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楚歌的脚步顿了顿，几乎是在第一时间便听出了这咳嗽声的不对。
寻常人咳嗽无非是感冒亦或者是呛到了，然而娇姐这种咳法，却像是几乎要将肺叶都一并揉碎了咳出来一般，叫人听着心中无端端有些慌张起来。
怎么回事？不是说娇姐的情况已经比之前好转很多了吗？怎么还会……
林楚歌急急忙忙转过身去，正望见一脸痛苦地伏在化妆椅把手上的娇姐，当即心头一跳，连忙奔过去：“娇姐！”
那边的娇姐刚止住了咳嗽，眼角的泪水尚未擦干，却还不忘白了她一眼：“这么大声嚷嚷干什么，没见过癌症病人咳嗽么？亏之前陈林还夸你沉稳，现在呢，那点儿稳重都被吞到狗肚子里头啦？”
一边说着，她抽了几张纸，抹了抹嘴角边晕开的口红，一边镇定自若地跟身后也吓坏了的化妆师吩咐：“下眼线好像花了，帮我补补先。”
林楚歌仍是皱眉，只轻声问道：“您……您不是说情况已经好转了吗……怎么会……”
怎么情况看起来似乎并没有比从前好多少？
正在补妆的娇姐只是在镜中与她对视了一眼，翻了个冲天的白眼：“癌症
，中晚期，又不是什么发烧感冒，哪儿有这么容易好？不过只是些安慰人的话罢了，不过陈林愿意哄我，我当然也愿意听，反正我又不亏，是不是？”
她说得豁达，然而落入林楚歌的耳朵里，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引得她心头一颤。
难道娇姐的情况还有危险？
而娇姐这次之所以这么着急地要举办婚礼，是否也是因为……
才刚刚放松的弦一下子又绷紧了，林楚歌禁不住收紧了手指，只觉得眼皮狂跳，不好的预感也随即越发鲜明了起来。
娇姐自镜中的影像中，正可以清晰地望见林楚歌此时此刻脸上的表情，只眯了眯漂亮的杏核眼，笑了起来：“我说你啊，也不要想太多了。”
眼见得林楚歌正要说话，她却是不给她辩白的机会，只抬手理了理鬓发：
“你别否认啊，我还不知道你？你一露出这个忧国忧民的表情，就代表你心里头又在想什么了。小姑娘家家的，真是跟路世骁学坏了，成天皱着个眉头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我告诉你啊，这种表情真是丑死了，一下子就老好几岁的，未来还会长皱纹的。虽然你现在已经不能算是个女明星了，
但是也不至于糟践自己到那个程度啊！”
娇姐这一开口，便是噼里啪啦的一通，叫人根本没有插话的机会。
林楚歌好不容易才寻着空隙回了一句：“我只是担心您……”
“担心我什么？担心我会死？”
那个忌讳的字就这样轻快地从她的口中吐出，使得林楚歌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只得望着她。
娇姐往后仰了仰身子，好配合思思做发型，眼睛望着酒店房间内富丽堂皇的天花板，语气好似少女的梦呓：
“说真的，我活的这几十年时间里，很快乐。虽然也遭遇过很好的事情，但是至少，每天都有事情做，时时刻刻都有人可想念。结过两次婚，是和同一个男人。有些人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真正爱过人，及时结了婚生了孩子，也还是不明晓自己的丈夫是否能够跟自己共度一生，现如今的日子不过是凑合着过而已。但我就不担心，我知道，我爱他，他爱我。最重要的是——我这辈子也不会活得很长。”
说到这里，娇姐那张娇艳的脸上露出了诡秘一笑，狡黠得像是个计谋得逞的孩子：
“所以在我有限的生命里，我可以
保证这段感情不会变质过期，这是多么幸运的一件事？你瞧，我年纪都已经这么大了，我的大学同学这会儿的孩子都已经要上初中了，忙得人焦头烂额的，而我却还能够像是年轻小姑娘一样，快快乐乐地筹备着自己的婚礼。我得到的已经足够多了，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说得豁达，然而方才还热闹欢腾的酒店房间里却是沉寂了下来，显然都预感到了某种沉重的结局。
在这压抑的气氛之下，思思禁不住小声抽噎起来，手中的辫子险些编错了方向。
“所以啊，你，还有你们，都不要为我担心。说得就是你，思思！虽然我这是假发，但一顶也是快一万的，比我真头发都金贵，经不起你这么扯啊！……啥？问我怎么知道的？拜托！你手抖得我后脑勺都快被震出脑震荡来了！今天是老娘人生中最美的一天，多少情敌和仇家都等着看我的婚礼转播咬牙切齿地挑错呢。你快麻利点把发型给我做了！如果你敢编坏了，我一定扣你绩效！你别以为我还会放过你！”
思思用力地吸了吸通红的鼻子，小声地应道：“我……我知道了……”
“好了好
了，可以了！”
娇姐不耐地摆了摆手，“大喜的日子呢，一个个都丧着一张脸，哭哭啼啼的干什么啊？咒我啊？我这个做新娘的还不兴哭呢，你们一群伴娘就给哭上了？等会叫陈林那帮子人来接亲的时候，看着你们一个个原本如花似玉的小姑娘都哭成了猪头，丢不丢人，嗯？你们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未来就算我真死了，你们在我葬礼上也不准这么哭啊，难看死了！我看着都糟心！”
她这不说还好，一说，思思直接“呜哇”一声哭了出来，抽抽噎噎地指责：“哪有……哪有您这么说话的……呸呸呸……不许、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呸呸呸……不许说！”
“知道不吉利还哭哭哭？到底是谁更不吉利一点？”
娇姐差些被气笑了，只粗鲁地抓过纸巾盒，抽了几张纸巾糊到了思思那泪水横溢的脸上，还不忘继续恶声恶气地威胁，“都说了不哭了不哭了，怎么就这么听不进去话？我警告你啊，再哭我就扣你绩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上周五为了跟傅彬那小子去吃烛光晚餐，早退了十五分钟！你不要以为我不在公司就什么都不知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