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今晚,明天就是五天之约的最后一天。
夜里,风雨凛冽,阒其无人。
荣少接了个电话就出门了,匆匆回应,是张彬汇报情况。
张彬和其他两个保镖不分昼夜盯着华林寺,戒尘手绘了几个可疑的人像,这几个人是要特别关注的对象,而他们这天夜里进出华林寺,行踪极其反常。
“哐当——”铁质大门的动静令我回神,我举高了雨伞,回身看到戒尘,他立掌合十,面容谨慎,就问了句,荣少的行踪。
“他刚刚开车离去,张彬打开电话,在电话里头说不清楚,好像是他们暴露了,双方起了冲突。”我想跟过去,可是荣少没有答应,考虑到我的安全,我没有坚持,我也不想拖后腿,这种战场,不适合女性。
“阿弥陀佛。”戒尘淋着雨,要走。
“戒尘,你去哪里?”我举着伞追上。
“冬冬,你在荣庄等着荣少,我去去就回。”他坐不住了吗?他要去哪里?
这个时候,我顾不上战场是否合适我,安全,已然不是我考虑的范畴,我没有听话,紧跟其后,戒尘走了几步,发现了我,于是他立在菩提树下,语重心长地说:“冬冬,我去找易施主,你跟着我恐有不便。”
找易筱涵?那就更要跟上了,这么大晚上的,他一个人找她,夜里,一个男人找一个女人,想想都觉得可怕。
“你知道易小姐的家?”
“贫僧去过。”
“你去过易筱涵的家?”我惊了,“什么时候的事情?我,我怎么不知道。”好像他的行踪不需要向我报备吧,我怎好意思这么问,可是话从嘴巴溜出来,根本刹不住。
“有一次,母亲要求之下,一同前往了易小姐的住所探望。”戒尘说了话,也不知
道是解释还是安抚,不过听到还有第三人在场,我心里稍稍安宁。
“出门下雨,也不知道打伞。”我上前一步,将雨伞挡住他的身,雨水可不会像我这般温柔,毫不客气地浸湿他的僧袍,头顶上的雨滴沿着深邃的五官,渐渐地模糊了他的眼。
“我在给易小姐的经书里面,写了一段话,我给她三天时间考虑,今天是最后一天。”
“所以你才跟三太说了五天之约,因为你坚信易筱涵会找你自首?”
“她会的。”
“结果呢?”我愠怒地质问,“再过一个小时就是十二点,最后一天也结束了,事实证明,你信错了人,不是每个人都有向善之心,对付恶人,光凭善心是没用的。”
“不是还有一个小时吗?”戒尘也跟我较真起来,他转身又走出雨伞,我紧了紧外套胸前,大声喝道,“你一个小时能走到吗?带上我,我们打车去。”
寻求真相,满足内心膨胀已久的猎奇。当然,我更想证明自己,我没有错。后来我发现我自己的性子里面真的是太多缺点,自私自负,成就了一个莽莽撞撞,不顾后果的我。
在戒尘的指引下,我们花了半小时赶到易筱涵的家。由于最近大门维修,访客需要登记身份证号码才可入内。戒尘穿着打扮与众不同,门口保安虽然放我们进入小区,却始终盯着我们进入了单元楼。
我们从电梯走出来,眼前是三个方向的过道,每个方向的尽头就是一间公寓房,戒尘小心翼翼地观察四周情况,我们同时听到安全楼梯口的门好像被风吹动了一下,“吱呀”的响声非常刺耳,又急速地恢复平静,莫名地绷紧了我们的感官知觉。
“确定是这间公寓?”我和戒尘并排站在公寓门口,他没有回应我
的疑虑,而是不假思索地敲门,我们静等着有人开门,一次不行,戒尘又敲第二次。
“会不会不在家里?或者是出去有事?”我想了想,一惊一乍地问,“难道是潜逃了?”
我们两人面面相觑。随后我找到门铃,准备按门铃,我想,敲门声听不到,门铃应该够大声了吧。刚抬手,戒尘陡然抓住我,小声地问:“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怪味?”
“怪味?”被他这么一提醒,我的嗅觉顿时敏感起来,不知道是因为心理作用还是其他,好像是有淡淡的怪味从门缝飘出来,令人头皮发麻。
戒尘蹙眉不语,他的手轻抚了一下门口的密码锁,突然,他就按下了一串数字,戒尘只要看一遍易筱涵按密码开门,他应该就记下了。
“滴滴啪——”门开了,我心里掠过一丝欣喜,又跟着紧张起来,我们这算不算私闯民宅,非法入室。
过道上的路灯,被房门聚集成一束灰黄的光,通向了房间的尽头,而尽头彷如吞噬光明的地狱。
“嗯,好难闻。”扑面而来的味道转而浓烈,我下意识捂住口鼻。
“瓦斯。”戒尘脸色突变,他二话不说地冲进去,找到窗户的方向。
“呕。”我站在门口,因为猛然吸入了大量瓦斯而感到胸口发闷,想要呕吐。
“冬冬,你别进来。”戒尘将我推出去,我当然不想进去,可是我又十分好奇里面的情况。是厨房瓦斯漏了吗?还是有人故意为之?想到我刚才差点按了门铃,我心有余悸地往后退,脚底一滑,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在了地板上。
我必须冷静下来,这肯定是反常的,我不能让戒尘一个人单独冒险。于是我重新爬起来,用袖子捂着口鼻,跑进去喊着戒尘和易筱涵的名字。
“冬
冬,去外面打电话报警。”
“戒尘?”
“快点。”戒尘的命令不容我反驳,我摸黑退出房间,战战兢兢地掏出手机,马上报了警,接警的人问我发生什么事,我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得有些上了火,在电话里一会儿说是瓦斯泄露,一会儿又说死了人。
我猜测的可能都应验了,果然是死了人,瓦斯中毒致命。
警察赶来之前,屋子里的瓦斯也都跑得差不多,戒尘找到墙上的开关,亮灯之后,我震惊了,整个房间,无论沙发上和书柜,甚至茶几上,全都堆放了手抄的经文。
死者是易筱涵,毋庸置疑。死因也简单,吸入大量瓦斯,导致缺氧性死亡。但瓦斯不是意外漏气,是人为的,易筱涵写了一封所谓的“忏悔书”,然后用这种方式以死谢罪。
“冬冬,你怎么在这里?”我和戒尘分别安排录口供,我见到了古警官,他忙得还没时间跟我说句话,而我正巧被荣少找到。
“荣少,你也……”
“我是跟着古警官赶过来,刚才我们在另一边抓获了一伙人,古警官接到局里电话,顺便带我过来。”
“你那边,是张彬出了问题?”我可能吸入过多的瓦斯,一旦动脑就觉得脑胀,“头有点不舒服。”
“荣太太,你先休息,等一下去局里再录口供吧。”警官表示理解我的身体情况,我感激地道谢,荣少扶着我坐在沙发上,“我听说,死者是易小姐?”
“好像是自杀,具体情况,要等警方的验尸结果。”
“可是易小姐为什么要自杀?”
“有一封忏悔书,戒尘把他交给了警方。”
“戒尘?”荣少惊疑地看着我,我忘了他还不知道戒尘也在这里,并且我们是一起前来找易筱涵。
“大师,我们
回局里详谈。”说曹操曹操到,正谈到尴尬处,戒尘和古警官就从内室走了出来,荣少松开我的手,起身朝着戒尘他们靠近,我担心荣少乱说话,于是也紧张地跟过去。
站定跟前,双方气场不对劲,古警官迷糊摸不着头,他看了看荣少,又瞅一眼戒尘。
“要不你们两位都跟着我回局里?”
“我不想她有危险,所以故意不带她出门,我不想她继续调查下去,这件事可能会牵扯很多人,知道越多的人越有可能成为凶手的目标。”
“你把一颗定时炸弹交给她,你觉得她安全吗?”我还以为戒尘不会开口,反正他对人习惯用沉默回应,大家都不期待他会透露什么,可是他现下没有选择沉默。
此时此刻,两人的情感发生了微妙的改变,荣少对小叔叔的崇敬,掺杂了其他因素,导致有了倾斜,他控制不住外界因素,被愤怒冲昏了头,我觉出不妙的成分,想说点什么,做点什么。
“我有我的打算,你不是经常教导我,要想成为人上人,就必须让自己先强大,所以我,有自己的打算,有自己成功的一条道路。”
“你的打算,我不会插手,更加不会阻止,可是,不要拿荣庄的秘密兴风作浪,欲望早就令他们疯狂,为了这样东西,死了很多人。”
“古警官他们要收队了,你们两个如果有分歧,能不能回家讨论?”我心急地劝道。
荣少甩开我的手臂,蔑视嗤笑,“持斋,究竟是谁的主意?”
古警官摸了摸下颚,干笑两声,“那个,今天晚上这间公寓,可能不太适合谈事情吧,要不你们去我车上,我……”
“冬冬,你不会欺骗我的。”荣少才不管古警官,他突然就转向我,我招架不住,对不起“信任”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