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斋戒?”
“十斋日,每月十日受持斋戒,直到落梵居完工为止。”戒尘正襟危坐,不怒自威。荣少深受其感,暂缓异议。我坐在一旁,不动声色地喝茶,心里暗笑,戒尘的“办法”。
持戒之人,除嗜欲,正身心,外禁六情,内制三毒。祈福善心,安禅修行。
说的容易,当真做起来,肯定不好受。
“戒尘,我,我跟二太他们不一样,我并没有皈依。”荣少还在做“垂死”挣扎。
戒尘拨动佛珠,平静直视他:“正月乃斋月,本该持斋,加上荣庄近来发生的事情太多,身为荣庄的人,你应该修身以正心,才能稳定其他人的不安,不为欲念所蔽。”
“可是……”荣少瞥我一眼,又缓了口气,对着戒尘沮丧说道,“可是我怕我在斋戒时,坏了戒律,你应该明白,我和戒尘师父也不一样,你常年持戒,而我,荤腥都是必需品,这一天还好过,可是一个月十天的话,我……”
“清净身心对荣少今后的生活也是好处颇多,一开始有些辛苦,可是习惯了,也就不觉得。”
“那个,是不是也不能……”荣少凑上前,在戒尘眼前比划了手势,低声问,“夫妻也不能?”
这还用问吗,让你持戒的目的就是禁欲,一个月十天要清心寡欲,虽然不是每天禁欲,可是忍过去这十天,多少也能降降荣少的欲火。
转念一想,戒尘说得对,这不是长久之计,让一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性禁欲,的确有些残忍了,这万一禁过头,荣少对男女之事也毫无兴趣之后,那以后荣少如何传宗接代?我这罪过可就大了,戒尘还做了帮凶。
“无缘无故,为什么要我持戒吃斋?”从房间离开后,我和荣少乘电梯下楼,在电梯里,荣少依然嘀嘀咕咕地表达不满的情绪,只是在小叔叔面前,他不好发作。
“戒尘师父也是为了你好,你照做就是了。”
“你是荣太太,你应该跟我同甘共
苦。”
“这个要求我答应。”顿了顿心绪,我扭头看一眼荣少,“你的脸,还疼吗?”
荣少自嘲地冷笑,“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关心我了。”
“答应我,不要动萌萌,我们还是盟友,也是朋友。”我等他的回复,我等他想明白之后理解我的苦楚。他的苦楚,我无能为力,其实我没有资格要求他理解我。在外人眼中,我们就是夫妻,什么契约,又不是拍电影,根本就是一张废纸,而我,用这张纸消耗着彼此的耐心,我堵上荣少的人格,因为这张纸,人格变得如此薄脆。
电梯门打开,两人都不说话了,似乎都在盘算对方心中的放不下,都理解,也都不理解。
荣少没有留下一个字,他走了,我在电梯里放空了很久,我突然间觉得,我根本不了解他,不了解现在的荣少,或者一开始,我们都没有认真地了解过对方,我单纯地以为,荣少就是一个简单的男人,嫁给他,完成外婆的遗训,树立好荣庄的声誉,挽回他的自尊,等到时机成熟,我就可以脱身。
然而,他的套路,是不肯放过,嫁进来,我就是他砧板上的肉。
与此同时,古警官问了话,在封锁的酒窖外面徘徊,我撑着伞走出去,安静地站在他身边。女佣各自有忙碌的工作,荣少又要处理公务,戒尘要陪三叔公下棋,至于二太他们,好像也都很忙。
算来算去,只有我是家里的“闲人”,所以我负责招待贵客古警官。
“荣太太,你好像心事重重?”之后,古警官的注意力,从搜查线索转移到我身上。
“我听小离说,古警官曾经有个老师,也是她的医生。”举着雨伞,我面带礼貌性的微笑,“老师会读心术,帮助你破获了不少案件。”
“可惜他离世了。”古警官抿了抿嘴,“就是司先生的养父。”
“我不会读心术,不过我会大胆地假设。”
“有的时候,破案就是大胆地假设,小心地求证。”
雨滴敲打雨伞,雨
势依旧肆意。他撑着一把黑伞,我撑着一把透明的雨伞。纷扰的尘世,始终逃不开,黑与白的较量。
小凤为什么被害,因为她被我和戒尘关起来,我们之所以惩戒她,只因她偷取荣庄的东西,那东西是我藏在衣柜里面的证据,是从阿哲家中找到的可能存有线索的证据。小凤为什么偷电脑?她是藏在荣庄的眼线,她又是谁的眼线?是制造了谋杀案和绑架案的幕后主使人的眼线。
“我大胆地怀疑,主使人就是易政昇。”
“你给我看了照片,我的确有偷偷调查易先生,他的账户非常干净,他名义下的资产也都很明确,我走访了玉器市场,认识易先生的人都知道,他是个玉石玩家,曾经被陆展杰骗过,所以两人有过交集,后面陆展杰花钱赔罪,易先生是拒绝的,在外人看起来,两人的关系就是毫无关系。”
“这就是他们狡猾谨慎的地方。”我踱步说道,“先以不和示人,然后暗中勾结。对了,易政昇洗得干干净净,可是易筱涵呢?易筱涵和华林寺不清不楚,表面看起来只是生意上的交集,可是华林寺里面的居士曾经跟踪我们去过戒尘师父的古寺,暂时还不知道他们有何居心,然而你不觉得这很奇怪吗?”
“你们怎么还查到寺院头上了?”
“古警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案件的背后往往牵动着更大的阴谋。”
“大师也是知情人?”
“他没说,他嘴巴太紧,问不出来。”
“不行,我得找他问个清楚。”古警官越过我,我追了两步,刚阶下,以寻慌慌张张地冲出来,对着我嚷道,“姐,三太又在说虹阿姨的不是,可难听了,说她被抓到警局问话,肯定是凶手,还要她去死。”
“糟糕。”我扔了雨伞,如同弦上发的一把箭,待古警官缓过神之后,已然见不着我的踪影。
人言可畏。三太的嘴巴总是不饶人,就像是手里握着一把利剑,随时都能刺伤他人。这回的情况更严重了
,我跑到工人房,远远就听到陈姐她们的叫喊,李阿姨和周公在门口撞门,说虹阿姨将自己关在房间,不应声又不开门,因此才会特别担心。
我赶到不久,以寻和古警官也纷纷来到,还是古警官力气大,撞两下,门就撞开。
“啪——”虹阿姨的脚踢掉凳子,她还真就准备自杀。以死明志。
“啊——”一阵阵尖叫,吓得以寻她们瘫坐地上,古警官迅速反应过来,扑上去抱着虹阿姨的双腿,冲我喝道,“荣太太,别愣着,赶紧过来帮忙。”
“哦,哦哦,好的。”我和周公跑过去,帮忙将虹阿姨放倒在地上,此时她已昏迷,于是古警官进行危机抢救。
“怎么回事?这里这么吵闹。”听到动静的荣少,拿着还未来得及挂断的手机也出现了。
“荣少,叫救护车。”我急哭了,也有点被吓到。
屋外雷鸣惊人,屋内混乱心魂。每个人都摒住呼吸,双眼不眨地看着古警官抢救虹阿姨,后来,二太和三叔公,甚至戒尘,也都纷纷到场,一个小小的工人房间,围得水泄不通。
救护车来了,可是虹阿姨没上车,她在古警官的抢救之下醒过来,并且自己坚持不去医院,说一条贱命,不要再折腾,主要原因还是不想给荣庄添麻烦。
荣庄的麻烦事,日益增多,这边刚刚抢救了虹阿姨,那边又听到二太和三太的争吵,我已经懒得关注,尽量避开她们的争斗,忽然就明白了荣少的顾虑,果然不能容下这几个厉害的老太太,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
“喝点粥,不能什么都不吃。”
“孙少奶奶,您别管我了,我一把老骨头,死了就死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留下来照顾虹阿姨的是我和以寻,不过戒尘也留了下来,是他煮了粥,送来给虹阿姨。
“虹阿姨,这是戒尘大师亲手煮给你的粥,你不能不喝。”以寻说明了轻重,虹阿姨受宠若惊地看着门口的戒尘,“大师,我……”
“你不要起来
。”戒尘急忙上前几步,安抚地说,“身体要紧,好好养伤。”
“大师,我知道,佛门弟子是不能不珍惜生命,可是……”
“三太这个人,你又不是不了解,何必跟她较劲?”
“孙少奶奶,你不懂,我们做下人的,也是有一口气。”虹阿姨委屈地落泪,“那天,确实是我最后一个送餐给小凤,可大家都忌惮小凤,我同情她,还多加了小凤最喜欢吃的点心,我哪里知道,那早餐是被人做了手脚。”
回想那天早上的事情,虹阿姨说得也非常诚恳,我看得出她是真心关心小凤,因为她并不知道小凤是荣庄的眼线,想当然地以为小凤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偷了我的东西。
我说把小凤交给古警官,虹阿姨心里还是不舍得,才会在夜里探望了好几次,每次虹阿姨都劝说小凤把事情交代清楚,到了第二天的早上,虹阿姨知道其他人都不愿与小凤过多接触,于是她就做主给小凤准备了早餐,并且亲自送过去。
“厨房是大家都能进出的地方,我根本没有留意谁接近过早餐。”
“我去过厨房,也见到过厨台上面的早餐,不过我没有动过小凤姐姐的早餐。”以寻补充地说,“我拿着牛奶离开厨房的时候,又见到陈姐进去了。”
“等一下。”我转头看着虹阿姨,“你做好早餐,为什么不马上送过去,只是将早餐搁置厨台?”
“当时周公将易先生和易小姐领进门,我见没有人招呼,只能先迎客,并且还要上楼去通知荣少爷和你。”
“那个时候,易筱涵来到荣庄?”我惊诧地反问,虹阿姨不明所以,呆愣地点了点头,“为了招呼他们,我之后又泡茶,又上茶,早餐耽误了一些时候才送过去。”
“应该就是这个时候,被人下了毒。”我吁了一口气,“可惜荣庄在客厅和厨房没有安装摄像头,否则易筱涵肯定就逃不掉。”
说完,我转身对着戒尘,冷笑道:“你的爱徒,不知道忏悔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