了没?”
“当然,”杨芳挑眉道:“儿子都带来了!”
“瞧你那得意的样儿,出息!”现在真是没机会拿他打趣了!
随后,杨芳翻身上马,杨遇春则是坐轿子来的,两人各自先行,相约到酒楼再畅聊。
到得酒楼,杨遇春早已包了一个大雅间,男女分坐,摆了两大桌。
瞧见茉雅奇抱着孩子,杨遇春奇道:“你这……不对罢!信上说你成婚没多久,怎么孩子这么大?”
“咳!”杨芳尴尬一笑,“我去西藏之前,她已经有了。”
杨遇春恍然大悟,笑嘻嘻赞道:“厉害了我的哥!你也不告诉我?”
他若一早知情,只怕也不会随主子去西藏,“那时我也不知,回来之后才知晓。”
“唉!万万没想到,好好一姑娘,居然眼瞎看上你!”
“去你大爷!嫂子才瞎呢!居然看上你!”环视一周,不见人影,杨芳甚感好奇,“对了,嫂子呢!”
“在家啊!”
“怎么不带出来?你看夫人、雅尔檀、茉雅奇,我们都把媳妇儿带来,又不是生人,你还不让人露面?”
杨遇春嘿嘿一笑,“这不是又有喜了嘛!在家安胎。”
他俩交头接耳了半晌,福康安见状不乐意,“你们两个大男人,在那儿嘀咕什么?有秘密说出来,大家帮你保守!”
杨芳高声道:“老狼说他媳妇儿有喜呢!”
一摊手,福康安看向明珠,故作心疼,“得!明年又得备厚礼!”
封廉叹道:“老狼都三个孩子了!收礼收到手软!咱们吃亏啊!”
杨遇春笑对雅尔檀道:“听到了么?封大哥嫌孩子少,吃亏呢!嫂子加油!”
雅尔檀闻言,看看封廉,笑而不语。
宴席才上没多久,德麟坐不住,说菜不可口,要与云川下去街边找吃的,明珠不喜欢他在饭点胡闹,福康安却道无妨,才来头一天,让孩子们逛逛也好,遂安排了侍卫看着他们。
小冬阳嚷嚷着要随哥哥一道,纵德麟不许,她也从母亲身边跑过去,屁颠儿屁颠儿的跟在他身后,德麟无奈,只得随她。
几人才下了楼,冬阳没走两步又不肯走了,举着小手娇声喊着哥哥抱抱,德麟顿感头疼,“早知道就不带你下来了,烦人的小丫头!”
云川和侍卫都说要来抱她,她还不许,就缠着德麟。
尽管抱怨,德麟还是蹲下身子来抱起她。
十三岁的德麟已与母亲同高,到他父亲颈间,眉宇间有着与福康安神似的英气,少年抱着三岁的妹妹,小冬阳伸出小手,看着热闹的街市,指东指西,长长的睫毛扑闪着,欢呼雀跃!
一路上,德麟只顾寻找街边的稀罕玩意儿,云川却一直往后瞄,德麟看他心不在焉,忍不住打趣道:
“怎么,瞧见漂亮姑娘了?盯那么出神?”
“不是,”云川心里有些发毛,“你没觉着,有人在跟踪我们?”
德麟嗤笑道:“你才来四川,谁没事儿跟踪你?”
“真的!”云川盯了半晌,发觉有异常,“有个蒙着面纱的女子,一直在我们后面。”
大眼一扫,街上行人熙攘,德麟并未看出不妥,“街市这么宽,只有你能走?”
“我们停下她也停,我们走,她也走!真的,我没吓唬你。”
说着,云川指给他看,德麟顺着他指的方向瞄去,还真有个戴面纱的女子,看他们在讨论她,干脆朝他们走来!
云川见状,莫名心慌,总觉得这个女人看他的目光很不一样!她究竟有什么目的?
德麟心道:云川才十岁哎,总不至于被这女子瞧上罢!
但见那女子走了过来,一路上,她的眼神紧盯着云川,从未离开,凝视了半晌,才问,“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声音听起来似乎有些颤抖,若是坏人,怎么会是这样的语调?
“我……”愣了愣,云川想不出一个回答她的理由,“我又不认识你,为何要告诉你?”
可是这眉眼,太过相似!女子急切地问他,“你可是姓封?”
“哎?”见她说出自己的姓氏,云川不由讶然,“你怎的知晓?”
“你爹,可是封廉?”
“哎?你又知晓?”这人居然能说出他爹的名字,更加令云川好奇!
正想细问,德麟却拉住他警惕道:“傻小子!问什么你都说,就不怕人把你卖了?”
“可她说得很准确啊!算命的都没这么准罢?”云川不由对这个女子刮目相看,“你是仙姑么?或者,你认识我爹?”
“我……”那女子似是想起了什么,眼神一黯,忽然就不说话了,看他们立在小摊旁,她又热情地问他们,“你们想吃什么?我给你们买!”
“不用,本少爷有的是银子!”德麟不想与这奇怪的女人废话,拉上云川便走。
正在吃糖果的小冬阳见状,快快跑上去,拉住哥哥的手。
不管他们去哪儿,那女子都跟在后面看着,侍卫想去呵斥,却被云川阻止,“仙姑又不是坏人,看看又不会怎样,不要欺负她。”
直到他们回到酒楼时,她仍是不远不近的跟在身后,云川越发疑惑,刚入酒楼后院,便见他爹下得楼来,
“跑出去这么久,又贪玩!你娘都担心的让我来找你呢!”
云川赶忙迎上去,激动道:“爹,我们刚刚遇到一个奇怪的仙姑,她知道我的姓氏,还说出了你的名字呢!”
“是么?”这么神奇?封廉笑道:“算命的?”
“我不知晓,你看她……”云川回过身,想指给他爹看,却已不见那女子的踪迹,怪道:
“哎?她不是一直跟着我们么?才刚还在那儿呢!怎的消失了?难道真是仙姑?”
“她说出你的姓?还知道我的名?”不会只是巧合罢?
“对呀对呀!”
这里可是四川啊!重回故地,是否能重遇故人?灵光一现,封廉忙问他,“是不是个漂亮的女人?”
“我不知晓,”云川摇摇头,“她戴着面纱呢!”
德麟撇嘴道:“戴面纱,八成是遮丑呗!”
会不会是……香儿?若是她,为何会戴着面纱呢?
等封廉快步追出去时,已不见她的身影。封廉又回去问掌柜的,可有看见戴面纱的女子,掌柜只道人好像已经出去了。
而街面上,左右都没有戴面纱的女子,会是她么?
他等了那么多年,找了那么多年,都没有她的影踪,今日才来,云川就能遇见她么?难道时隔多年,她还是不愿见他么?为什么呢?
云川追出来问他父亲怎么了,封廉不知该如何解释,随口扯道:“没什么,我只是害怕你们被坏人跟踪了,走罢,进去罢!”
看他们上了楼,掌柜的低头道:“他们走了。”
躲在柜台后的女子这才站了起来,掌柜的忍不住问,“老板娘,他们是何人?你为何会怕他们?”
他印象中的老板娘,可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子,在城中混得风生水起,许多达官贵人都对她礼让三分,她又怎会怕一个陌生男子?
默了默,那女子黯然开口,音色疲惫,“做好你的帐即可,休管闲事!”
“是,是。”掌柜的不敢多言,面纱女子拿了账本,转身进了内堂。
接下来的几天,封廉一直在想着儿子的话,也曾私下派人去跟掌柜打听,是否认识那蒙面女子,纵然给银子,那掌柜也只道不认识。
他又亲自去了曾经的凝香坊,发现那铺子已变成了粮铺。
打听不出什么,封廉无法,只得罢休,来四川的目的,最重要还是打击天地会,福康安的指令一下,封廉便开始带兵东奔西走的搜查,无暇顾及其他。
香儿若真在四川,他曾经打听过那么多年,怎会毫无音信呢?也许,真如孩子们所说,只是个算命的而已。
想着过几日是雅尔檀的生辰,封廉打算抽空给她选个贺礼,云川听说父亲要去街市,自告奋勇要陪同。
“同去可以,但你得保证,不可告诉你娘,否则这贺礼就不算惊喜。”
“孩儿知道!”云川一口应下,兴致勃勃地随父亲去往街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