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闹非凡的街市应有尽有,令云川应接不暇,封廉先给他买了个孙大圣的面具和金箍棒,他就老老实实地跟着父亲逛那些首饰店,封廉认真地挑着首饰,云川戴着面具,在一旁自顾自地耍宝!
看中了两样,封廉唤他过去,“来,儿子,挑挑哪个配你娘。”
“好嘞!”云川收了金箍棒,正要过去,忽见店里面走出一个女子,打扮很是眼熟,激动地指着她喊父亲来看,
“爹,快看!那个戴面纱的仙姑!”封廉闻言,转头一看,果见有一女子自店铺里屋走出,罩纱遮面,虽然看不见面容,可那双眼睛,也在看着封廉!
惊喜,悲伤,无奈,交织在一起,竟盈出了泪花,女子赶忙收回眼神,匆忙间想离开,却被封廉拦住!
“香儿!”那双眼睛,他怎么也不会忘记!目光交汇的一刹那,他清晰地看到她眸中的悲喜交织,是与他一样的复杂心情。
颤声唤出那个藏在心里的名字,这一刻,他真的怀疑自己是否在做梦……
云川当场愣怔,难道父亲认识这个仙姑?
那女子挣扎退后,封廉紧拽着她不放手,掌柜的过来拉扯封廉,却是拉不动他,随即放出狠话,“警告你,对我们老板娘客气点!”
旁人的话,封廉根本听不进去,此刻他的眸中,只有眼前这个女人,凝望着她,目光悲切,
“香儿,为何要躲着我?你可知我找了你多少年!”
那女子似是惶恐无措,挣扎着否认道:“你认错了人,我不是什么香儿!”
“你敢拿下面纱么?我不可能认错!”云川所言,他还没敢相信,但是今日亲眼所见,封廉已认定,她就是香儿!
“你的眼睛,你的身影,都是烙印!怎么可能认错?”
迎上他的目光,女子终是不敢对视,转脸后退着,着急要走,又被封廉拽住手腕,“香儿,好不容易找到你,我不会让你轻易离开!”
说着便要去揭她面纱,她却一直捂着不许,“你放手!再这样我喊人了!”
两人争执之际,一旁的云川鬼使神差般,顺手扯掉了他面纱,他实在是好奇,想看看这个仙姑到底什么模样。
然而面纱揭开那一瞬,云川被吓得直往后退!
只见那女子的脸上,有一道疤痕,从眼角下到颧骨下方,很长一道,赫然显露着,虽然她脸侧有一缕长发遮挡,但从云川的角度,正好看的清清楚楚,不由打了个冷战,
“好吓人!我还以为是仙女呢!”
封廉这边看不到什么,但云川的话,还是令他疑惑,转过去正视于她,正是香儿无疑!只是,脸上多了一道疤痕!
怎会又疤痕呢?当年她离开后,究竟遭遇了什么?封廉忍不住追问,“你的脸,怎么回事?”
捂着脸,香儿默然落泪。
封廉拦得太紧,她自是走不掉,这屋子里还有旁人,香儿只好带他进了里屋,并交待掌柜的,看着孩子。
与云川交待了几句,封廉便随她进去了。
“坐罢!”香儿为他指了指椅子,封廉怔怔地坐下,目光还是一直停留在她身上,这么多年过去了,香儿似乎被岁月遗忘了一般,仍是貌美如常,唯一不同的,是多出来的那道疤痕,他很想再问她的遭遇,又怕触动她的伤心事。
为他斟了茶,香儿这才坐下,此情此景,仿似当年两人才成亲之际,郎情妾意,缱绻美好。如今再重逢,却是各自沾染了风霜,万千感慨喜又惶,静诉离殇,
“当年出了那件事之后,我决定离开你,可是才离府,竟遇见那个泼妇。她质问我,她的丈夫被我藏在何处,我一口咬死,说是没看见。
她不相信,便让人绑了我到她府里,说要毁了我的容颜,让我再不能迷惑男人!
我挣扎不过,最后被她拿着匕首划了一刀,就是脸上这伤痕,她准备继续折磨我时,她娘家忽然来了人,说是她母亲昨夜病逝,让她回家。
一来她没有证据,二来,她慌着回娘家,也就没再管我,我才跑了出来!“
那时的无助与绝望,被她一笑带过,过去的疼痛,已被岁月消磨,她并不想细说,只言简意赅地讲了后来之事,
“之后,我本想一个人回老家,哪晓得刚出城便晕倒了,幸被一位大娘救起,我才发现自己有了身孕。
大娘好心,劝我不要怀着身孕长途跋涉,我只好在她家安胎。
生下孩子,果然是像你的,想着你不会再怀疑,我就想把孩子给你,毕竟,这是你们封家的血脉。
可是我的脸,已经毁了,我不想让你看到我这个模样,只将孩子悄悄放下,躲在别处,亲眼看你抱走了孩子,我才离去。
“再后来,我一出门,便会以面纱遮挡。那天我在酒楼查账,无意中看到一个孩子,长得那么像你,看他的个头,算算年纪,也与我儿子无异,我才忍不住上前问他。没想到,今日竟被他认了出来……”
香儿不禁在想,这就是所谓的缘分么?她和封廉的再会,居然会是因为她的孩子!太不可思议了!
紧攥的拳无法消弥他的自责与懊悔,他想过许多个香儿不肯见她的理由,千算万算,却未料到,竟会是这般!
杀了人后,他本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原来所有的报应都落在了香儿身上,若然能替,他宁愿将那一刀转移在自己脸上,男人不在乎相貌,女子却是最重容颜啊!尽管如此,她若肯见他,他也不可能不要她,
“就因为一道伤疤,你就躲我那么多年?难道我会因为疤痕而嫌弃你么?”
“我们之间,不止是脸上的疤,还有心里的……”她被人强过,终究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也是香儿心灰意冷的原因,
“你无法接受,我都明白。”
“我只是需要时间,”封廉解释道:“等我想通去找你时,你已经不见了,问了夫人,才知你已经走了……”
她给过他机会的,“我在心里,给了你三天,你都没来见我。”
偏偏他错过了时机,不免令人感慨,“我是第四天早上去你房中,没想到还是迟了……”
迟了一晚上,就那么错过了这么多年……
“那么后来呢?你去了哪里?我多方打探你的消息,为何都找不到?”后来的她,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他遍寻无果。
顿了顿,香儿如实道:
“将孩子给你之后,我打算回云南,却在半路遇见乔翼梁,就是当初买下我,送给福制台那个盐商公子,没认识你之前,我还是清倌儿那时候,曾陪他喝过几回酒,
凝香坊开得成功,他也知道,便问我愿不愿意跟着他经商。
但我不想再开香坊,接触那些,总会想起以前……“
过去的经历太多,她只是精简的说了几句,封廉听着,唏嘘不已。
再次相逢,他的心绪,久久难以平静,尤其是听她讲述这些年的遭遇,那般坎坷无奈,都是拜他所赐!
倘若他当初能早一天去找她,也许她就不必受这些折磨,香儿是那么在乎容貌的一个人,居然被人毁了花容月貌,当时的她,一定很崩溃罢!却还是为了他们的孩子,坚强地活了下来。
实在是造化弄人啊!“香儿,是我对不起你……”即便道歉,他也觉弥补不了他对她的亏欠。
年少太倔强,悔之晚矣!香儿笑了笑,鼻头一酸,终是忍住了,
“也许,都是天意罢!过去多年,我也不会再怨恨什么。”
封廉只觉没说几句,云川却已来催,“爹,说完了么?我好饿啊!”
看着那孩子,生下他时,才一个月,她就将他抱给了他父亲,如今重逢,竟已十岁,模样这般俊俏,香儿甚感自豪,忍不住问,“你给他取了什么名字?”
“云川。”
不消他解释,她也明白了,这名字的含义。云南与四川,是他们二人共同的印记。
“好孩子,我请你去酒楼罢,你想吃什么?”香儿伸了手,正想摸摸他的头,未料云川会警惕地退后,躲在他父亲身后,防备地盯着她,
“我不认识你,我不去!”
看到香儿失望的神色,封廉觉得应该跟儿子说清楚,“云川,她是你……”
“哎,别吓到孩子!”突然说起,只怕这孩子一时无法接受,香儿虽想认孩子,却并不想如此唐突。
云川看父亲与这带疤女子说了这么久,心里有些不高兴,他可不愿看到父亲对除了娘以外的女人好,不耐催促道:
“爹,咱们快回家,娘还在家等着我们呢!”
他,已经又娶了一个妻子罢!香儿闻言,心头一涩,面上仍是淡笑着,没去多问。
封廉颇觉尴尬,下意识看了香儿一眼,她好似并不在意。
云川不愿,他也不好强留,不然只怕雅尔檀那边无法解释,遂对香儿道:
“今天可能不方便,改天罢!我抽个时日,带云川去看你。”
“好。”能与自己的孩子吃顿饭,是她盼了许久的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