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到来,暖潮浮动,温暖的阳光照在冬日的残雪上,湿气氤氲,连最高处山上的雪都渐渐消了。
朝中这几日都在忙春狩的事。
原本皇家就极为看重春狩,加上中番使臣迟迟没有离开,必然要参加春狩,让这次朝中负责的人员都忙的脚不沾地。
但户部主管户口、籍账、赋役等,春狩沾不上太多关系,江非白算是还算清闲。
皇帝不理朝政,沈崇山又死了,现在朝中上下基本上都是以沈寂马首是瞻。
宋砚最近也忙,忙着重振科举。往年科举都让沈寂以各种理由取消了,今年他却没有反对。
江非白去找宋砚的时候,就看到他坐在高高摞起的籍贯册薄后面。
“非白来了,我还没多谢你提前把这些各地举子的户籍册给我呢。”
她走进去随意找了地方坐下:“怎么样,有你看好的吗?”
“有几个,但就怕考取到功名朝中也没有位置给他们。”
“考取到状元榜眼也没有?”
宋砚苦笑道:“朝中看似官员空虚,但其实各个位置都定好了人。人人都想进朝做官,或通过荫补,或通过转官,亦或是通过买官。真正的有才之士,怕是要空怀壮志。”
江非白问道:“沈寂把朝中的官员都换成自己的人做什么?”
宋砚道:“自己人?非白怕是误会了,沈大人很少例外提拔官员,也从没有培养过势力。”
说完,看江非白仍是不解,解释道:“出生于同一地区的官员之间是谓“乡谊”,同一年入朝做官,是谓“年谊”;两家结为秦晋之好,是谓“姻谊”,有这样关系的人,就会自发集中在一起,形成党派。除此之外还有官员因为共同的利益结为党派。这些党派或为谋取利益,或为共同抵御风险,
沈大人既不谋地位也不图钱财,没有结党营私的必要。他只是对卖官鬻爵的现象视而不见,顺水推舟罢了。”
江非白仍是不解:“既然沈寂不在朝中培养势力,也不要要地位钱财,那他要什么?”
她实在看不透这个人,看似无欲无求,但他又一手把持朝政,不行科举,也不整顿朝堂,甚至纵容贪官污吏…
宋砚摇头道:“我也看不清,但我想,沈大人心中亦有所求。”
江非白看着宋砚一心扑在桌上的户籍册上,问道:“朝中结党或为谋取利益或为抵御风险,不论哪一样,都要用钱和地位相互捆绑。那你呢?等真的有了科举人才,你要怎么将他们和你划在一个阵营?”
宋砚闻言抬头看着她缓缓道:“有人千里做官只为钱财地位,也会有人寒窗苦读只为心中理想。非白,持着同样理想的人不需要用那些东西,也能自发的走到一起。”
说罢,又笑道:“非白,你呢?你也不在乎地位钱财,你心中有所想吗?”
……………
江非白回去的路上一直在想这个话。
在宋砚问出口之后,她便愣怔在原地。
她才知道,为什么前世她看什么都没意思,做什么都不感兴趣。
因为她心中没有所求。
她确实不在乎钱财,也无所谓地位。那她的心中所求是什么呢?
要保宋砚不死?
这是她要做的事,算不上是她心中所求。
…………………
很快,春狩就到了。
今年春狩的围场选在了城郊的一处围场。
皇帝不热衷于狩猎,所以原本也打算只在城内一处小的围场举行春狩,但今年多了中番使臣,再三考虑之后便选在了更大更险要的望崖围场。
江非白的旧宅子住不成了,新宅子又还没寻好,便一直都住在客栈。
往年围猎的这种活动江非白都不参与,朝中也没有人在意,但现在和之前不得不参加宫宴一样,也不得不参加围猎。
她一向很少用马车,所以此次围猎原本是要租一架的,但宋砚提前料到她没有准备马车,便等在客栈外面。
就这样,江非白和宋砚共乘一驾马车跟在皇帝的车辇上,等着出发,结果迟迟没有动静。宋砚遣了人去问,才知道皇帝非要等到沈寂来了才肯上车驾。
等看到沈寂慢悠悠的来了,皇帝才放松下来在侍从的搀扶下上了车辇。
沈崇山死后沈寂作为他的子嗣,是要守丧三年的,原本按照惯例,官员父母去世,除了要守丧三年之外还需要离职丁忧。
但沈寂除了日常穿着从锦袍变为布衣外,不仅没有离职,甚至更加雷厉风行,连连将好几位官员都打下牢狱。
对于沈寂的这种行事,朝中人惧怕他的权势不敢指责,但天下百姓和文人皆是痛骂,称沈寂贪恋权势,不肯丁忧,将自己的名利至于父母的养育之恩之上,自私自利薄情寡恩。
朝中原本就因为这段日子沈寂的行事狠戾,怕什么时候自己也得罪了他,皆对他毕恭毕敬又避之不及。
现在大街小巷又都是骂沈寂的话,皇帝的驾辇出现百姓是要在两边跪拜的,即便两边都要官兵维持,但还是时不时都有不怕死的冒出来骂一句,让他们汗流浃背,怕沈寂发了火伤及自己。
沈寂没有坐马车,一个人策马走在队伍的最后,边听着街边人的辱骂,边慢条斯理的驱使着胯下的马。
江非白从马车的窗户里看了一眼便不再看了,明明都是在骂沈寂,她却有些奇怪的烦闷。但很快,她就顾不上烦闷了。
江非白开始晕马车,从怀里摸了一小把刚买的梅子糖一口塞进嘴里,想强行压下吐意。
宋砚看江非白紧闭着眼,脸色越来越难看,皱眉差人买了生姜片来,用自己的帕子包了递给她,让她含在口中。但过了一会儿江非白的晕车非但不见效,反而愈演愈烈。
看着对面难看的脸色,关心道:“还有一段距离才能到围场,已经让人去牵我那匹马了,再忍忍。”
等出了马车坐在马上,闻到四周泥土和草木的味道,江非白才算是活过来。
是匹枣红色的马,很温顺,即便她撒开缰绳也不乱跑,只慢慢的跟着前面的队伍走。
宋砚看她骑在马上,脸色慢慢缓了过来,才放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