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赶紧说：“您老吩咐。”
“带他走。”羊常让黄鬼料理达莱，然后让石妇人扛着我，往营地外面去。
我大概看了几眼，现在的方位，是荒岛的西南侧。天还没亮，漫天璀璨的星辰都压在大海深邃的波涛里，万里只是一眼，白月轻若鸿毛。
岛屿西南的沙土地上，已经被羊常挖出三米多深的土坑。
大概辨别地宫坐落的方位。我看羊常是想用考古大揭顶的方式，把地宫的宝顶掀开，然后绕过殉葬坑，直接从后方打到主墓室。
手段不可谓不高。
如此精密到极致的手笔，倒斗的祖师爷都办不到，除非羊常看过王陵地图！
“松开他。”羊常指着挖出来的坑：“你小子是南方的掏沙神将，肯定是继承了些手艺的。现在轮到你小子露一手。”
“挖土？”我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普通的挖土作业，羊常根本不会利用我。但土里面，又不可能有机关，他在害怕，或者说畏惧什么呢？
石妇人甩给我工兵铲和洛阳铲，并按着冲锋枪。
我稍有异动，肯定被她公报私仇，乱枪打死。便跳到土坑里，先用洛阳铲定位。
倒斗靠的是手艺，吃的是技术。民国以前是没有洛阳铲的，一般以象形风水、龙楼宝殿的布局，来勘探有无地宫。
古墓之上，定有五花夯土，青白相间。这是以前倒斗的不传之秘。
洛阳铲没发明前，手艺差点的土夫子，会用铁钎打入地下，然后拔出来。通过铁钎上泥土的气息，判断是否有墓葬，吃的是鼻子上的功夫。
我是根本不会。
拿着洛阳铲摆弄几下，就开始下探洞。
那边，黄鬼也把达莱拖到现场，不知道要干什么。
打了三米多深，螺纹钢管到头了。我把铲子拔上来，发现土坑内部的泥土，是青黑色的，有股橄榄油的味道。
无毒，无
腐蚀性。
我认真用手指捏了些泥土，放在鼻子尖闻，确定没有危险，里面也没掺防腐的木炭和白膏泥。
奇怪啊。按理说地宫顶部，为了保护墓室，通常会打夯土。即使岛上起不了土，也应该用鱼胶之类的东西填充土层。
青黑色的泥土很肥沃，质地松散。说句不好听的，这种土没法保护墓室，拉条狗都能给刨开。
“别别别，有话好好说，大老板，我知道错了。”
黄鬼将达莱押到附近，拿了个碗，开始给他放血。
“你们干什么。”我问。
砰。
石妇人举着枪，子弹陷进我脚下的泥土。我咽了咽唾沫，暗道达莱你好运。
低下头，却惊奇的发现，刚才打的探洞消失了！
“嘶，没理由啊，探洞明明在这，还能长腿自己跑了？”我百思不得其解，忽然有点顿悟，羊常为什么要我来挖土。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我又往土坑打了个规整的探洞。
没过半分钟，挖出来的洞就自己消失了！而被我挖出来的土，就堆在脚下。好像这里的土，有生命，能自己生长！
黄鬼给达莱放了一大碗血，去浇土里面的石头。
那是羊常挖出来的一种海底矿石。青色，密度小，质地极轻，石头表面有羽毛的纹路，能漂在水上。
羊常一脚踹翻达莱，过来对我说：“怎么样，看出问题了吗？”
我抓了一抔泥土在手心。过了片刻，泥土就变成两抔。
青黑色的泥沙，接触空气后会迅速膨胀，甚至是类似植物在生长，有种独特的生命力。
“息壤。”我道：“传说中的神物，没想到真的存在。”
克制燋铜毒性的宝贝，就在我脚下！
难怪靖人能在大海之外建国，还有如此发达的上古文明。有这种土壤，哪怕填海造陆，也不是空话。
羊常的脸色略有缓和：“还好刚才没有杀了
你。既然认识息壤，你小子就得想办法，从这下个盗洞，直接打到墓室后面的墓墙上。”
“息壤只存在于神话中，我也是头回见。理论上息壤够多，大海也能变成陆地，你得让我想想。”
我指着那边黄鬼给达莱放血：“达莱暂时不能死。”
“你小子没资格提条件。”
“是，我是没资格。但你别忘了，我是掏沙神将。比起土里打洞，泥里钻坑，四派之中，没有任何一派能与南方掏沙神将相比。况且挖土需要人力，你弄死了达莱，就少个人出力，不划算。”
我压根不是什么掏沙神将。
事已至此，先把羊常忽悠住，再想办法逃走吧。
“也罢，先留着这个叛徒。”羊常并没有太多心思和我勾心斗角，我猜对了。
从很早开始，我就尝试揣摩每个人心里所想的，来判断对自己是否有利。
理论上，我和羊常并没有仇，最多算是矛盾，远达不到不共戴天的程度。现在地宫有神秘人，随时可能进入主墓室。
从人的心理来分析，羊常最担心的，就是那伙袭击窖子帮的队伍，而并非是我。
那他现在，肯定想最快从小路进入主墓室。所以我和达莱，在整个故事里面，其实是可有可无的。
因为大事，都是由窖子帮、神秘人、羊常来进行博弈，我们的力量小得可怜。
想到羊常现在需求的，我便更有把握和他斡旋：“息壤是上古的神物，玉祖仙都没见过，你容我想几分钟。既然靖人能把息壤覆盖在地宫上防盗，就肯定有办法解决。”
“我没时间了，快点。”羊常不耐烦催促。
我爬上土坑，先给达莱止血。
达莱皱着眉，脸色蜡黄，差点就死了，哆嗦着惨白的嘴唇：“我不想死啊。那个息壤，到底是什么东西。”
“古代的神土。山海经看过吧？山海经最后一
篇，就是以‘鲧窃帝之息壤以堙洪水’而结束的。这种土，遇见空气能源源不断的生长，在古代是社神的象征，能淹没大泽。”
息壤的出现，颠覆了我以往的认知。
因为这种东西，它不符合质量守恒定律！
土怎么可能无休止的增长，那么地球早就全是息壤了。这种土，应该只能在特定的环境使用，比如古墓。
颛顼帝陵的封土，好像也是息壤，玉祖仙当年肯定有办法进去。
夏朝的开国帝王，大禹的父亲鲧，就是因为盗窃帝王的息壤而被处死。处死之后，鲧死而不腐，肚子越来越大。
禹就是从鲧的肚子里出生的。
息壤在上古肯定非常珍贵。以现代的科学，也无法解释这玩意为啥不符合质量守恒，只能归结于“神”的存在。
靖人王不知道从哪，弄了如此多的息壤。
有它保护地宫，想抄小路去主墓室，根本不可能！
羊常等了片刻，开始不耐烦，老脸上全是褶皱：“怎么样了，我耐心有限。”
“南派以掏沙见土闻名。古墓上的封土，无外乎三种情况。夯土，黏土，沙土。五花夯土可以用洛阳铲配合炸药，黏土可以烧火烤干，沙土可以用水冲走。”
羊常打断我：“这三种方法，我已经试过，没有用。息壤刚刚被炸开，就重新合拢并源源不断的生长，你能想象那种诡异的神力吗？”
“你们用过炸药了？”我暗道不好。
地宫里，有个比窖子帮还凶残的邪恶力量。羊常在坟头放鞭炮，不是告诉那个人，自己就在这活动？
完全是活靶子啊！
“小子，你没有价值，我只能送你上路。”羊常面无表情的威胁。
“别别，不是没有。”
羊常是翻海神猴，对于平地起丘的陆地倒斗，自然不熟。我赶紧道：“也不是黔驴技穷。南方有种流沙墓，前辈听说
过没有？”
“说说看。”
“先秦古墓，大部分是竖穴直土坑。为了防盗，除了打夯土，还有用流沙的。古人从大海深处，取来很细很细的砂砾。这种砂砾，考古学家估计，每立方米有十亿颗之多，流动性很大，像液体。”
“流沙里面加锋利的岩石，那些岩石就像在液体里面会流动。只要有人去挖掘流沙墓，从盗洞爬进去，流动的砂砾带动岩石，就会把土夫子活埋甚至砸死。这种墓，基本是无解的。”
流沙墓在南方很常见。
南方土夫子唤名掏沙神将，就是刘豫挖后唐帝陵时，曾用三角打板的方式，破过流沙墓。
可以说，遇见这种地质，南方土夫子是最懂的。
“什么叫三角打板。”羊常问我。
我先没有回答，问他：“黄鬼的情况，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别多心，我猜息壤的封土堆没有这么简单，靖人肯定有其它防盗的措施，所以先问问。”
黄鬼确实复活了。
除了没有记忆，没有影子，和正常人的生活一样，会饿会吃饭，还会思考。
他蹲在那边，用达莱的血去浇地上青色的石头。石头是从最上面的息壤土找到的，密度不大，却相当坚硬，很像现代的合金材料。
羊常道：“暗海之中，波涛之下，传说有潜英之石。就是这种青色的，带有羽毛纹的石头。石头有剧毒，靠得太近，人就会掉头发，甚至死亡，不过有招魂的能力。”
看羊常的表情，他对潜英之石并没有兴趣。
潜英石，是古代神巫通灵用的法器，据说能凝聚人的魂魄，让人死而复生。当时天太黑，黄鬼又没有影子，我不确定自己看见的是不是幻觉。
甚至我还鬼使神差的想，要是青八子没出来，我是不是也可以用潜英之石复活他。
虽然没有记忆，不过却是活生生的人，大不了养他一辈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