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非白告假没有去户部。
她躺在榻上,开始回想昨日的细节。
昨日她其实在被沈寂抱走的时候她就知道是什么时候中了药,是那个婢女的那杯酒。
她没想到仅仅当上户部掌事不过月余,已经有人想要算计她。
昨日临走前让沈寂以为自己怀疑他,不过是忽然的一点恶趣味。
想到当时沈寂的愣怔,她现在都觉得有意思。
他这个人一直都隐藏的深,从没有明显的表露过真实感情。反倒是她,因为他的敏锐几次被他察觉情绪。
………
昨天和阿玉出来,她才发现自己不在御史大夫的府邸,身后的匾额上赫然写着将军府。
云麾将军府。
江非白回想起这个将军府的主人苏云青上辈子的结局……
苏步青,字云亭。
他是翰林院掌院学士苏觉哉的儿子,看名字就知道父母长辈对他的寄托,希望子承父业,平步青云。
江非白知道的不多,只记得此人原本和沈寂一样都是文官世家,原本跟着父亲就能仕途顺利,但都突然要做武官,领了兵马一齐去了边疆,后来大胜回朝,沈寂做了大司马,苏步青做了云麾将军。
思绪拉长,江非白忽然想起她重生后见过苏步青,就在公主生辰宴的那一日,他头戴金冠一身劲装,拉走了沈寂。
江非白正想着,听到敲门,是阿玉。
“大司马派了人过来。”
江非白不知道沈寂派人做什么,但还是整理了衣服拉开门。
院子里单膝跪着一个女子,是之前江非白见过的沈寂身边的那个给她饴糖的人。
她看到江非白出来,从袖子里拿出一张折叠的纸,双手奉上道:“主子让属下把这个交给江郎主。”
江非白让阿玉拿了过来,却看到人仍跪着没有走:“还有事?”
那女子低着头,似乎不知道怎么开口,犹豫片刻后才开口:“主子…让属下以后跟着江郎主。”
怕江非白拒绝后她没地方去,她又立马接着说:“属下跟着江郎主,就是江郎主的人,属下会忠于江郎主,不会做对郎主不利的事。”
说完,半天等不到江非白的反应。
就又开口说道:“属下自幼习武,会医术能用毒,属下会对江郎主有用的。”
江非白以前在刑部,不觉得手下缺人,现在到了户部,才发觉身边只有一个阿玉的不方便。
但…沈寂的人…
“你们主子没有要求?没说条件?”
“没有。”
江非白思忖片刻,问道:“你和那个刀影,谁更厉害。”
“属下在身手上不如刀影,但属下在医术和用毒上远高过他。”
站在沈寂楼阁下面的刀影连打两个喷嚏,莫名其妙觉得背后发凉。
“叫什么名字?”
她知道江非白这是答应了,欣喜道:“从前叫藏锋,郎主可以重新给属下起个名字。”
江非白对起名字根本不在行,听阿玉的名字就知道她不善起名。
望了望四周,顿了顿道:“叫阿雪吧。”
说完便没有理会两人的反应,捏着手里的纸转身进了房门。
她手里缺人,正好有人送上来,不用浪费了,况且人也挺顺眼,暂且留着。
进屋后江非白从床头的暗格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罐子,里面的糖已经吃的差不多,只余下几粒还在罐子底,江非白抬手全倒进嘴里,用牙齿咬的咯咯响。
慢条斯理的展开手里的纸,心中稍有些意外,上面写的是沈寂查出来的结果。
跟她想得一样,是在石桌那处的喝的酒出了问题,至于背后指使的人…
江非白这段时间在户部学到了不少,起码看清了朝中的局势,朝中看似都是同僚,其实都有自己的派系。
沈寂在朝中的势力越来越大,必然会引起其他势力的忌惮。
江非白因为沈寂到了户部掌事的位置上,朝中人自然也就把她看做是沈寂的人。
此次便是有人按捺不住,把手伸到了她的身上,想要借此削弱沈寂在朝中的力量。
………
冬季天总是黑的很快,街上又黑又冷,几乎没什么人。
江非白原本想自己去沈寂在纸上写的位置,但奈何阿玉和阿雪都要跟着,她便随他们去。
沈寂给她的位置是大理寺,等到了地方,门却是紧闭着。
阿雪上去敲了敲,门便开了。
走进去看清来开门的人,江非白已经不意外了。
江非白其实猜到了沈寂既然约她在这里,说明这是他自己的地方,但看到亲自来开门的大理寺掌事,还是不禁感叹此人权势有些滔天。
和来开门的大理寺掌事互相问过礼,她便跟着他一路去到了一处地牢:“大司马在里面,下官就不跟江郎主进去了。”
江非白颔首,带着后面的两个人往里走。
刑部的牢里关的是穷凶极恶之徒,但大理寺的牢关的基本上都是犯罪的官员,里面的烛火比刑部牢里的亮,气味也没那么难闻,只有一些阴湿的霉气。
江非白一路跟着点燃的烛火走,看到了守在一间宽敞的牢房门口的刀影。
牢房门是开着的,里面只有两个人。一个只穿着中衣,被呈十字的绑在木架子上,一个坐在一把圈椅上,仍然是玄色的袍黑皮的大麾。
后者自然是沈寂。
随着三人进来的脚步声,里面的两个人都将视线投向缓缓走过来的江非白。
被绑着的人看清过来的人的脸,立马开始挣扎,但双手都被绑在两边,只能破口大骂道:“狗贼,竟没叫你身败名裂…”
江非白走进牢房,没有看坐在阴影里的沈寂,慢悠悠的对被绑的人说道:
“礼部掌事急什么?夜还很长,我们有充裕的时间可以聊。
我在朝中也并未得罪过李大人,为什么呢?”
被绑着的人是礼部掌事朱从周,沈寂动作很快,短短一日的时间就查清了事情的原委,并把在背后指使的朱从周在不惊动其他人的情况下绑了过来。
信纸上其实已经大概写了原因和过程,无非是想从江非白下手削弱沈寂,但江非白想自己问,她心中还是有不解…
只着中衣的朱从周显然是在睡梦中被掳来的,此刻还被绑着,显得狼狈:
“为什么?狗贼还有脸问为什么?
好,老夫就告诉你为什么!
老夫是为了皇帝,为了百姓,为了大齐!”
江非白帘着眸,继续问道:“我从未做过谋害皇帝危害社稷的事情,大人是不是老糊涂了?”
“老夫再老也不会糊涂,老夫的心是镜子,照的清朝堂局势,照的清大齐的未来。
你是不曾做过谋害皇帝危害社稷,但我问你,你为官几载,可有何功绩?
没有,你只顾自己,看不到百姓受苦受难,也看不我大齐大厦将倾!”
江非白笑道:“天下有数不清的在其位不谋其事的官员,下官可不觉得自己是最首当其冲的。”
朱从周却不理江非白,转头看向角落的沈寂:“老夫问你,这些年朝中那些酒囊饭袋是不是由你提拔?”
沈寂不置可否。
“如今朝中基本分为两派,一派是以左相为首,一派则是以你沈寂为首。你可知,因为你徇私舞弊卖官鬻爵,欺君罔上蒙蔽圣听,科举已多年不实行。
老夫问你,科举是什么?
科举是繁荣大齐文化的途径,是给天下读书人改命的机会,是维护皇帝权利的工具,是大齐的未来!你蒙蔽皇帝阻止左相一派,大齐已多年不行科举。
沈寂小儿,你要断大齐命脉?”
沈寂缓缓走出阴影,嗤笑一声:“是谁要断大齐命脉?我不过是遵从旨意,至于什么结党卖官…
大人在朝中这么多年,倒是说说这朝堂上什么时候没有徇私舞弊?什么时候少了卖官鬻爵?左相一派结党营私是为了百姓,排斥异己是为了天下,偏我沈寂做来便是大逆不道?”
沈寂站在牢房里,轻掀眼皮,冷漠的觑了一眼朱从周,缓缓道:“况且我半夜请李大人过来,可不是为了大谈家国,大人还是回答江郎主的话吧。”
“好一个请,枉左相一世英名,竟要毁在你这小贼身上。”
沈寂眼中带着蔑视,嘲弄道:“大齐走不远,李大人以为没有沈寂,左相就能救大齐了吗?
那么我告诉你,没有沈寂,就还有其他人,奉儒尊孔救不了腐烂到根的大齐。”
沈寂深邃双眼中映出牢房中的烛火似鬼火,深深道:“大齐早在悬崖边,沈寂只是推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