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说到“情分”的时候,林楚歌已然是一阵无法抑制的反胃,想要破口大骂,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够对着他一阵阵地冷笑:“张兴言,你真恶心。”
当然,林楚歌想要对他说得并不止是这些,只是如今一切的话语,对于一个厚脸皮又无所畏惧的人来说,连针扎的痛苦都谈不上。
林楚歌再如何辱骂他,对于他而言也并没有什么关系,反而使得自己白费口舌。
林楚歌心中是明白,让她失望痛苦,才是张兴言最想要看到的,所以她偏偏不能够如此。
林楚歌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让自己冷静下来,以免让跟前的这个男人更为得意,只是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语气很冷静:
“探监时间也快要到了,我们的谈话进程快要到尽头了。你如果还想要藏着掖着什么的话,下次的探监时间应该是在一周后,也不知道到时候你还有没有生活费来贿赂狱警,让你在牢狱之中变得好过一点?……哦,对了,差点我给忘了你今天的开场白了,是你妈妈的事情对吧?也不知道这一周过去,你家亲戚会不会‘善良’地给你母亲凑出点火葬费和墓地钱,好让她不至于在殡仪馆躺几个月呢?”
果不其然,随着林楚歌话音落下,张兴
言终于不再嬉皮笑脸,而是一点点地沉下了脸庞来,语气带着几分愤恨和恼怒:“你说什么?”
他的表情使得林楚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如今看着他那张难以置信的面庞,林楚歌只忍不住想要冷笑:
“你此前也说了,咱们打交道也算是有段时间了,你知道我的本性是自然的事情,但你的本性,我又何尝看不明白?之所以这么紧张地让狱警急忙忙地来联系我,不过便是因为你母亲过世了,你又是单亲家庭,其他亲戚唯恐避你不及,再没有人能够拿着家里大把大把的钱来让你轻松点服刑了,对不对?这些天里,你过得应该并不算好吧?”
最后那句反问,实则他即使不说,也已然有了结果。
一个人的精气神是表露在脸上的,这一点是常人极难隐藏的。
从前张兴言精神奕奕,神采飞扬,眼角眉梢都是算计,如今却是面目阴沉,形容枯槁,已然说明他在蹲牢子的这些时日里并不好过。
林楚歌刚进来时,是被他的臭不要脸激起了怒意,才没有来得及发觉,如今冷静下来后,便已然看得明白局势了。
监狱之中又何尝不是一个小社会,他在没有了金钱来源以后虽然不至于饿死,但是也够他生活在最底层了。
张兴
言哪里吃过这样的苦处?这不是等他母亲过世,手上钱刚用完,便知道紧张地来联系林楚歌了,不过便是想要从林楚歌手里头敲诈一笔而已。
他的心思,林楚歌着实看得太过清晰了,如今甚至有些想笑。
现在是张兴言更需要她,而不是自己更需要这个渣滓。
他此前的先发制人,也不过是特意为了激怒自己,好引导她怒急攻心,口不择言,亮出自己的软肋和底牌。
不过是从前的pua大户,就连在监狱里头也没有忘记了自己的老本行。
好在她及时反应过来,不然大抵真的会被他此时此刻的虚张声势给糊弄过去。
大抵是见得林楚歌居然没有上套,张兴言脸上的笑容也在此时此刻一点点地收敛了下来,也开始觉得跟前这个女人棘手起来。
他自以为自己方才所表露出来的演技已然足够逼真,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到底还是长了些心眼,居然没有中自己的套。
看来这个女人在跟了路世骁以后真是变得精多了。
从前自己哪用这么费口舌精力的哄她做事?只要一提分手,她都恨不得痛哭流涕,抱着自己跟一只狗一般地苦求自己不要离开。
然而现在这个女人,看着自己的神情,不仅没有一丝一毫过往的爱意,反
而像是在看着一样垃圾。
这样强烈的反差感,着实让他感觉有些上火。
凭什么?
她从前不过是一个被自己掌控在手心上,被自己支配着团团转的玩物而已,现在居然敢对自己这样的冷漠和不敬?
果然女人都是贪慕虚荣的,一见到比自己有钱的路世骁,立刻就大变样子了!
这种女人……这种女人就应该死!就应该将她一起拉下地狱深渊!
想到这里,张兴言的情绪更为激动起来,只恨自己当天没有再狠再绝一点,能够让这个女人彻底不能生育就再好不过了!
坐在玻璃对面的林楚歌清晰地看到了他的额头上暴露出了根根粗壮的青筋,显然是在隐忍着什么怒气。
林楚歌只轻飘飘地扫了一眼,也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端坐在他的对面,只耐心地等待着他先开口。
当然,她猜想此时此刻的张兴言如果开口的话,大概说出来的都是一连串的脏话才对。
张兴言此时的确想爆粗,奈何跟前的女人坐得端正,眼神平静,嘴边挂着一抹似笑非笑的意味,却是将他瞧得有些心中发寒了。
他一点也不害怕林楚歌生气发怒的样子,毕竟自己如今身处的地方虽然是天底下最差劲的地方,却也是这个时候最安全的地方。她就算再
如何言辞激烈地对自己放狠话,也注定伤不了自己分毫。
他最害怕的,反而是这个女人现在的样子。
平静得像是湖水,任凭他如何往里丢石子,都好似掀不起涟漪,甚至让原本胸有成竹的他都忍不住开始默默怀疑起来,自己倘若真的说出那些话以后,是否真的能够激起他的反应。
张兴言惴惴不安地打量着林楚歌的时候,林楚歌同样也在打量着他。
张兴言并不是个蠢笨的人,甚至还尤其精于算计,即使是在自己表妹那边,都从来没有吃过半点亏。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从来都不是那样孤注一掷的人。他定然会给自己留着一条后路,从而保证一定可以达成自己的目的。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从前是这样,现在应该也不会有多么大的改变。
就比如他定然心里也明白单纯打家庭温情牌是行不通的——更何况死的还是他自己的妈。
所以,他应该在背后还留有一手来跟自己做这一笔交易。
他们之间都太过明白对方了,所以才能够精准地掌握对方的软肋死穴,见面便是互相伤害,也不知道这一次谁手上的刀会更锋利一些。
好在如今在这具身体里的,已然是另外一个灵魂。
一个他再也无法了如指掌的灵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