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康安呵呵一笑,“我就随口一说,你万莫当真。”
勉强吃下他喂的几瓣桔子,明珠只觉桔甜心涩,不意多想,随即强迫自个儿转了话头,“我听云霄说,你给德麟请了个师傅。”
“哦对!太忙了,忘了告诉你,”她一提,他才想起来,
“请这个是吴镇的孙子,吴琼山,去年丧母,在家守孝,不能为官,我便请他来教德麟。”
明珠只道云霄夸他诗写得好呢!
“哦?”说起这个,福康安猛然想起一事,“听说这个吴琼山的妻子前年病逝,只留下一个女儿……”
好端端的他说这些作甚?“你不会是又想……”
啊?明明说过不再做媒,居然忘了,福康安尴尬一笑,“好罢,当我没说!”
明珠却也想抽空见一见这吴琼山,看看品行如何,倘若真不错,跟云霄提一提也是好的,毕竟云霄自个儿都称赞了他,既有好感,便有可能。
在此之后,明珠几乎每日都会让云霄去给德麟送点心。
一开始倒没在意,日子久了,云霄总觉哪里不对,这样的琐事,原本哪个丫头去都可以,恰巧她在,让她去也就罢了,可她若忙别的,明珠也不让旁的丫头去,偏等她回来,再让她去。
仿佛送点心并不是初衷,让她去小少爷的书房才是目的!
感觉怪异的云霄忍不住问明珠,“夫人,您这是为何?”
微睁眼,明珠心虚笑笑,“德麟喜欢你呀!”
这也算理由?“德麟更喜欢苏果呢!夫人怎么不让苏果去?”
“呃……”眼珠轻转,明珠借口道:“她有旁的事要忙。”
很简单!云霄提议,“我帮她做,您让她去送点心罢!”
看来云霄已瞧出端倪,她再不承认也没有意义,眼看着明珠但笑不语,云霄叹了口气,哭笑不得。
拉她坐下,明珠悄声询问,“这会子没外人,你就与我说心里话,对那个吴琼山,可有一丝情意?”
云霄如实回道:“敬佩而已,没有其他。”
明珠与她说了吴琼山的状况,云霄一脸诧异,“夫人忘了我曾说过,不想再嫁人么?纵然他再好,再合适,我也不愿去考虑。”
“一朝被蛇咬?”
她却不止怕十年,大约一辈子都不敢再尝试。
“我也没有非要你和他怎样,只是安排你去德麟书房,常与他见见,倘若两情相悦,水到渠成自然好,若你不愿,或是他不愿,我也断不会强迫。”
“可是夫人……”
“好了,莫推辞,”明珠温言劝道:“我从不曾命令过你去做什么,今日就当我自作主张好了,往后给德麟送点心的任务就包在你身上!”
“啊?”云霄面露难色,“那要送到何时啊?”
“三个月,”明珠伸指作保,“到明年正月底,你若仍是无动于衷,我再不让你送。”
如明珠所言,她的确不曾为难过她,难得她张口,若是严辞拒绝,拂了她的面子,也不好看。
无奈之下,云霄只得应承,走一步是一步。
上元节这天,众人商量好,不在府里过,大伙儿一块儿出来到街市上看灯。
傍晚,众人也不乘坐马车,步行来到街市,难得出来的德麟兴奋不已,不许嬷嬷们抱,一个人下来跑东跑西,左看右看,皆觉新奇。
瞧见前面的摊子,明珠欣喜指道:“哎,那儿有卖白吉馍的!”
“你饿了咱们现在去酒楼。”
吃东西一定得是因为饿了么?就不能纯粹爱好?“不是饿了,是想吃那个饼。”
“馍馍有什么好吃的!”生在贵族的福康安自是很少尝那些个路边摊。
瞥了他一眼,明珠哼道:“你没吃过当然不晓得有多美味!”
云霄苏果也道好吃,福康安无奈,只得陪她们去买。
“咱们京城也有白吉馍,但听闻这个其实源于陕西,”
那摊主边做边笑道:“这位夫人可算是说着了!我老家就是陕西白骥镇,但是原来那个骥字啊,太难写了,许多不识字的不会写啊!后来就改成了吉祥的吉,而这特产,也跟着叫白吉馍,里面加些卤过的肉,剁成碎沫,再加辣椒,哎呀!特香!来!夫人,你们要的白吉馍好了!您拿好咯!”
几个丫头各一个,唯独这些男人们都不肯吃。德麟正吃着糖葫芦,自是没空看那白吉馍。
明珠让福康安尝一尝,他本不想,碍于明珠的面子才试着咬了一口,见他没说话,以为他不爱吃,明珠也就没理他,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孰料福康安居然一直看着她,感觉到异样的目光,明珠边吃边侧首问他,“怎么?我脸上有东西?”
却见福康安呵呵一笑,盯着她手中的白吉馍道:“让我再尝一口。”
一句话惹得身边人笑出声来,明珠赶忙离他远些,护着自个儿的美食,“要吃自个儿买去,才刚说给你买你还不要!”
看着大家都在吃,福康安心里不痛快,又不想拐回去买,乌尔木笑道:“爷,奴才给您买去!”
“不必了,”干咳一声,福康安逞强道:“马上就要去酒楼了。”
话虽如此,可到了酒楼,点了一桌子山珍海味,他总觉得少点什么,心里还是惦念着那一口白吉馍,这酒楼的肉都没那个滋味啊!
瞧出他的心思,明珠悄声吩咐云霄,出去拉个小厮再去买一份白吉馍。
待云霄归来,呈上白吉馍,福康安终于展颜,佳肴都不看,先尝这风味饼。
德麟也想吃,奈何太辣,他下不了口,看了看桌上的珍馐,说是要吃虾,丫头便去为他夹来剥好。
早早吃过饭,众人又去街上看灯,明珠等人故意加快脚步,让吴琼山陪着云霄在后边。
看到一处有灯谜,吴琼山拉她来猜,高挂的彩色灯笼上,个个写着谜语。云霄面前这盏,谜面是:
头尖身细白如银,称称没有半毫分。
眼睛长到屁股上,光认衣裳不认人。
这个对云霄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小声笑道:“这不就是针么?”
女子常做女红,对熟悉之物反应更快些,吴琼山还愣了一阵儿呢!
然而云霄猜了第一个,却是猜不出第二个,
自小生在富贵家,时常出入享荣华。
万岁也曾传圣旨,代代儿孙做探花。
吴琼山冥思片刻,温雅一笑,“蜜蜂。”
听了答案,再去对照谜面,惊叹果真如此呐,她怎么就没想到呢!
而明珠这边,有一谜面,
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
过江千层浪,入竹万竿斜。
苏果看了看,好奇道:“这是什么?神仙?”
“怎么可能?”乌尔木嗤笑道:“那我干脆说是鬼?”
这般不屑,分明是瞧不起她!白他一眼,苏果哼道:“有本事你说谜底啊!”
乌尔木悻悻道:“我不知道,但肯定不会是神仙!”
“不知还好意思说我错!万一我对了呢?”
眼瞧着两人争执不下,明珠掩唇笑道:“是风。”
“风?”两人闻言,停止吵闹,皆是一愣,再看看谜面,乌尔木嘿嘿赞道:“还是夫人说的有道理!”
旁边还有一则:
户部一侍郎,面似关云长,
上任桃花开,辞官菊花黄。
“户部侍郎是谁我忘了,”乌尔木看向福康安,满目崇敬,“我只知主子您还是户部尚书!嘿嘿!”
明珠思索了一会子,却是没有头绪,福康安朗声笑道:“不就是扇子嘛!”
闻言,明珠茅塞顿开,扇字是由“户”和“羽”组成的,而后两句,桃花代春,菊花代秋,寓意扇子是在暮春,盛夏与早秋才用。果真妙哉!
德麟对这个没兴致,瞧见前面有面具小玩意儿,便想去看,明珠随即跟上,嘱咐他小心点。
两人只顾看谜语,待云霄回过神来,却已不见少爷夫人他们一行人。东张西望,奈何街上人影蹿动,找他们不见。
吴琼山看她面露焦急之色,宽慰道:“无妨,待会儿我送你回总督府。”
云霄心道:夫人就没发觉我失踪了么?还是故意将我甩开,丢给吴琼山?
但此时找不到人,云霄也无奈,只能随吴琼山向前闲逛着。
而这一幕,恰巧被同在街上游玩的钰儿看到,钰儿拍了拍身边的博和托,阴阳怪气地笑道:“你瞧那是谁?”
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博和托心中一凛!竟然是云霄?而她身边,还跟了一个男人!十分斯文的模样!更可恶的是,两人还说说笑笑,边走边聊!
他的云霄,已经多久没对他笑过了!而今,居然对另一个男人笑!
眼瞧着他脸都绿了,钰儿故意泼他冷水,“她已经不是你的妻子,跟谁在一起,你大约管不着罢?即便她嫁给那人,你也只能看看。”
“住口!”博和托一声斥,吓得钰儿一惊心,忿然瞥了一眼,终是不敢再言。
纵然她说的是事实,他也不想去听!
明知两人已断,在她孑然一身时,他还没去多想其他,但当他看见,旁的男人也能逗她开怀时,一种被取代的悲哀感悄然萌生,这个男人,究竟是凭什么,博取她的欢心,替代他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