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日头高照,福康安赴宴归来,下了轿便匆匆进府,乌尔木撑着伞紧跟在身后,为他遮阳。
想起扇子落在了轿中,他赶忙吩咐乌尔木去拿,汗流浃背的乌尔木真不愿再跑一趟,“府里扇子多的是,爷您为何偏要那一把?”
福康安一脸自豪地炫耀着,“那是明珠写给我的字!她亲自动手粘的,爷当然得随身携带!”
“好罢!”乌尔木不敢推辞,只好小跑回去。
今儿午时走的太急,贵州巡抚的一封信,他看完后夹在了书中,并未放盒子里锁起来。路过书房,福康安顺道推门进去,想将它放好,竟意外瞧见星月在房中擦拭收拾,不由冷了脸,
“没人与你说过,你只需端茶,不需收拾书房么?”
星月瞧见他,福身解释道:“莹莹困乏想午睡,我便替她过来收拾。”
“是么?”质疑,是因为福康安看到书案有异状,
原本那书信夹在书中,若不翻书,必然看不到,如今却露出一角,看着她镇定自若地继续擦拭书桌,福康安默然走向书桌,翻开书页,打开信纸,
旁人看完信后时常先横折,再竖折,他却有不同的习惯,总是先竖折,再横折,而如今这信纸,与他走时折叠的方式并不一样。
抬眸,福康安盯向她,“你要怎么解释?”
“……" 怔了怔,星月澄清道:”奴婢才刚抹桌子时,那本书掉在了地上,信纸也掉了出来,奴婢将它捡了起来,又放在书中,并没有看信的内容!”
“没有证据我会诬陷你?”将信纸折叠不同这一处说出来,星月哑口无言。
在桌边坐下,福康安不愿再装傻,将话挑明,“你是不是,该亮明你的身份了?”
星月闻言,满目茫然,似是不懂他在说什么。
看来她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暗中观察她许久,福康安才下了这论断,
“当你拽我衣摆时,我就发现,你染着蔻丹的手指,白皙柔嫩,你不是说你是家里的长女么?你弟弟既然那么小,必定干不了重活,那么家中粗活理该由你做罢?贫家女的手,该是粗糙干燥,你的手,倒像是富家千金一般,
还有,香儿时常到城中各处搜罗脂粉,在这方面很有造诣,她闻过你身上的脂粉气儿,认定这气味只城西一家香坊里才有,而能到那间香坊买得起脂粉的,皆是不缺银子的主儿!
你千方百计要来我府上,究竟有何目的?受谁的指使?“
笃定的语气,质问的压迫,看透一切的目光,逼得星月跪下道:“大人误会奴婢了,奴婢没有什么目的,只是想报答您的恩德!”
废话连篇,福康安已没有去听故事的耐性,“老实交待,我自不会为难你,如若嘴硬,有你好受!”
再一次追问,她仍旧满脸委屈地坚称自个儿是冤枉的。
“不肯说是么?”福康安就不信这世上还有撬不开的嘴!当即起身,走向门口,正巧看到院中的乌尔木拿了折扇赶过来,还以为主子去了夫人房中,却不料他会在书房,随即又跑过去问,“少爷,有何吩咐?”
福康安冷漠扬声道:“来人!贴加官儿!”
闻言,乌尔木稍稍怔了怔,未敢多问,奉命下去准备。
星月一听此刑,瞪眸瘫坐在地上,难以置信,“我是女子,你怎能对我用此酷刑?”
这话问的稀奇,福康安不由冷笑,“用刑又何须分男女?你还指望我怜香惜玉?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罢!”
贴加官一刑,她只是听闻,从不曾见过,如今居然要用到自个儿身上!
还以为他只是吓唬人,然而片刻后,便见乌尔木带人进来,不客气地将她架到隔壁屋中,准备好器具,几人上前硬生生将星月绑在躺椅上,令她手脚不得动弹。
“啊!放开我!”星月惊慌失措,羞愤斥道:“你们这些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弱女子,传出去叫人笑话!我一直把你当恩公,万未料到你竟要屈打成招!你枉为父母官!”
她如今之态,尽收福康安眼底,情急之下,人最容易暴露本性,眉峰微挑,他丝毫不为所动,“现在挺凌厉,能说会道啊!你佯装的柔弱呢?”
目光微怔,星月无可辩解,却仍不肯坦白求饶。
跟着乌尔木从小厮手中揭起一张桑皮纸,覆在她脸,又接过一瓶烧刀子,含了一口,喷在桑皮纸上,如细雾一般,受了潮的桑皮纸很快变软,贴服在脸上,嘴巴鼻孔皆被堵,难以呼吸,星月想挣扎,奈何手脚被制住,越挣越疼。
坐在一旁的福康安享受着下人为他扇来的清凉之风,看着她痛苦挣扎,未有丝毫动容,这是她自找的,所有的冒险都将付出代价,侥幸之心,不过是自以为罢了!
“唔……唔……”这薄薄一层,她尚可勉强呼吸,紧接着乌尔木又贴一张,这种感觉令她崩溃,若是一刀了结,大约还好受些,可这样呼吸不畅,又死不透的感觉快要逼疯她!
她的坚持,有什么意义?她的死活,有谁会在乎?
贴到第三张时,眼见她已无力挣扎,乌尔木冷哼道:“感觉如何?还要不要继续?”知她无法言语,他又道:“打算招供就蹬蹬腿儿!”
却见她当真动了动脚,果然,谁都怕死!
乌尔木遂命小厮揭下那些桑皮纸,得以呼吸的星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颊憋得通红,再晚一会儿只怕要窒息而亡!这滋味,这辈子她都不想再尝!
眼见她吃了苦头,乌尔木趁机哄道:“老实招罢!我家主子是善人,你若招了,他必定保你平安。”
善人?福康安还真不习惯旁人夸他善,实则道出这个善字,乌尔木自个儿都觉别扭,不过为了逼供,他只得昧着良心说假话了!
星月却不信这哄骗,“善良之人会对我用此酷刑?”
她何必纠结于此,凑近她,乌尔木打量着她,如同看蝼蚁般,目光轻蔑,“你有得选择么?”
她的确,总是受人摆布,没得选择。那么,能活一日是一日罢!
“说,你究竟是受谁指使?”
不想就此死去的星月强忍许久,终是开了口,“孙士毅。”
闻言,福康安坐直了身子,“云南巡抚?”
接下来,不消他们逼问,她已自愿和盘托出,“他知你不收女色,便苦心安排了一场戏,好叫我入府,查探监视你的账目,与谁来往频繁,可有贪污受贿。”
居然是他?有几个人都是他怀疑的对象,终归难下定论,如今星月供出,既证实了他的猜测,又令他心生疑窦,
“孙士毅此人,向来没什么立场,从李侍尧一案就可以看出,他这个人,畏首畏尾,又怎会有胆子与我作对?他背后,必然还有人!”
乌尔木又逼问她背后主使,星月只道不知。
“还嘴硬?想再试一次?”
无可奈何的星月瘫软哭道:“我是真的不知!你们要屈打成招我也没办法!”
此事大约只有孙士毅出面,星月不过一枚棋子,他也不会与她说太多,思及此,福康安摆了摆手,“放了她!”
乌尔木略感诧异,这般轻易饶了她,岂不是太便宜她,“爷,她还未供出幕后主谋!”
“我已经猜到了!”福康安当即吩咐下去,让乌尔木派人送她出云南。
却听星月起身道:“我姐姐是孙士毅的妾室,他拿我姐姐作威胁,我才被他利用来你府上,倘若我消失,他必不会放过我姐姐!”
耐着性子,福康安斜眸询问,“你的意思呢?”
“求你让我带我姐姐一起离开。”
这女人实在不自量力,“放肆!”乌尔木斥道:“我家主子肯给你活路已是天大的仁慈,你还敢讨价还价?”
微抬手,福康安示意他莫再凶人,而后沉吟着对星月道:“不是不可以,但要安排,而且,你能保证,她愿意跟你走?”
“我会说服她,”星月不能不管自个儿的亲人,否则她又何必冒险潜入总督府?“如若不然,孙士毅一定不会让她好过!他的妾室那么多,根本不会因为感情而放过我姐姐。”
“嗯,你先在此住着,等我通知。”
这样算是应承了罢?然而,她并不能真的放心,毕竟,说出了一切的她,已经是颗无用的弃子,他若反悔将她灭口,她也毫无反抗之力,如今的她,大约也只有听天由命了。
大晌午的在书房那边坐了许久去审讯,回房后,福康安只觉浑身黏热,沐了个浴,顿感神清气爽,这才脱了鞋躺在午睡的明珠身边,
看着夫人香肩微露的模样,才凉爽的他又感燥热,奈何她怀着身孕,只能看,不能吃的痛苦他除了默默咽下,别无选择。
“明珠……夫人?小珠珠?”轻轻唤着,等了等,不听她应声,失望的他又不甘心就此睡下,一心想贴近这柔软。
忍不住凑近吻了吻她,大掌又不由自主地伸进衣衫,才覆上把玩,却将她惊醒,福康安赶忙回身躺好,闭目装睡。
睁了睁眼,尚未清醒的明珠又迷糊闭眸,“何必玩火?我又不能灭。”轻描淡写的语气,一派事不关己的无谓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