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
————————题记
淇淇看着李莲花的毒又开始发作,急的不知所措。
真不知道自己来这里有什么用?
他连一点内力都没有,如何救得出李莲花的命?
好在这时,无了踏着满地的梧桐落叶,窸窣而来。
“施主,李楼主如何了?”
傅诗淇摇摇头,将一只手掌张开,五根手指在无了眼前晃了晃。
“三长两短。他的毒又发作了。”傅诗淇沉默了一下,才接上这么一句话来。
无了和尚面露担忧之色,赶紧俯下身来探察李莲花的脉。
他的表情实属风云变幻,傅诗淇演戏演了这么久,也没见过表情复杂成这样的。
先是蹙眉,担忧,再到紧张,随后眼底又闪过一丝惊讶,接着又疑惑地阖眸,然后睁眼,略带惊喜的点点头,但随即又无奈地摇头。
傅诗淇:……
学到了学到了,看来无了老师也是个老戏骨。
这波表情真该收藏一波。
无了缓缓起身,对着傅诗淇道,
“他三个月前本就该谢绝尘缘,但体内竟有两股真气,互相冲撞,一阴一阳,至刚至柔,正好对应了忘川花的功效,所以至今还没有……”
无了一顿,没说出最后两个字,语气又转而更加低沉。
“但是,他的内力不济,身体也早已被碧茶之毒摧折的四面漏风,残破不堪,承受不住两股内力运转的真气。哪怕这毒真解了,他的损毁的身体也无法修复,依旧是个死局。”
无了的眸子幽深的像一潭死水。
“更何况,对他来说,已经没有活着的愿望了。”
人嘛,被逼到绝境时,总会放下曾经看重的一切,然后对吝啬的时间一步步妥协退让,直到时间得寸进尺,将其逼到悬崖,仍不再做无谓的挣扎。
“那么,这是个死局了?”傅诗淇蹙眉,满面担忧。
“天时,地利,人和,这三样如果被他碰上了,那便不是死局。”
“那时,便只看他愿不愿意了。”
无了说完,便示意傅诗淇将李莲花带回云隐寺,默认了要救李莲花的事实。
试试吧,总比没试好。
李施主一看就是福相之人,若还有一段尘缘未结,自己生生斩断了,也是罪过。
傅诗淇也没有说什么,将李莲花背在肩上。
怎么比上次还轻?
李莲花意识混沌,手足因毒发作而绵软,背在背上犹如抹了油,不住地滑落。
傅诗淇心里犯嘀咕,好麻烦。
便干脆直接把李莲花放下来,将他抱在怀里,两只手托着他,公主抱似的带李莲花走。
这样就轻松多了。
打谷场的人从没见过这样一副奇异的场景。
一个美男子,步履匆匆,翩翩若蝶,怀里是一个长的跟他七八分相似的男子,也是美得不可方物,正沉沉地睡着,脸上还有些灰土,如墨般的长发泼下来,在空中摇摇摆摆……
而抱着他的人,神情虔诚,如同捧着一朵刚从淤泥里挖出来的莲花呢。
后面,一个老和尚步履沉稳,手里转着佛珠,念念有词……
“老师,你为什么把他安排在那样的地方啊?”傅诗淇边走边问无了。
“李施主走前,让我给他安排一个安静,不会有人的地方。”
“那你也不能把他放在那种晚上只有流浪的野狗才会栖息的地方啊?哪怕是柴房,也比那里好啊!”
“是李施主安排的。”无了回道。
思绪幽幽回到昨夜。
李莲花对着无了道,
“这第一件呢,就是请和尚替我保密。”
无了应下了,“还有吗?”
李莲花微微一笑。
“可否给我安排一个寂静无人的地方?”
无了和尚“啧”了一声。
“说话什么时候这么客气起来?我这普渡寺就很好,不会有人到访。”
李莲花摇头。
“若是死在这普渡寺,岂不玷污了这因果轮回之圣地啊?怕是损了和尚你的功德。”
“再说了,死后若是入葬,这一身至毒,定会坏了这方圆几里的水土。”
“死了还要担这么大的罪过,我李莲花可受不起昂。”
“那你说说,你要哪里?”
“我想啊,有个能火葬的地方就行了。”
人死都讲究入土为安,李莲花要求火葬,也是再无这样的人了。
“那柴房如何?”无了和尚轻叹一口气,半晌才开口。
“不好。”李莲花还是摇头。
“这里房连着房的,把柴房烧了,万一失火了,那可是杀人的罪过啊。”
说着,李莲花面露害怕之色,将手护在胸前,佯装着轻轻搓了搓。
“那楼主说说,什么地方好啊?”
无了不知道哪来的气,说话的语气都加重了几分。
李莲花轻轻刮了刮鼻侧。
“我看打谷场就不错。”
“草垛之间又不会有什么人,而且这些都是要烧了,来年用来施肥的料,那刚好带我一起烧了,到时候我的骨灰还能用来施肥,多好啊,又能积功德,还不伤人。”
“再说,这打谷场多空旷,有不了一点事。”
李莲花说着还高兴了,觉得自己想的很是周到。
无了此刻也是无语了。
这人啊,想象自己死后的场景,想的真是比陶渊明还周到。
很难说,李莲花之前想自己死后的样子想了多少遍了。
要不然怎么熟练至此啊?
“那老衲就不便违施主之愿了。”
李莲花微笑着欠了欠身,“走了昂。”
搞的像是来做客,不是来作死的一样。
话说那天晚上,李莲花冷的神志不清,如同曾经坠入东海一样冷,全身上下都在打颤,冷的与死人不再有区别……
人家死了,还尸骨未寒呢,自己呢,还没死,尸骨就先寒了。
想着想着,已到普渡寺。
无了再次以梵术治疗,以针逼毒……
李莲花依然沉沉地睡着。
“这毒不知藏在哪里,李楼主的脉凶险异常啊,我竟也诊断不出来。”
“还有刚才的毒发作,碧茶入脑,很有可能伤到了李施主的……”
无了喃喃着。
最后,他的动作停在了最后一根针上。
“李施主现在需要自身内力的周转。”无了语气笃定。
如果再不运转内力,这毒他也压制不了多久了。
可是现在李莲花的状况很凶险,还是处于昏迷不醒的状态中。
傅诗淇一愣,那不是得找笛飞声和方多病吗?
自己上次还把两人撂在路边……
更何况自己现在的样子,很容易被误解,但又不好解释,说了笛飞声和方多病肯定死也不信。
而且,自己去哪里找这两个人啊?
以前还好,现在他们到处跑,天天寻李莲花,如今反倒找不着他们了。
他有点烦闷地挠挠后脑勺,掏出剧本无聊的翻看。
书页猛的停顿在一处。
是在结尾。
【无颜欲言又止:尊上,当日岑婆一命换一命,才将李莲花从鬼门关边上捞回来。但他现在已经是个彻底的废人,双目失明,神志不清……】
岑婆!
他怎么把这个忘了。
那就去云隐山吧,一为清静,二想岑婆也是善解人意之人,三嘛,也为赴一月之约。
他将这个想法告诉了无了。
无了摇头,“此行凶多吉少,最好别去,不然老衲估计得给你们二人渡化了。”
“还是留在这里吧。”
“可是这样他……”
“天命,有自己的定数。”无了突然冒出这么一句话。
淇淇可不管这么多,两条路,一条是死局,那便换一条。
试了,才没有遗憾。这也是傅诗淇一直坚信的一句话。
其实,谁又说得准,方多病和笛飞声不会去云隐山找李莲花呢?
他抱起李莲花,“李莲花,我得救。”
无了轻叹一声,“何必呢?”但也不再挽留。
看着傅诗淇怀里抱着李莲花,脚步的坚定,身影的仙然,走出寺庙,无了和尚竟然有一瞬间的恍惚。
“阿弥陀佛。”他赶紧收回心神,打了一个佛号。
刚才那一眼,让他忽然以为,李相夷回来了,然后又抱着李莲花离开了。
这个人,语气倔强,风华正茂,意气风发,一如当年那个敢逐云荒,逐流光,红衣白马,绝代无双,依约云顶,傲坐斜阳的李相夷。
莫非他是……
无了心里有了隐隐约约的荒诞猜测。
他甩开这些奇怪的念头。
话说,自己光顾着李莲花了,竟然忘记问一问这个人的名字。
不对,这就……就让这个人把李莲花带走了!
人不可貌相,人不可貌相。
长的这么真诚,心里什么样的还说不定呢……
是自己大意了。
无了扶额,急忙起身,跟上傅诗淇。
再说,这人若是平地又摔跤,伤了李莲花,自己还可以阻拦着一下。
哎,这个李施主啊,都多大了,还不懂得好好爱护自己,怎么这么让人操心呢?
天命,有自己的定数。
也许这个人,就是李莲花的劫。
所以无了本就不打算留下傅诗淇,傅诗淇的决定,有自己的因果定数。
只是苦了自己一把年纪的,还要为这几个小年轻忙的焦头烂额。
当时出家时,就应该料到自己有这么劳碌的命。
已是黄昏独自愁,更著风和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