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馨候在仪元殿外,见我出来,忙为我披上斗篷,却抱着一只青瓷雕花手炉犹豫着要不要给我。我笑道:“正觉得有些冷,拿过来吧。”春夜和风中有周密隐藏的寒意,将手炉抱在怀中,方始有笃实的温暖。
芳馨笑道:“知道姑娘怕冷,就备下了,想不到真用上了。”说着命小丫头好生提着灯,扶我下了石阶。出了定乾宫,又问道:“姑娘怎么这样快便出来了?奴婢以为还要等好一会儿呢。”
以乍热的指尖揉了揉眉心,鼻尖有虚浮的暖意,愈加觉得头重脚轻,“说得好好的,被扫了兴致。”
芳馨一怔:“奴婢才刚看到一个脸生的女子进了寝殿,不过一会儿已经派小丫头出来看了好几次,最后仿佛托李公公去御书房看。莫不是那位女御……”
我一哂:“黄女御不是等得困倦,都睡着了么?如何还能托李公公去御书房?”
芳馨道:“奴婢可以断言,那位黄女御绝没有睡着。”停一停,又道,“李公公为何要这样说?陛下还在忙碌,女御却睡着了,极有可能被送回去的。”
我冷冷道:“幸而我开声留住了她,还险些被怪罪。倘若黄女御并没有睡着,却无端被送了回去,姑姑说,她该恨谁呢?”
芳馨微微一惊,掩口道:“是姑娘……”
我驻足叹息:“李演分明是要我结怨于后宫。”
芳馨摇头道:“奴婢不明白,李公公为何——”忽然醒悟过来,“难道是因为老大人,所以怕姑娘报复他么?”
掌心的热度贴着眼皮,心中却是冰冷清明:“李演的兄弟李湛之当年将我父亲骗出长公主府,致我父亲被掳入陆府而死,如今我日日在御书房后面坐着。他大约是怕我报复他,所以意图使后宫的谗言驱逐我。哼,人老了却还这样想不开。”
芳馨忍不住骂道:“这个老挺尸的——姑娘可从未亏待过他。”
我笑道:“姑姑何必骂他?他老了,又没个亲旧,独自在宫里奉承也是可怜。说到底,不过是想安度晚年罢了。”
芳馨冷笑道:“姑娘好心,倒同情他。依奴婢说,趁着圣上喜欢,不如想办法赶他走。”
我笑道:“姑姑这话便有些意气用事了。李演是陛下的心腹,又是自幼服侍的,情分非比寻常,岂是我能赶走的?况且我才到定乾宫便着急忙慌地驱赶老人,未免不堪。说到底,李湛之之事是圣意,怨不得李演。”
芳馨道:“那便由他去么?”
玉茗堂灯光在望,我心头一松:“他要什么,便给他。极小的事情,何必多树敌?”跨进漱玉斋的门,只见绿萼迎了上来,我笑道,“小钱睡了么?对他说我在西厢等他,有差事交给他办。”
第二日用过早膳,正要去定乾宫,只见芳馨走了进来,秉开两个为我更衣的小宫女,轻声道:“才刚简公公悄悄派了个人来告诉奴婢,说昨夜侍寝的黄女御已经被打发出宫了。”
我听了心中一阵嫌恶,一阵哀凉:“好好的怎么会打发出宫?”
芳馨微微迟疑,脸一红,附在我耳边说了一句,末了道:“听简公公说,黄女御就这样呆坐了半夜,陛下也不准她回去。”
我怔了片刻,叹息道:“小小年纪,也真是可怜。”
芳馨道:“奴婢就怕宫里人以为黄女御是因为姑娘的缘故被赶出宫的。”
我淡淡道:“黄女御又不是没有在定乾宫过夜,服侍不周,怨不得别人。”
芳馨面有忧色:“就怕李演出去胡乱说话。”
我摇头道:“昨晚陛下已识破了我的用意,只怕李演的心思也瞒不过。他不敢胡说。只可怜好好一个姑娘,还没得恩宠便无端端被赶出宫去做苦役。”说着将一枚青玉镯子套在左腕上,“日后姑姑若得闲,就看顾些吧。”
芳馨不解:“姑娘都不知道这黄女御长什么模样,何必理会她?”
我叹道:“她被驱逐,多少是因我和李演的缘故。易曰:‘括囊,无咎无誉。’[172]还请姑姑代我为之,可稍稍平息我的不安。”
直到午时,仍不闻皇帝诏见,只得先回漱玉斋用膳。午歇后依旧往小书房来,才坐下,却见小简从通往御书房的小门里踅了进来,无声无息地掩上门。我本以为他是来宣召的,但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又不禁疑惑。小简轻手轻脚走了过来,草草行了一礼,看一眼侍立在旁的芳馨,悄声道:“奴婢有要事禀告。”
芳馨也不待我开口,便道:“奴婢去后面看看姑娘的茶点好了没有。”
待芳馨退下,小简道:“这会儿陛下还睡着,奴婢才抽了空子出来的。”
北窗外的竹林外,有几个宫人侍立着。我随手关了窗:“公公请说。”
小简道:“是。午后慧媛来侍驾……”
我不禁道:“慧媛?”
小简嘿地一笑:“大人知道的,黄女御昨天夜里在地上坐了半宿,一早又被打发出去了。陛下自己也没睡好,所以午间多睡了会儿。”
我托着腮斜睨他一眼:“黄女御是李公公挑了来侍寝的,被打发出去,便是打李公公的脸,简公公倒高兴?”
小简笑意微冷:“奴婢不敢。不过奴婢以为,陛下喜欢和谁好,实在轮不到咱们奴婢做主。即使陛下对着那么多女御懒得去挑,也有颖妃、昱妃和婉妃在呢。”
我笑道:“你有这工夫在我面前说李公公的闲话,身为徒儿的怎么不劝劝?”
小简道:“奴婢劝过的。不过孔圣人不是有句话说,若劝过不听,又何必再劝。况劝多了难免伤了和气,奴婢不敢对师父无礼。”
李演行事不当,小简稍谏辄止,分明是有纵容并取而代之的心思了。我淡淡道:“子曰:忠告而善道之,不可则止,毋自辱焉。”[173]
小简笑道:“正是此话。”
我笑叹:“公公究竟有何要事?”
小简压低了声音道:“才刚奴婢在那边服侍,听见慧媛好似在对陛下说,内阜院好些账目不对,恐怕有人中饱私囊,因此请求彻查。后面还说了好些,但奴婢离得远,只听见这么一句。”
我不觉诧异:“慧媛常在……那样的时候说这些话么?”
小简道:“是。为华阳公主选侍读的事情,也是在这样的时候说的……陛下也就答应了。”
颖妃总管内阜院,若说中饱私囊,首当其冲的不就是颖妃么?慧媛果然按捺不住了。我叹道:“慧媛是怎么知道内阜院的账目不对的?”
小简道:“这奴婢就不清楚了。嘿,慧媛能弄得到账本来看,当真不简单。”
我凝眸片刻,小简忙低眉垂首。我起身将看过的奏疏放到身后的架子上,头也不回地笑问:“公公为何将这等密情告诉我?”
小简道:“内阜院一向是颖妃娘娘打理的,奴婢知道颖妃娘娘素与大人交好。大人当年的指点活命之恩,奴婢不敢忘。再者……”他上前一步,口唇微动,微凉的口气拂起我颈后的碎发。
我先是震惊,随即平息,拧起眉头道:“竟有此事……”
小简退后一步,垂眸恭敬道:“千真万确。”
站在窗前,和风徐来,带着黄昏时明昧交合、黑白难分的暧昧气息,连屋外掌灯的小宫女的脸上都有一丝含糊的陶醉之色。暮色四合,定乾宫偌大的庭院中渐渐降下难以掌控的黑暗与模糊。一个小内监放下茶盏,在我身后道:“启禀大人,陛下还在谨身殿和几位大人说话,还请大人稍待。”说罢退了下去。
天很快便全黑了,廊下一圈明灯环绕,目不转睛地刺探着一腔难以言说的混沌心思。忽见迤逦两行宫灯自暗沉如铁的定乾门外闪了进来,皇帝的脚步带起一阵惊风,将颤巍巍追赶而来的老臣的银须拂在两边。那老臣身着紫袍,沉重的乌皮靴踏出力不从心的闷响,正气喘吁吁得说不出话来。眼见皇帝就要踏上通往仪元殿的长阶,忙深吸一口气,奋力一跃,向前扑倒,恰巧捏住了皇帝的袍角。皇帝只得站住脚,俯身扶起那老臣,道:“宋卿这又何苦?”
宋大人爬起身,却依旧跪着,一伸手,已牵住了皇帝的衣袖,涕泣不语。皇帝只得由他牵着,深深叹一口气:“爱卿说罢。”
宋大人紧紧攥着衣袖道:“臣闻尧置敢谏之鼓,舜立诽谤之木,汤有司直之人,武有戒慎之铭。[174]圣人若此,况陛下乎?且此不过毕飏德私宴妄语,本不当上达天听,陛下万不可存塞心窍,以焦情志。如当诛戮,天下杜口,人人自危,以为伸手触网,举足蹈罘,恐塞谏源,无昭后德。请陛下三思。”说罢叩首有声。
皇帝叹道:“私宴妄语?讪谤先帝残暴不仁,煽惑北方归降之人,只可算作妄语么?他是司徒,掌天下儒生庠序,即便在闺门之中,也当行止有度。此言传出,朝野皆知。若不严惩,朕何以为人子?何以掌天下?毕飏德非杀不可,宋卿勿再多言。”说罢扶宋大人起身。
宋大人见事无转圜,只得道:“微臣斗胆,请陛下将毕飏德付有司案查,公审之下,方能朝野敬服。”
皇帝见他老泪纵横,面有不忍:“好吧。且寄下他的命,送去御史台待审。”
宋大人喜出望外,怔了片刻,这才放脱皇帝的衣袖,再次叩首,朗声道:“陛下圣明。”
皇帝向小简道:“送宋大人出宫。”说罢步履沉重地踏上玉阶,转眼已进了仪元殿。
我连忙到书房门口拜迎。杏黄地海水江崖纹的衣摆在我眼前停一停,只听皇帝道:“平身赐座。”他在书案后坐了,痛喝了两杯茶,这才道,“在谨身殿多说了一会儿,这些老夫子缠得朕水都喝不上一口。这还不够,竟还从定山殿追到仪元殿来,真是胆大包天。”
我深深一拜:“‘天下有道,主明臣直;虽休勿休,永贻世则。’[175]陛下当欢喜才是。”
皇帝道:“你也不问是什么事情,就让朕欢喜。”
我微笑道:“刚才宋大人说,‘尧置敢谏之鼓,舜立诽谤之木,汤有司直之人,武有戒慎之铭’。其实这前面有一句,‘上古象刑而民不犯’。可见即使是尧舜之世,亦不乏奸宄之徒。陛下明鉴臧否,彰德惩恶,自然江山永固,怎么不当欢喜呢?”
皇帝眉间一宽,不觉失笑,“闻卿箴劝,朕心甚慰。”说罢微一抬手,于是我站起身,端坐在下首。
忽见李演进来禀道:“陛下,慧媛娘娘来了,正等着陛下过去用晚膳。”
皇帝道:“叫她等一会儿。”李演不敢多言,退了下去。
皇帝向我道:“昨夜你呈上来的那些人,都是没有功名的白衣,好虽好,却做不得长史咨议。朕想到一个绝好的人选,可以做弘阳郡王府的咨议参军。你猜是谁?”
我摇了摇头道:“微臣久居深宫,不识朝臣,如何猜得出来?”
皇帝笑道:“这个人你肯定知道,只往五年前去想。”
熙平长公主早就说过,皇帝或许有意令裘玉郎做高曜的王府官。现下,他终于要落实弘阳郡王与裘家的情义了。我叹道:“莫不是裘玉郎?”
皇帝一拍书案,笑道:“就是他!他是弘阳郡王的表兄,又做过蕲水、建阳两县的县令,两番考绩,俱是优等。朕早有此意了!”
我心念一动。高曜似乎并不知道皇帝有意命裘玉郎做王府咨议,那熙平长公主又是如何知道的?莫不是……不,要在皇帝身边安插耳目、探知他对皇子都秘而不宣的意图,何其艰难。连陆皇后都失败了,熙平长公主就更无可能。罢了,高曜本就不宜自求裘玉郎为王府官,现在皇帝有意,倒也不算太坏。
电光石火间,心念闪过:“裘大人能得陛下如此赞许,想来堪佐王公。”
皇帝笑道:“听说当年他榜上有名,想留在太学做个经学博士候职。弘阳郡王那时只得八岁,却凭三寸不烂之舌,令他回心转意,出京为蕲水县县令。若没有弘阳,就没有他的今日。他理当好生辅佐。”
当年裘家的两位夫人进宫来求陆皇后和慎妃,想让裘玉郎留在京中。高曜心疼母亲,鼓起勇气用触龙劝赵太后的故事讽谏舅母和表嫂,裘玉郎才能顺利外放。陆皇后和慎妃都已过世,高曜也失了那股天真愚勇。毕竟,都五年了。
我恍然一笑:“是。当时裘大人金榜题名,被任命为蕲水县县令。裘大人在京中迁延,直到陛下亲征都没有上任。弘阳郡王殿下此举乃是为父分忧。”
皇帝微笑道:“那时候你还是曜儿的侍读女巡。弘阳知道为君父分忧,也是你教导得好的缘故。”
我忙道:“这都是夫子的功劳,微臣不敢居功。”
皇帝笑道:“你不必谦逊。夫子教书但求无过而已。触龙劝赵太后,‘蛮夷攻蛮夷,中国之形’,将冯奉世、郑吉、陈汤、班超、赵广汉之流随意品评,略无滞碍,这些绝不是夫子所教授的。正因你教得好,朕才升你做女校。”
我清楚地记得,他升我做正六品女校之时我忐忑到惧怕的心情,遂垂眸沉静一笑:“陛下记得清楚。”
皇帝笑道:“裘玉郎能有今日,也可说是拜你所赐。”
我笑道:“微臣实不敢当。未知裘大人究竟如何有为,竟令陛下赞不绝口?”
皇帝道:“裘玉郎一上任,三个月内将前任三年中积下的案件一一审毕,监牢一空,庶民欢悦;督促农桑,税租充足;建常平仓,荒年也无须国家赈济;又命百姓多产鱼蟹莲藕,行销北方;鼓励养马,重修县学;不畏豪猾,为民做主。这几年蕲州来告他的奏章不少,朕都没有理会。”
我沉吟道:“如此看来,这位裘大人是治世之才。既然考课优异,何不让他做刺史?做王府官恐怕并非他的志向。”
皇帝笑道:“朕知道,你想说‘大材小用’。”
我忙起身道:“微臣不敢。”
皇帝道:“这样的人才只放在王府中做一个咨议参军,是大材小用了,且他的确志不在此。所以朕给他的官职是工部屯田员外郎,领弘阳郡王府咨议参军。”
我好奇道:“工部屯田员外郎?”
皇帝道:“高旸在桂阳任上治民虽是马马虎虎,平叛倒是雷厉风行,所以朕命他做屯田郎中,裘玉郎做屯田员外郎,两人同赴西北整饬屯田。这两人都年轻气盛,奋勇无畏,边军屯田多年,甚有弊端,正要好好纠察。裘玉郎的祖父当年在幽州,正是因侵吞军田入罪的,相信他在西北定然能一雪前耻。”
以弘阳郡王府咨议参军的身份去西北军中整饬屯田,也有些令高曜立功的意思了。我甚是欢喜,微笑道:“陛下英明。”
皇帝笑道:“你也觉得好?”
我笑道:“度才用人,明君所为;令偿愆悔,仁主之风。微臣拜服。”
皇帝指着我笑道:“你说话越来越像个老夫子。倘若刚才是你拉住朕的衣角求朕饶过毕飏德,朕说不定就真的答应饶他性命。”
我笑道:“陛下不是已经应允将毕飏德送御史台候审么?讪谤之罪未必是死罪,如此一来,等于是饶他一命了。昔日汤见野有四网,令去三面,诸侯咸曰:‘汤德至矣,及禽兽。’[176]陛下德胜汤武,被及鸟兽。毕飏德蒙恩活命,定能改过自新,谨言慎行。”
皇帝一怔,随即大笑:“你这张嘴……如此一骂,倒也痛快。”
我淡淡道:“‘操生杀之柄,此人主之势也。’[177]陛下若真得不痛快,大可杀了此人。陛下之所以将他交给有司,还是不忍杀之。宋大人切切恳求,正是免得亢龙有悔。”
皇帝叹道:“好。既然你和宋卿都为毕司徒求情,朕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倘若御史台判了死罪,朕也减死一等。”说罢唤了李演进来道,“传旨,司秩宋敏忠正耿介,赏钱一万,帛二十匹。”李演正要出去传旨,皇帝又向我道,“朕赏了宋司秩,也得赏你点什么才好。你想要什么?”李演闻言站住。
我摇了摇头道:“微臣不敢。”
皇帝笑道:“你只管说。”
我想了想,莞尔一笑:“微臣知道此事于礼不合,但婉妃娘娘是微臣的长姐,还请陛下多加眷顾。”
皇帝凝眸半晌,方道:“这个……朕赏给你。”
我起身道:“多谢陛下。”
待李演出去,皇帝又道:“杜娇事母至孝,赈赡宗族,夫妇相敬如宾,闺门和睦。襄助县中辨色查案,不滥用刑。这样的人,正合总理内府庶务,匡正内事。你以为如何?”
我笑道:“陛下是要他做王府总管么?”
皇帝笑道:“怎会?他好歹是个读书人。朕是想让他做个王府主簿。”
我摇头道:“王府官中没有主簿一职。”
皇帝揉了揉眼睛,似乎有些疲惫:“弘阳郡王府还少着一个长史和一个记室参军,朕打算从今春新取的进士中挑一个做记室参军。弘阳郡王在盐铁副使的任上,需要一个聪明通达的人辅佐,但朕怕新科进士不懂经济,所以‘主簿’之位,虽无长史之名,却是实职。过两三年,自可转为长史。你以为如何?”
杜娇竟得如此重用,想来高曜亦是欢喜。我恭谨道:“微臣待罪女录,只可参详文章,不可擅言人事。请陛下圣裁。”
皇帝道:“各地推荐了那么多人进宫,你只选了这几十个给朕看,全是你自己看人的眼光,朕也相信你的眼光。你说便是。”
我只得道:“微臣遵旨。微臣以为,新科进士,起家为记室参军,甚是合宜。陛下圣明。”
皇帝道:“既如此,朕命他们也都写文章上来给你瞧。”
我愕然:“新科进士都是饱学之士,微臣如何敢评断?”
皇帝笑道:“伯乐善相马,难道一定要和千里马比快么?你的眼光,朕信得过。”说着走下书案,“罢了,朕有些饿了,你也回去用膳吧。”我连忙起身恭送。他正要跨出书房,忽而转身道:“你既然为朕处理政务,便和朝臣没有分别。他们每个月都有休沐例假,你也有,亦可随意出宫。还有,朕当初准你随时去白云庵看望升平,这句话依旧作数。除了休沐之日,也可告假出宫——只要你将奏疏看完。”
想到每个月都有一天可以回家看望母亲和弟弟,我心中甚是感激,谢恩的声音不觉颤抖起来。
出了定乾宫,我将杜娇将任王府主簿一事告诉芳馨,芳馨笑道:“难得圣上和王爷都喜欢这个人,姑娘派个人告诉王爷,王爷肯定欢喜。”
我摇头道:“御前应对,如何能泄露?”
芳馨敛容道:“是。”
既然御前所言都是机密,且又无法安插耳目,那么熙平长公主究竟是如何知道皇帝有意让裘玉郎做高曜的王府咨议的?裘家与熙平长公主府,当真愈来愈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