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足戒,一个真正出家人必须要受持的戒律。戒品具足,就比丘的戒律有两百五十条,以戒降心,明哲守戒,这一生,他与红尘划清了界限。
七年前,戒尘刚满二十岁,按照规定,他在古寺接受了具足戒。在此之前,戒尘所受沙弥戒,依然居住在古寺,他只有他的师父,偶尔会见到四太,可是我知道,荣爷爷很残忍,他立下荣庄的戒律,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都不能上山干扰。
从小生活在林中古寺,戒尘的心,只有佛祖,他没有选择地断绝一切俗世,他可曾好奇过?可曾憎恨过?可曾挣扎过?
他没有,不代表四太没有。
戒尘是悟性很高的僧人,然而四太是个俗世的平凡人,她有喜怒哀乐,有仇恨和挣扎,这么多年来,她饱受思念亲生子的痛苦,或许有那么一瞬间,她多么希望这个家毁灭,只有毁灭,她的儿子才能回来,回到她的身边。
我合上书,心中陡然沉甸甸,我想到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冬冬。”荣少推开我的房间,工人房还保留了我以前住过的客房,这里暂时沦为我的书房,我将自己的东西都放在这间房,我想有私人空间,其实就是用来存放我买来的佛经。
“有事吗?”我将书籍放回书架,回身走到门口。
“小凤她们说找不到你,不过我一猜就知道你藏在这里。”荣少说话时,故意用手指刮了一下我的鼻尖,我尴尬地笑了笑,“她们找我做什么?”
说着我走出去关上门,“有位林小姐找你,说是跟你约好了。”
“哎呀,我怎么这么糊涂。”敲了敲额头,我自嘲地摇头,“我都给忘了这事。”
“哪位林小姐,我见过吗?”荣少好奇地凑过来。
“你没见过,是一位大美人。”我挤眉弄眼,“等会儿别看上人家就是了。”
荣少会心一笑,与
我并肩行于走廊上,我们一同回到杏林园,路上我安排小凤将林小姐迎进门,转到前院,林小姐正巧过了花圃,她抬眸一笑,笑得婉约动人。
“怎么样,大美人吧。”我身子向后一倾,小声地嘀咕,“我挺喜欢她。”
“美倒是美,不过可惜我现在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荣少似笑非笑地斜睨我,愣神时,小凤带着林小姐近了身,我扫去一闪而过的不安,马上换了一副表情,上前挽住林小姐的手臂,与她谈笑,撇开了荣少。
“实在是抱歉,直接就闯到你家里来了。”林小姐坐定后,小凤送来泡好的茶水,我咧嘴而笑,安抚地说,“没关系,反正我正好就在家里。”
早上我接到林小姐的微信,她说她要来荣庄见我,刚开始我的确吓了一跳,后面我就冷静了,朋友之间理应多走动,改明儿我还要去探望林小姐才对。
“我是从报纸上找到荣庄的地址,也是在报纸上知道,大师就住在荣庄。”自从戒尘凑巧变成了“网红”,的确有媒体开始关注荣庄和他的关系,荣庄的态度就是置之不理,谣言止于智者,多说无益,而报道却从未减少,稍有风吹草动就开始大做文章,因此荣少聘用了更多保镖,现在的荣庄,方圆十里之内都不敢有记者蹲点。
“看来,你此行目的很明显是为了拜师。”
“希望荣太太能够引荐。”
“上次我答应了你,我自然不会失信,不过我提醒你,戒尘师父暂时还没有收弟子的打算,之前有个司先生也想拜他为师,可是被他婉拒了。”
“司先生?”林小姐收住笑容,变得紧张起来,她手指头缠绕着裙角,目光也飘忽不定。
“林小姐,你没事吧?”
“没事,我没事。”她的样子分明有事,我站起来,走近两步,“你是不是认识司先生?”
“不认识。”林小姐
的反应过激,如同惊弓之鸟。
“那你……”
“那你……”我们异口同声,各怀心思地注视对方,凝神良久,我干笑地问,“林小姐,要不我现在就带你去落梵居?”
“方便吗?”
“当然。”我存有私心,我早些时候听小凤说,落梵居有客人,客人正是司先生,想知道林小姐和司先生是否认识,这不简单,两人见上一面不就知道了?我还是太自我了,做事情欠缺考虑,一门心思只想解开自己的谜团,却不顾他人的死活。
“这边请。”我装作若无其事,将林小姐领进落梵居,“林小姐说过,在梦里你剃度出家,看来你对佛法的执念也还是挺深的。”
“有些事情,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在梦里窥探的那个人,其实也是存在的人。”我小心翼翼地八卦了一下,得来的却是对方谨慎地回应我。
“司先生,没想到你除了棋艺惊人,对茶也是颇有研究啊。”
“在大师面前,我这都是班门弄斧。”
四人两对,树下围坐棋台,下的下棋,煮的煮茶,好不惬意,难怪小凤说,这落梵居都要成了约会天堂。看来今天热闹的不光是因为司先生,连荣三也回来凑热闹,难道说外界传闻不假,荣三和司先生有猫腻?
“荣,荣太太。”我光顾着自己胡思乱想,不料忘了没跟上我的林小姐,她吱一声,我忙回头,一瞧她全身微颤,额头直冒汗,神情的慌乱像是正受了大刑之苦。
“林小姐,林……”我扑过去也晚了一步,她在我眼皮底下昏死过去,我吓得懵了,尖着嗓门喊一声,同样将树下的四人给吸引过来,一时混乱,荣三最先跑过来,询问情况又问地上躺着的人是谁。
“我,我朋友。”
“怎么回事?”
我翻动林小姐的身体,让她躺在我怀中,想起老人的办法
,一只手摁住林小姐的人中部位。
“荣太太,她,她是你朋友?”司先生蹲下来,凑得太近,荣三抓着我的手臂,急忙地说,“躺地上像什么话,赶紧抱去房里,我记得落梵居有客房。”
“我去找庄医生。”易筱涵刚走两步,又折回来,“哎呀,我忘了,庄医生陪同四太去了医院。”
“戒尘,你给瞧瞧,这人是怎么回事。”
“送去房间再说吧。”戒尘冷静地吩咐,“司先生,有劳你将这位小姐送去客房。”
司先生从我手中接走了林小姐,他打横抱起了她,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眼神好奇怪,说不上来的奇怪,好像他认识她,难道他真的认识她?
能帮上忙的只有易筱涵,我和司先生只能靠边站。戒尘把脉的时候紧蹙眉头,我有些担心林小姐,她看起来确实病怏怏,加上心里有顽疾,不晓得怎么会无缘无故晕了过去。
我去游意轩准备茶点,在走廊上见到了心事重重的司先生。
“司先生,你是担心林小姐吗?”我端着茶点靠近他,听到我的声音,若有所思的司先生慌慌张张地回过神,“荣太太。”
“戒尘师父说了,林小姐没什么大问题,休息一下就好了。”
“嗯。”司先生敷衍地应了一声,我咬着唇,试探地问,“司先生,你好像认识林小姐?”
“噢不,我不认识。”司先生避开我的注视,支吾地说,“我今天才知道她姓林。”
我点了点头,绕过司先生,端着茶点返回了客房。
“戒尘,她的气色这么差,可能旧病在身。”
“心病还需心药医。”戒尘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站起来又看了我一眼,“荣太太,你朋友可能暂时要留在这里。”
“没事,我会照顾她。”
“你照顾?”易筱涵扫了一眼我,而后瞥了一眼床上昏迷不醒的人,“算了,我受累,
帮你照顾吧。”
我拉下脸,不悦地说:“她是我朋友,如果醒来见不着认识的人,她会紧张的,林小姐这个人很敏感,跟一般人不一样。”
“不就是长得比你漂亮一点吗?有什么不一样?”易筱涵冷嘲热讽,走到我跟前,“这样吧,为了不打扰戒尘师父的休息,我看还是找人把她抬到杏林园的客房,等到庄医生回来,也好仔细检查。”
“难道你不相信戒尘师父的医术?”我故意反问,易筱涵焦虑地叱喝,“我当然相信戒尘的医术,我只是不想你们留下来打扰了戒尘。”
“阿弥陀佛,你们不要在这里争论,病人需要静养。”戒尘冷着脸,“并且她暂时最好不要搬来搬去,等到施主醒来之后再做打算。”
“情况如何?”荣三闯了进来,将尴尬的局面稍微平衡了一下,“我安排陈姐炖了一些东西,这林小姐如果醒来,得吃点东西才好。”
“谢谢三姑姑,还是你想得周到。”
“是在荣庄晕倒了,这事可大可小,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她家里人找过来,我们不好交差。”
“三小姐,冬冬的意思,是想把这人安放在落梵居,她自己留下来照顾。”易筱涵打算告状,“两个女人留宿在落梵居,坏了戒尘师父的清誉怎么办?”
荣三恍然地深呼吸,而后走到戒尘身边,“戒尘,你的意思呢?”
“阿弥陀佛,这位施主身体不适,借住落梵居并无大碍。”
“行,你说没问题就肯定没问题。”
“可是……”
“哎呀,筱涵,你别担心,冬冬是自己人,她现在做事也懂得分寸,不会打扰戒尘的。”荣三转头压制住易筱涵的反对意见,“冬冬,你自己要注意一下,知道吗?”
“我会的。”太好了,总算能够名正言顺地留在落梵居,再也不是偷偷摸摸地潜入,然后天不亮的时候再鬼鬼祟祟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