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马车内,福康安向她询问事情的经过,明珠大致讲了一遍,他仔细听罢,只道明了,“如此,我好回话。”
见他如此郑重,明珠忍不住问,“我……是不是给你惹麻烦了?”
“没有啊。”福康安轻描淡写的说着,似乎只是在处理一件微不足道之事,握上她的手,感觉到她手心尽是汗,知她面上从容,心底紧张,他微笑安慰,
“以往你被人欺负而无力反击是因为没认识我,而今成了我的夫人,怎能由人欺压?你不爱旁的,只爱碧玺,倘若连戴的资格都没有,我又怎配做你的夫君?”
除了情话,福康安说其他的,明珠总会相信,相信他出言不虚,有处理的能力。
她也不知自个儿为何喜欢碧玺,大约是那五彩斑斓的颜色让人觉着十分有朝气,令她黯然的心绪略有舒缓,却不知道它的佩戴还有品级限制,才惹出今日这祸端。
众人到了皇贵妃宫中,门外公公说是皇上也在,“正好!”福康安叫他进去通禀一声,
皇上听闻是福康安与九公主来了,当即召见。
进得宫内,众人叩拜行礼,道了平身,乾隆不由朗笑,
“你们二人怎会一道?是商量好了还是凑巧?”
九公主低首道:“回皇阿玛,儿臣与瑶林哥哥有些争执,故来请皇额娘做主。”
“你们还能起争执?”乾隆颇觉有趣,“说来听听,朕来评理。”
九公主抢先道:“今儿个是祖父大寿,宴请宾客,宴罢,我们在后花园乘凉,我表姐宁容发现这个阿颜觉罗氏没有品阶却穿戴碧玺,好心提醒,瑶林哥哥却认为我们故意刁难她。”
这般避重就轻,也亏她好意思说,福康安也不忍让,直言不讳,
“公主为何不仔细讲述你们是如何好心提醒的?”而后又面向乾隆拱手道:
“皇上,当时微臣的夫人明珠还特意向她们道谢,说自个儿不懂规矩,回了府便脱下不再穿戴,那魏佳氏却要她当众脱下鞋子,试问她没了鞋子如何走路?
还扯了她的耳坠又故意摔碎,即便明珠没有资格戴,但这耳坠却是她的,魏佳氏凭何毁之?这究竟是好心提醒还是故意羞辱?“
许多时候,福康安在她面前总是嬉皮笑脸,犹如孩童一般,但此刻,她被人欺压之时,他却能挺身而出,不畏皇权,据理力争,这担当,又如大人一般,不必她去担忧。
九公主不甘示弱,故意挑刺,“即便她是新妇,不知规矩,那么你,可是朝中官员,自当知晓礼数罢?又为何看她戴碧玺而不阻止?”
此事的确是福康安疏忽,正想着如何辩解,却听乾隆道:“前几日你奏请阿颜觉罗氏为二品诰命夫人,朕已准,交由内阁大学士填给,不日诰书便会下来。”
福康安闻言一怔,他并未奏请,想来是皇上在替他解围,当下会意的他即刻谢恩。
令皇贵妃看在眼里,心如明镜,倘若福康安真的有奏请,那么他早该澄清,说他的夫人是有诰封的,也不至于闹到宫里来,现下看来,分明是皇上有意维护他,那么他是否奏请并不重要,只要皇上肯封,何时都是一样的。
皇上意欲维护的,她又何必去损毁?为解这尴尬,令皇贵妃温声笑道:
“多大点事儿,和恪你也是,算来你与瑶林也算表兄妹,宁容不知道这层关系也就罢了,你也该从中调解才是,一家人争执,倒教旁人看热闹。”
想息事宁人?欺侮了他的女人,福康安怎会善罢甘休,故意道:
“魏佳氏如何不知?不过装糊涂罢了!当时我二嫂与她说过,我是先皇后的侄子,要她们化干戈为玉帛,岂料魏佳氏竟道……”
当时只顾逞口舌之快,未料会进宫对质,如今皇上在此,魏佳氏吓得急吼道:“福康安!你莫要血口喷人!”
“放肆!在朕面前也敢喧哗!”乾隆面露不耐,龙威昂然,震得魏佳氏低头再不敢出声,遂又对福康安温声道:“瑶林你且说。”
福康安继续道:“魏佳氏不屑道:不过一个短命的皇后,也值得你们攀亲带故!”
她说这话时,福康安尚未到场,又怎的知晓?回想上马车前嫂夫人曾拉住他低语,明珠料想,应是那个时候,嫂夫人将此话告知福康安,以备反击。嫂夫人看似温善,倒也精明,会抓重点,今日也对她奋力相护,此恩明珠自会谨记。
且说福康安道罢,屋内霎时寂静的可怕,饶是皇贵妃魏佳氏亦是心中一颤,原本只当是少年人年轻气盛的争执,断个对错一笑而过也就罢了,最后这一句,却是性命攸关的大言不惭啊!令皇贵妃暗叹宁容惹了大祸!
“来人,”沉默良久,乾隆沉声喝道:“将魏佳氏押入宗人府,朕要让你瞧瞧,你与朕的孝贤皇后,谁更短命!”
宗人府?魏佳氏吓得扑通跪在地上,“皇上,皇上饶命!臣妇无心之失啊!”又看向令皇贵妃泣求道:“皇贵妃娘娘!姑母,您要救我啊!”
“皇上……”
令皇贵妃将将开口,乾隆当即打断,“跟朕多年,朕的底线,你也要触碰么?”
心思百转间,她已打定主意,“妾身自知不该偏袒自家人,宁容的确有错,可是……她已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宗人府断不能去啊!孩子是无辜的!”
“皇上……”此刻的魏佳·宁容再无半点傲气,只顾哭道:“求您饶了臣妇,臣妇再也不敢乱说!”
眼见表姐性命堪忧,心虚的九公主也跟着跪下,“皇阿玛!您饶了表姐罢!她是有口无心,并不是故意冒犯先皇后。”
沉吟半晌,乾隆道了句,“胎儿无辜,孝贤大约也不希望朕为她徒添罪孽,”遂命李玉着小太监到太医院请御医来看,“你最好是真的有身孕,若再是蒙骗,斩立决!”
魏佳氏闻言,吓得瘫坐在地上,她并未有身孕,上个月月事才来过,皇贵妃本想救她才扯了谎,哪知皇上竟会追究到底,这该如何是好?
御医进宫门前,被候在宫门处的李玉拦住,交待他无论结果如何,都要说魏佳氏有两月身孕,御医也不敢多问,点头称是。
魏佳氏被皇上封为皇贵妃,又远比皇后受宠,李玉如今卖她个人情,救了她的娘家人,料想日后皇贵妃必会知恩图报。
御医请脉时,魏佳氏颤抖不已,想着御医过会子公布她并未有身孕时,怕要人头不保了,岂料他竟回禀皇上道她的确有了两个月身孕,这又是怎么回事!
“魏佳·宁容?”乾隆觉着这名字有些耳熟,遂问令皇贵妃,“两个月前,你让朕赐封的一品诰命夫人,便是她?”
“正是。”令皇贵妃十分尴尬,才替她求了封,竟闹出这等事来!
“褫夺封号,永不加封!”
才嘲笑旁人无品级,转眼便被夺了诰封,明珠不由暗叹老天有眼。
左右饶她一命,令皇贵妃感恩戴德,“谢皇上恩典。”又看了宁容一眼,魂不守舍的她慌张磕头,“谢皇上不杀之恩!”
乾隆道:“魏佳氏,摔了人的耳坠,便该赔对儿新的。”
“回皇上,夫人她只爱这对儿,旁的怕是不喜欢,也就不必魏佳氏来赔,”福康安故意推辞,“微臣会照着那只完好的再为她打造一模一样的。”
这好办,乾隆责令道:“那便交由魏佳氏出资打造。”
“臣妇……遵旨。”魏佳氏也不敢拒绝,喏喏称是。
终于为夫人争回一口气,福康安携明珠叩谢圣恩。
“和恪你难得回来,就留在宫中陪陪你额娘罢!”乾隆遂命众人散了,自个儿也起驾回宫。
出宫路上,魏佳氏怨恨地看着明珠,明珠冷眼看她,“咎由自取,莫怨天尤人。”
魏佳氏心中不服,斥道:“小人得志,哼!”
福康安指着她警告,“你再敢说一句,本官告你诽谤朝廷命妇!”
魏佳氏怒火攻心,却不敢再多言,扭头加快步伐,以致步子不稳,若不是丫鬟相扶,险些摔倒,“死丫头,扶好点!”
看着她气急败坏的身影,明珠心中甚慰。这算不算幸灾乐祸?可明明是她挑事在先,否则也不至于落得如此下场。
回府路上,马车内,福康安忽生感慨,“明珠,你会不会怪我?”
明珠不知他此话何意,“怪你什么?”
福康安看着她,眼中尽是歉疚,
“若不是我执意带你来此,你便不会被人欺负,耳坠也不会碎。未能护住你心爱之物,都怪我一时疏忽,忘了你没有品级,如今皇上亲封你为二品诰命夫人,日后再不敢有人说你不能戴碧玺了。”
“怕被人欺负便不与人相处了?因噎废食?”明珠不明白如福康安这般的聪明人怎会说出这等话来,
"是你糊涂还是我糊涂?仗势欺人的多了去了,我不能只是一味害怕,这样她们只会更瞧不起你,把你踩在脚下,肆意践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