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黎的心顿时如同被抽空,眼前浮现初次见到蔺惜的画面,似乎就在不久前,更像是昨天才发生。
那粉嘟嘟的小脸,透着几许苍白,是因为生病的原因,她就趴在家佣的肩上,揉着眼睛哭红的一双幽黑的大眼,连连地喊着“我要找妈妈”。
更记得她窝在蔺瑾谦的怀中,抬着一双满是期盼的大眼一再地哭喊着:“我要找妈妈。”
当时蔺瑾谦是怎么回答她的?
他似乎是说:你很快就会有妈妈,妈妈很快就会来看你了。
可是当她再次来到梨花溪,为了能够让母亲遗愿得偿,而答应了与穆德忠的交易,表明自己想要留下而不是离婚,她又见到了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娃。
她站在跟前,仰着头,眼中是惊喜,是疑惑,但语气笃定:爸爸,她是妈妈。
蔺瑾谦却又把她叫到自己身边,告诉她:她不是妈妈。
这一幕一幕交叠在眼前,穆黎顿觉凌乱,垂下眼又见蔺惜哭泣的脸,疑惑丛生,她蹲下身去,将小姑娘轻轻揽在怀中,拍着她的背,一下一下,极尽温柔。
但她说不出话,太多的疑问如鲠在喉,耳边是小姑娘的哭声,可脑海里浮着的却是那反复的两句哈:她是妈妈,她不是妈妈。
蔺惜从未见过她,为何初次的一眼,竟是那般笃定?凌姝陪在小惜身边许久,是真心地仰慕蔺瑾谦,也曾为了能够嫁给蔺瑾谦,扮演着照顾蔺惜的阿姨角色,为何蔺惜从不称呼她为“妈妈”?
还是,当蔺惜第一次见到凌姝的时候,也误以为那是她的妈妈来看她,也曾像呼唤她那样,喊凌姝“妈妈”,而不过是她所不知道罢了?
可就算她所不知道,为何蔺瑾谦会对蔺惜承诺似地说那一句:你很快就
会有妈妈,妈妈很快就会来看你了。
是习惯性地哄她,还是什么?
……
那一夜蔺瑾谦未曾归来,这是破天荒的事情,从穆黎回到容城,回到梨花溪,这样夜不归宿的次数屈指可数,那不过是第二次。
穆黎记得清楚,第一次是蔺瑾谦不在,她首次带着蔺惜睡觉,翌日起来就见凌姝和他一同出现在餐厅里,这第二次他又是去了哪儿?
穆黎静默地望着躺在身边的小女孩,轻轻抚过她的发顶,柔顺的发丝从她指尖掠过,她心头一动,拿起一根落在枕巾的发丝。
……
豪门丑闻暴露的第三天,梨花溪门口的记者减少了一些,似乎是因为没有更多的秘密可挖掘,部分媒体已经失去兴趣,转而去寻找更能吸引眼球的爆料。
唯有少部分不甘心的媒体,还在苦苦守候。
穆黎陪着蔺惜吃过早餐,就把小女孩交给了秦燕照顾,她回到房间,从网上找到拜谷工作室的电话,因先前的绑架手机也丢失,车钥匙更不知去了哪儿,她懒得寻找,何况寻找了也不见得能用。
她只能想到一个人——舒莞。
“百尔君子,不知德行”,她居然能用这句话去暗讽蔺瑾谦,让蔺瑾谦改变心意去找人,足以说明她是唯一可以寻求帮助的人。
电话很快拨通,传来的是陆琳具有亲和力的问候:“您好,拜谷工作室,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到您?”
“小琳,是我。”穆黎压低声音说道,“我是穆黎。”
“穆黎?!”陆琳大惊,接着就问,“你在哪儿?”
在陆琳心中,穆黎还处于消失状态,遍寻不着,这会儿打来电话,莫非是求助?
于是不等穆黎再说,她就连连地问:“你告诉我你在哪儿?我会转告舒老师,让舒老师找杜队长去救
你!”
穆黎顺着她的话回道:“我在梨花溪。”
“梨花溪?你怎么会在梨花溪?”陆琳更加惊讶,转念又想到这几日爆炸性的新闻,也就明白了为何穆黎会在梨花溪,只是此刻从她口中说出这个地方,那新闻也就成了真,她确实是嫁给了蔺家大少,隐婚多年。
“小琳,你帮我找一下舒老师,麻烦你告诉她,请她到梨花溪来一趟。”穆黎继续低声说,门外已经有家佣走动的声响,似乎是来请她用午餐,“梨花溪的侧门,我在那里等她,如果她不来,我就出不去。”
“叩叩叩”敲门声立时响起,穆黎交代完毕,立刻挂了电话,应声喊道:“什么事儿?”
门外家佣毕恭毕敬地请道:“太太,午餐已经准备好了。”
“好,我这就来。”
……
下午两点,把蔺惜哄了睡着以后,穆黎便走出了别墅,四处观察寻找着罗赫所说的侧门,终于是在一片空地的旁边找到。
而在侧门不远处,停放了一辆车,穆黎一眼就认出那是舒莞的车。
她飞快地上了车,不忘四处观察是否会有埋伏的记者,还好足够幸运,舒莞载着她顺利离开。
“要去哪儿?”车子开出了一段距离后,舒莞问道。
穆黎沉默两秒,开口却是道:“哪家医院可以做亲子鉴定?”
舒莞一怔,车速瞬时就慢了下来,就连方向都忘记掌控,幸好及时回神,她赶紧沿着道路微微转弯,修正了车子行驶的方向。
又是数秒的寂静过后,舒莞说道:“我带你去。”
“谢谢。”穆黎道过谢,然而内心却汹涌澎湃,对于舒莞的感激绝不仅仅是一句“谢谢”,在拜谷工作下来,她能感觉到她有意无意的照顾,这一次似走投无路向她寻求帮助,也不曾多问什
么就仗义前来。
穆黎觉得,这世上或许还能信任的人,便是舒莞。
去了一趟医院,穆黎递上从枕巾上捡来的头发丝,现场有从自己头上扯下一根,求的是亲自概率。
但由于鉴定并非一时就能拿到,手续办理完毕,穆黎又搭上舒莞的车,这一次不等舒莞询问去哪儿,穆黎已告知:“去拘留所。”
舒莞顿时明白,她这是要去见穆承,可是为什么是穆承,不是穆德忠?
疑惑中,听到穆黎靠在椅背里,似万分疲倦地幽幽说道:“你从小是在南方小镇长大的,只有母亲,没有父亲,后来秋叔叔的妻子病逝,母亲便和秋叔叔一起,给我和阿明构建完整的家庭。”
“十五岁那一年,小镇来了一个富家公子,他到小镇调养身体,我便因此认识了他。可那时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只隐约觉得,他和我不是同一类人。但是后来,我们相恋了,彼此都是初恋。”
“十九岁的时候,他要离开小镇,回到大城市里面去,我们有过争吵,可我其实清楚,争吵没有意义,无论如何,他都不会留下。就这样我们分手了,没有正式的告别。”
“六个月后,有人在小镇拦下了我,跟我说我的亲生父亲来接我回家。我一直都知道我还有个亲生父亲,只是不知道他在哪儿。所以那时,得知他来接我,我激动的心情无法用言语表示。”
“我以为,他来接我表示他这些年从未忘记我,甚至时刻惦念着我,更以为从小就缺失的父爱,终于在成年之后得以补偿。可我并不知道的是,在我的父亲派人来接我之前,有一个人因为来养病的那个人到了小镇。”
“我也不知道,他在小镇几乎每个清晨都会到荷塘边看我,而我的父亲之所以来接我,是因为他
的亲信看到了那一幕。在我回到容城不久后,我的父亲便带着我去拜访豪门世家。”
“更在后来,求得了一门在众人眼中都是高攀的婚事,他用母亲来要挟,只要我肯答应这门婚事,便让母亲如愿重回穆家,所以我答应了。这门婚事遭到了豪门世家的前方阻拦。”
“也就在婚后不久,也就四五个月的时间,我遭遇了绑架,被蒙住眼睛,捆住手脚,囚在一个极其阴冷的地方,长达数月,在这期间,我遭遇了性-侵,更不幸地怀上了孩子。”
“怀孕六个月的时候,我终于被我的丈夫找到了。我永远都忘不了他找到我的那一幕,他坐在轮椅里,我躺在冰冷的床上,分明两人近乎齐平,他却是居高临下地问我一句:你坏了他的孩子,那个男人是谁?”
“我一直认为,他觉得我背叛了他,更觉得我给他和他的家族带来了污点,所以他把我软禁起来,不许任何人探望,直到孩子出生。可孩子出生也遭遇了意外,那在一个深秋的早晨。”
“我和往常一样在庭院里散步,因石板路沾了水不小心滑倒而意外早产。孩子没有保住,因为他迟疑了,当我坐在冰冷的青石板上,感觉到一股股热流涌出体外,我哭喊着求他救命,他却迟疑不动。”
“孩子没有保住,产下的是个死婴。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我再度万念俱灰,对他对这世间的一切恨之入骨,偏偏那时,他执意将我送去英国,这一去,就是五年。五年后,我的母亲病逝,我才回来。”
“本来是想和他离婚的,可母亲留了遗愿,我的父亲再度以此为筹码,要我继续留在梨花溪,稳住蔺太太的位子,而我也不甘心当年绑架不了了之,才到拜谷工作,哪知一去,便接触到了那个案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