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哲翰心里咯噔一下。
是在和我说话吗?怎么会有人来撩我?
我已经这么低调了,苟在角落,还化了妆,再说我既不是npc,也不是天行者,连个龙套路人甲都算不上。
张哲翰缓缓抬起头,确认到底是怎么回事。
确实是在和我说话,说话的是个女人,与众不同的女人,美丽的女人。
一袭白衣,腰悬长剑,红色披风,宛若仙侠,轻纱遮脸,只露出两只顾盼流连的大眼睛。
样貌是副本角色赋予的,但神态、气质、品味、格调、习惯、好恶甚至着装都还是天行者本人的,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无论角色怎么变,那些原本属于你的秉性却不会改变。
所以这个仙侠气十足的美丽女人,原版肯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让张哲翰吓一跳的并不是她的美丽,也不是突如其来的美人垂青,而是她嘴里吐出的那两个字:帅哥。
张哲翰确定肯定以及笃定,战国时期没有“帅哥”这个词,就算是女人撩汉也不可能说“帅哥”。
能张嘴就说“帅哥”的怎么可能是npc,要么是个天行者,要么就是像我一样的普通人。看她那仙侠气十足的范儿,十有八九是个天行者。
问题是,她是把我当npc在套词,还是看出了我不是npc?
“你,你要干什么。”
张哲翰心里慌得一批,“护身符”在楼上睡觉,他现在就是一只可怜的赤裸羔羊。
“莫慌,我没啥子别的意思,只是闷得慌,想找个人摆摆龙门阵。”
女人竟然说的是四川话,那口气像个小姑娘,和角色的二十七八岁年龄很不协调。
熟悉的乡音让张哲翰放下心来,好歹也算是老乡,不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至少不会杀我吧。
“川妹子啊,姐姐你真漂亮!”
张哲翰没敢说四川话,情况不明,别着急套近乎,先舔为上。
女人脸一红,也改说普通话:“没看出来,撩妹高手啊。”
“是你撩的我好吧,不过你确实很漂亮,本人一定更漂亮!”
面对天行者他是小白,面对美女就不一定了,千穿万穿舔不穿,这可是撩妹铁律。
“我当然比……”话说一半发现有坑,没往下说,尴尬地拐了个弯,“我一眼就看出来你是天行者,哈哈,我厉害吧?”
其实你已经掉坑里了,张哲翰继续撩道:“诶,美女,你是怎么看出来我不是木头人的?”
女人果然笑了,嘴都不抿:“木头人,哈哈,有意思。头一回听到有人把npc叫做木头人。”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女人伸出修长的手指在他脸上轻触:“简单啊,木头人怎么会往脸上抹颜料?”
张哲翰继续递梯子:“你怎么那么快就看出来我脸上抹了颜料?”
“因为女人每天都抹啊,一门功夫每天练一两个小时,你想想看,那不得炉火纯青啊。”
“你肯定很懒。”张哲翰突然出人意料拐了个弯。
女人错愕:“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张哲翰趁机给出爽点:“漂亮女人天生丽质,不需要练那门功夫,浪费时间,也浪费颜料。”
“你……,哈哈……”女人咯咯娇笑,花枝乱颤。
张哲翰没再继续舔,目光从女人的秀发旁边穿过。
柜台那边进来了两个军士,身穿皮质轻甲,手按佩刀,正在问掌柜什么。
会不会是那两个用刀柄砸门的武士?
张哲翰忙转头低下,小心脏扑扑乱跳,神色慌张,从撩妹高手变回了可怜小白。
女人觉察到了异样,扭头看了一眼军士,回过头来轻声说道:“别怕,有我呢。”
张哲翰定了定神,抬眼看着女人,却发现她正斜眼瞟向旁边的茶桌。
顺着她的目光,张哲翰看见了一位五十多岁的老者,身穿褐色右衽交领长袍,腰束革带,正低头吹着茶盏里漂浮的茶叶。
五六米处的另一张茶桌,坐着两男一女,一个是中年男人,两个年轻人都是二十来岁,女的穿着绿色裙裾。
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在褐衣老者身上,中年男人似乎很紧张,两个年轻人的眼神甚至有些恐惧。
那种不知道哪来的压力骤然陡增,弥漫在整个天井里,让人喘不过气来。
轻甲军士在天井里转了一圈,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最后也没干什么,转身走出了客栈。
张哲翰抬头正想说什么,对面的女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没了踪影,褐衣老者和两男一女也都消失不见。
刚才弥漫在周围的不知道哪来的压力,突然感受不到了。
-
“我睡了多久?”紫萝从床上坐了起来,揉了揉眼睛。
张哲翰似乎一直在等她醒来,递过一杯水:“没多久,也就几个小时吧。”
他没说自己擅自下楼,还和一个女人叽歪半天,撩妹铁律上说,和一个美女说另外一个美女是一件很愚蠢的事。
“也不给我脱衣服,热死我了。”
紫萝一把掀掉被子,接过水杯咕嘟咕嘟一口气喝干。
张哲翰脸色尴尬,没说话。
紫萝这才意识到说错了话,岔开话题:“翰子,你想不想学功夫?”
“什么?”张哲翰没从“脱衣服”的话反应过来。
紫萝已经开始讲课:“天行者的技能大多取决于装备,但功夫不一样,没装备一样厉害。”说完下床出了卧室,走进客厅。
怎么突然主动提出教我功夫?这不明摆着想让我自己保护自己吗?
“我以前什么功夫都没学过,这临时抱佛脚,管不管用啊?”张哲翰搜索枯肠找借口,他是真不想学。
在他的认知里,功夫和广播体操没什么区别,拳脚再厉害,遇到拿枪的,砰的一下全玩完。
“管不管用你都得给我学,总比什么都不会强。起来,跟我做。”紫萝不容置疑道,走到客厅中央,拉开架势,一招一式比划起来。
张哲翰只好站在后面,跟着她的动作,照猫画虎。
“前虚后实,虚灵顶劲,沉肩坠肘,气沉丹田……”
“这叫六封四闭……这叫白鹤晾翅……这叫金丝缠……迎门靠!”
紫萝教的东西对他来说太难了,比划了半天也没学像,还总是记不住顺序。
从小到大,他只学过两套动作,一套是广播体操,一套是大一军训学的军体拳。
即便是那套勉强可以称之为“拳”的军体拳,还是在教官的铁蹄威逼下才勉强及格的。
“真笨!没见过你这么笨的,唉!”紫萝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姐姐,天行者那么厉害,有没有什么方法能不学就会的啊?”
“尽想些投机取巧的事,好好练!”紫萝一脚踹了过来,把他踹了个跟头,比军训教官还狠。
“到底有没有嘛。”张哲翰趴在地上,干脆赖着不起来。
紫萝俯身杏眼盯着他:“有当然有,只要获得秘籍就可以了,可是秘籍是神佚物,太难得了啊。”
“姐姐,神佚物是什么呀?”张哲翰从那柄削铁如泥的短剑已大致猜到了她说的“神佚物”。
“神佚物是由四维空间物质形成的,能够赋予低维空间人类异能,并强化人类的基因属性。”紫萝好像是在对着提示板念,“四维空间物品中,只有神佚物能够在低维空间存在。”
人的异能是由装备赋予的,这很符合张哲翰的认知,人再厉害也是肉做的,人肉和猪肉没什么区别,他从来不相信人本身会有什么特异功能。
“怎么判断一样东西是不是神佚物?”按她的说法,短剑是神佚物,秘籍也是神佚物,一定还有别的。
“神佚物不可损毁,不可再生。”紫萝取出那柄短剑,“比如这柄剑,削铁如泥并不是因为它锋利,而是因为它是神佚物。”
张哲翰很快举一反三:“那如果一件衣服是神佚物,岂不是刀枪不入?”
紫萝比划道:“对,如果你身上这件衣服是神佚物,按神佚物不可损毁的原则,这柄剑也无法刺穿你的衣服。”
感受到短剑的森森寒意,张哲翰缩了缩头:“‘轶’是超过、散失、溢出的意思,神佚物难道是神留下的东西?你不是说没有神仙吗?”
紫萝收起短剑:“这里所说的‘神’不是神仙、神佛的神,而是升华到四维空间的天行者,被称为‘半神’,其实还是人。”
“那……”
紫萝飞起一脚:“你可真啰嗦,赶紧滚起来,继续练!”
张哲翰就地一滚,堪堪避过踢来的秀腿,硬着头皮爬起来继续受虐。
接着还是被她东一掌西一拳打得七荤八素,一个跟头接一个跟头,摔得眼冒金星,好在地上有地毯,要不然肯定散架。
倒霉的是天字号客厅里那些实木家具,那么大一张八仙桌,也没能扛住紫萝一掌。
伙计来送晚餐的时候,桌椅板凳都成了碎片,只好又叫来几个伙计,先把房间打扫干净,换上新家具,再把饭菜端上来。
什么赔偿之类的话根本就说不出口,入住的时候,紫萝醉醺醺扔在柜台的刀币,几乎可以买下半个客栈。
“不错不错,咱们家翰子天资聪颖,这么快就学会了。”看着鼻青脸肿的“翰子”,紫萝终于露出满意的笑容,“翰子”也变成了“咱们家翰子”。
张哲翰趁机开舔:“那是姐姐教的好,没想到姐姐不仅漂亮,功夫也这么厉害,这套拳叫什么拳?”
紫萝俏脸红了一下,诲人不倦道:“无极九式,我师父说是老子传下来的,所有道家功法的起源。”
张哲翰摆了个架势:“我现在很厉害了吗?”
紫萝嘴角翘了翘:“还差得远呢,总共九式,你才学会一式,还是个半吊子。”
张哲翰还想套话:“姐姐怎么会这么厉害的武功?”
紫萝不耐烦道:“别瞎打听,以后你就知道了,先活着出去再说吧。”
大家萍水相逢,人家教你武功不过是怕你挂了完不成任务。
唉,还是先活下去再说吧,走不出副本,说啥都没用啊。
紫萝在桌边坐下,拿起茶杯:“翰子,给姐说说你上大学学过的荆轲刺秦王呗。”
鼻青脸肿的翰子站起身来,背负双手,踱着方步,咳嗽一声,娓娓道来。
“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在一条臭水沟旁,一通唧唧歪歪‘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之后,一个傻帽领着个骗子,揣着一张地图、一把短剑和一个人头,假装一脸悲壮地出发了。”
“还没进皇宫,骗子就吓尿了,傻帽只好一个人进去,秦始皇打开地图,图里卷着短剑,傻帽一把抓起短剑,追了秦始皇半条街,毛都没碰到,反被秦始皇拔剑剁掉了一条腿。”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张哲翰说完,从老夫子变回了乖翰子,讨好地给“姐姐”捏肩膀。
紫萝一口茶噗了出来:“哈哈!翰子你要笑死我啊,有你这么说英雄的吗?”
“英雄?谁告诉你荆轲是英雄?”张哲翰继续卖弄专业知识,“其实不止我一个人怀疑,很多史学家也说,荆轲刺秦本身就是一场闹剧,搞不好导演还是秦始皇自己。”
紫萝来了兴致:“为什么这么说呢?”
“你想啊,秦始皇的皇宫诶,那么戒备森严,你怎么可能带武器进去,那么大个皇帝,怎么可能让你离那么近?当年张良在博浪沙也就老远扔了个锤子而已。最大的bug就是‘图穷匕见’,你要献个什么东西,不先得递给太监啊,打开也是太监打开,怎么可能秦始皇亲自动手。”
紫萝若有所思道:“有道理,咱们抓了给秦舞阳送东西的秦国探子,秦舞阳这儿接下来肯定有剧情。”
“可咱们上哪儿去找这个秦舞阳呢?”
就像找网红一样,秦舞阳并不难找。
在蓟都,秦舞阳是个名副其实的“网红”,名门之后,少年英杰。
秦舞阳是燕国名将秦开的孙子,秦开曾经是燕国的大将军,所以秦舞阳一定住在大将军府。
大将军府在蓟都无人不晓,随便一打听就找到了,城南的一座四四方方的大院,有点像后来的四合院。
张哲翰换上黑衣,戴着斗笠,黑布蒙着脸,扮成那个在芦苇荡里被杀的斥候的样子,带着紫衣丫鬟,出现在大将军府门口。
大将军府大门紧闭,没有士兵把守,秦舞阳不过是承袭祖荫,名将爷爷早已经成为历史。
“哐哐哐!”
张哲翰伸手扣响门环,门上开了一个小窗,探出个老头花白的脑袋:“你是什么人?有什么事?”
张哲翰酷酷不答话,递进去一卷丝帛。那是紫萝在芦苇丛里缴获的,写给秦舞阳的信。
小窗啪的一声关上了,没多久,大门咿呀一声开了,那个花白老头佝偻着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道:“壮士请随我来。”
偌大的院子里冷冷清清,只偶尔看见一两个婢女和杂役,说是门可罗雀一点都不夸张,院子里确实很多麻雀,扑愣愣地飞起飞落。
佝偻老人领着张哲翰和紫萝进了堂屋,用手指了指左边的门,退了出去。
门敞着,里面传出呼喝声和刀剑破风的声音,张哲翰怂怂地扭头看着紫萝,紫萝的口型是“别害怕”。
张哲翰背着手摆出一副“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样子,昂首挺胸往里走,紫萝跟在后面抿嘴直笑。
看上去像是个练武的地方,空旷的大厅,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正在练剑。
张哲翰虽然是个门外汉,也看出来他的剑法是花架子,虚张声势,中看不中用。
张哲翰学着电影里侠客的姿势拱了拱手:“参见秦壮士。”
“你是李斯大人的手下?”秦舞阳收剑,斜着眼倨傲地问道。
张哲翰不卑不亢:“正是。”
“你一定很厉害,过来陪我练几招。”秦舞阳举剑摆了个poss。
没想到是这样的桥段,就算是花架子张哲翰也不是对手,他只学了一招无极九式,还是半吊子。
只好随机应变,抱臂作高手状:“你不是我的对手,让我的侍婢陪你过两招吧。”
紫萝用眼神给“弟弟”点了个赞,拔出短剑走上前去,拱手施礼:“秦公子请。”
秦舞阳脸涨得通红,他也没想到是这个结果,本来拉风的poss顿时泄了气。
弄个丫鬟和我比试算怎么回事,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可比武是自己提出来的,总不能把话吃回去。
紫萝横握短剑,摆了个曼妙的姿势,岳峙渊渟。
秦舞阳犹豫了一下,大喝一声,挥剑急刺。
紫萝后发先至,抬剑一格,“叮”的一声,秦舞阳的剑断成两截,一截钉在天花板上,一截掉在地上。
紫萝跨前一步,左掌前推,迎着秦舞阳的来势,直击前胸。
“嘭!”
这一招张哲翰认得,是无极九式中的“赶山鞭”,紫萝教他的时候就曾经一掌把他打出五六米远。
“赶山鞭”结结实实印在秦舞阳的胸口,秦舞阳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肋骨不知道断了多少根。
紫萝短剑一挺,剑尖抵住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