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经劫难的荣庄像是在风雨中摇曳的柳絮,晚风起,无声无息的哀愁。
身虽停留心飘泊,迷离梦,勾起爱恨与情仇。
六境梵行空缱绻,风流命,惹缠悲欢与离合。
“我就不多打扰,有事你发信息给我。”彼此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暂且冷静下来,办了重要的事情再说,逃避是通病,任凭他是“佛”,亦如此惯用。
“三太,您不能这么做……”
“荣少,您要给我们做主……”
楼下乱作一团。我在三楼的客厅瞧见一楼大客厅的混乱,虹阿姨的老旧皮箱也被拧出来,李阿姨抱着自己的行李包,与张彬正采取拉锯战。
匆忙间,我乘坐电梯下楼,听到荣少和三太起争执,这回没来得及拦住,两人争得面红耳赤,我也听了大概的分歧,好像是三太要求将荣庄所有的女佣赶出去,她决定接手荣庄,要行使“女主人”的权利,当然,荣少不会由着三太任性,他竭力反对,争执的不但是女佣们的着落,也是他荣庄男主的尊严。
“姐……”以寻被吓到了,她扑上来,躲进我怀中,我看到以寻的行李,看样子,连以寻都要被赶,这三太真是唯恐天下不乱,她去二楼见了二太,也不知道两人聊得如何,出来后,三太就像是打了鸡血,看谁都不顺眼,一声令下,荣庄的人,全都滚出去。
“事情没有调查清楚,外面还有一帮记者等着看我们荣庄的笑话,你突然这么决定,让外面那些人会怎么写?我们荣庄没有这么不仁义。”
“荣敏泰,你是不是有毛病,对杀人凶手还讲什么仁义?难道你想要留着凶手杀了你吗?”三太有她顾虑的地方,既然找不出真正的凶手,那就全都赶出去,总有真凶在里面,其他无辜的人只是陪凶手连坐。
可是,凶手真的是荣庄的女佣吗?我搂着身边的以寻,她微微发抖,看起来不像是会下毒害人的人,而虹阿姨呢?她一心向佛,善心善行,也不
太像会杀人的凶手,不过她好像在小凤最后的时间里,去过好几次酒窖,她有作案机会。
至于陈姐和李阿姨,她们是荣庄的厨娘,她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小凤吃过的东西里面下毒,可能也有作案机会。话虽如此,她们都没有作案动机,除非他们也是和易政昇勾结。她们会吗?她们为什么要这么做。为钱?然而荣庄从来不会亏待女佣。为名?都是人到中年的妇女,名利于他们而言根本不足挂齿,犯不着为了这样的虚荣而将自己下半生毁于一旦。
杀人不是小事,不同于杀一条鱼,宰一只鸡。从小凤暴露身份到她被害,时间不到一天,倘若是临时起意的灭口,那么这个人必定是心理素质极高的人,否则他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给自己安排一场完美的谋杀。
据表面了解,荣庄没有具备此条件的“凶手”。
“我相信她们。”在我凝神苦思之际,荣少依然和三太周旋,面对三太的质疑,荣少坦言道,“无论是虹阿姨,还是李阿姨他们,根本不可能杀人,他们对荣庄尽心尽力,几乎奉献了自己半生的岁月,他们跟我一样,都不希望荣庄发生这样的事情,出了事,只有没有感情的人才会想着离开荣庄,而他们,你赶也赶不走,也就说明了,他们是有情有义的人,我不能弃他们。”
“妇人之仁,你这个家伙,根本就成不了气候。”三太不顾荣少的自尊,颐指气使地喝道,“我跟你二太说清楚了,这个家还轮不到你来多嘴。张彬,给我把他们赶出去,一个都不能留。”
“张彬,没有我的允许,一个都不能走。”荣少较真起来也是挺威风的,不过我很欣赏他现在站起来挺直身板的样子,我松开以寻的手,走过去扶住荣少,我有一种使命感,就是让他站稳了脚跟,在这个家,他足够强大。
“你,你成心跟我过不去?”三太瞪着一双狰狞的大眼,对着自己带来的女佣叱喝,“去,给大小姐打电话,我
就不信了,我还治不了你这个小屁孩。”
从一开始,三太就没有把荣少放在眼里,这也是荣少为什么要想尽一切办法赶走他们的根本原因,这个家,是姓“荣”的,不是他们可以呼风唤雨的地方,身为唯一合法继承人,他总是得不到应有的重视和尊重,换谁都受不了。
“三太消消气,荣少灭灭火,其实这件事,警方那边也没有结论,我们何必自寻烦恼。”
“这里有你说话的地方吗?一边凉快,少在这里煽风点火。”三太逮着谁,就开骂。
“冬冬是荣庄的女主人,她怎么就不能说话了?”荣少为我抱不平。
“别说了,荣少……”我晚了一步,还是让他惹毛了三太。
“她是女主人?她一个下人的孙女,只有你这种没用的东西才会接受这种破鞋。”
“三太,我尊你为长辈才对你客客气气,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怎么?你想打我,你今儿个动了手,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形势严峻。虹阿姨他们赶来劝说,可是都不敢说太大声,本来就没有立足之地了,现在多嘴,根本就是找死。
“呜咕……”摄心绝响的乐声在荣庄荡漾,摧碎恶念,深潜梵咒。
纷扰静止后,众人昂头抬望,伫立三楼客厅的戒尘吹响了我送与他的古埙,埙曲低沉浑厚,像是替荣庄诉说哀愁。
孤音凌云,气场不俗。除烦心,戒浮躁。曲中迭起,音韵天籁。
宽厚平和之气灌入埙身,奏出菩提慈悲之音。清浊分明,传达于外。
“小叔叔……”荣少放松了情绪,三太的气焰虽然还写在脸上,可是面对戒尘,她不好发作,只好隐忍怒火,坐在沙发上沉默。
这时,我见二太从房间出来,披着外衣,手扶栏杆,站在二楼的挑空客厅,略显心事重重。
暮色将至,残云从容,曲音绵绵不绝,戒尘用他独有的精神气质抚慰荣庄的沧桑。刚发起命案,又挑起是非,人心涣散,家不成家。
曲终入定,戒尘从三楼下来,一步一个台阶,雍容的气度牵动所有人的目光。
“大师。”我见到虹阿姨他们立掌合十,俯身低语,“阿弥陀佛。”
戒尘换了僧衣,着海青长袍,他径直迈步靠近三太,俊容凛然,镇定自若,“三太,放过他人为慈,放过自己为悲。口最容易造罪业,言语伤人,伤的也是自己的修为。”
被戒尘点名批评肯定心里不好过,三太有气发不出,她睁大眼,斜睨戒尘,好半天才缓口气,“你怎么不说说荣少?他一个晚辈,怎么跟我说话的?他就没有罪业?”
迟疑片刻,戒尘回身看一眼荣少,当然,两叔侄的默契已然不用道明,一个眼神明了。
“对不起。”荣少咕哝一句,随后一只手裤袋,另一只手解开衬衣领口的纽扣,闷得慌,需要顺顺气。
“哼,你看到了,这就是他的态度,像话吗?他眼里还有我这个长辈吗?”
“得饶人处且饶人,三太是长辈,对晚辈的调教理应耐心一点,否则又怎么能在荣庄做好安排。”
“得了吧,我能说上什么话?为了几个外人就跟我瞪眉上脸,我看,不是他们走,是我,早就碍眼,早就有人想办法赶我走。”三太含沙射影,听了的确不太舒服。
戒尘踱步绕到沙发后面,若有所思地问:“三太赶他们走,是为了荣庄的安全,这一点,大家不能否决,只是方式方法有些偏颇,难以令人信服。不知道三太有没有想过,万一他们其中有人确实是凶手,那赶他走,岂不是任他找机会逃逸?”
“我,我是觉得,这凶手罪大恶极,万一丧心病狂大开杀戒怎么办?”
“三太,倘若真要追查起来,但凡荣庄的人,都有可能是凶手,照你这么说,贫僧和二太,甚至荣少和荣太太,也都要被你‘赶’走才对,何以只是他们?”
“我哪有胆量赶您。我只是觉得,这种事情,肯定是下人才会做,我们都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怎么会这
么愚蠢断送自己的一生?”三太妄自尊大,高高在上地鄙视虹阿姨他们,在她眼里,她是上流社会的人,跟他们不同,十指不沾血。
可能是因为戒尘在场,虹阿姨壮了胆子,委屈地反驳:“三太,虽然我没有什么高贵的身份,但我知道仁义,我在荣庄这么多年,受到荣老和二太的照顾,我感激不尽,我原本想着用一生的忠心偿还,看来如今,是到分别的时候了。”
“我走不是因为我理亏,我没有杀人,不能因为我是佣人的身份就说我杀了人。”陈姐负气地拿起自己的行李包。
我急忙拦住他们,冲着他们解释:“你们别走,我和荣少,还有戒尘师父都不觉得是你们杀了人。”
“荣庄人心惶惶,是为什么?说到底,也是没个主心骨,如果我坐镇,情况就不一样了。”三太抬手,看着自己刚做的水晶指甲,冷言冷语地说,“呐,这个家,二太说,她已无心无力,从现在开始,我三太接手,谁敢有异议?”
“你……”荣少紧握双拳,将目光投向戒尘,他想提出异议,可是不知道戒尘心里怎么想,我也想知道,戒尘会如何想,他应该是站在荣少身边的人,是荣少的后盾。
“主心骨确实不可少。”戒尘发话了,我和荣少几乎同时松了口气,听他接着说,“不过贫僧以为,能者居上。”
“好,我要的就是这句话,能者居上。”三太蹭地站起来,手指门外的方向,“现如今荣氏上下……”
“我们不说荣氏,只在荣庄。”
三太迎上戒尘胸有成竹的气势,突然咽了一口气,警觉地说:“戒尘,你是出家人,你不能贪恋权贵。”
“贫僧当然不会,不过贫僧推举荣少。”戒尘气定神闲地瞥一眼荣少,“倘若我们查出真凶,还荣庄一个净地,从今往后,荣少就是荣庄的主心骨,你们不再干预。”
“哼,那你们要是好几年都查不出来,怎么办?”
“期限是五天,五天后,一切见分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