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羊常一路上的态度,根本不在乎沉船后能不能回去。
假设到了那个地方,真的长生不死了,人还有什么可怕的?
“对方先骗了羊常,然后通过羊常来骗我们。不好,大白牙有危险!”我反复推敲里面的因果关系。
青八子对他发小倒是有信心:“那家伙皮糙肉厚,不会这么容易死的。不过你得做好准备,这件事,可能只是一系列阴谋的开始。”
“唉,到底是哪个王八蛋,这么看得起我。”
说简单点。海外有甲乙两个地方。
按照小叔的原计划,我在羊常的带领下,会抵达甲,和他的队伍会合。
现在,有另外一个不知道是敌是友的庞大势力,把我们骗到乙地方去了。
目的地的偏差,结局完全是两码事。
“海里面,没有船是走不掉的。哪怕是阴谋,我们现在只能跟着对方设计好的,先去羊常要去的地方,趁机再开走船。”青八子安慰我。
“不管怎么样,我始终是帮你的,任何事。”
我对青八子这么体贴感到意外,他又补了句:“不过欠我的,你迟早要换。打表收费?”
“滚。”
差点让他感动哭了,合着是要钱,我瞬间翻脸:“先下海打捞零件吧,钱的事,等我哪天中了彩票再说。”
“哈哈,你可真是有趣。”
菜头说过,我这种守财奴的性格要不得。
严格来说,这叫勤俭。勤俭,是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
分析出羊常心怀鬼胎。再次看见羊常时,我甚至不敢和他眼睛对视,怕他发现什么。
真的处心积虑去算计某个人,总有点做贼心虚的感觉,哪怕羊常是骗得最多的那个。
按照约定好的,我们几个青壮年下海捞东西,带上黄鬼保险。
天黑之前,我们下了三次水,把轻便的物资和麻绳这种工具先取出。
羊常在
船舱下面,还藏了枪。这个老疯子,做事简直不择手段。
夜幕笼罩下来,龙王滩再次恢复那种神鬼莫测的幽暗。
我和青八子,负责守左边的甲板。达莱和郑老大,守右边。羊常和石妇人,守前后。
黄鬼有阴阳眼,负责盯着有没有不干净的玩意。
靖人有智慧,发觉我们想重组船只,肯定会阻止。
今晚是场恶战,我们不能让靖人再上船。
羊常分给我们一把黑市改造的小手枪。三无产品,十发子弹,后坐力小,不容易炸膛。
我看这破玩意聊胜于无,是气枪改的。青八子嫌麻烦,看都不看丢给我。
达莱用古锭刀,郑老大以前是民兵,分了把步枪。
子弹很稀缺,羊常也没想到会和靖人打持久战,按照翻海神猴的经验,用渔网把船底罩住。
渔网上面,镶满铁钉子和铁丝,迫使靖人必须从海面攻击我们。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白天的时候,青八子从沉船弄了很多固体燃料。
我盯着他,他把固体燃料倒在海中,一部分用玻璃瓶装好,往里面塞上火星密封。
“你搞什么明堂。”我纳闷。
青八子说:“待会沉住气。今晚的靖人,会越来越多,怕你应付不来。”
“这帮靖人除了有蛇鱼的尾巴,和人差不多,让我下手,还真有些难了。”杀鸡,人不会有负罪感,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同类,那种反感的死亡心理就相当浓郁了。
“你就当靖人是大白菜。等它们爬上船舷,别犹豫,立刻斩杀,今晚必须杀掉一批,否则后面的靖人会多得想应付也应付不来。”
我努力调整呼吸,和海里的“人”打遭遇战,是头一回。
达莱和郑老大,在对面说说笑笑,两个人嘴里叼着根烟,时不时抖下几颗火星,商量待会的打法。
所有人中,就我
最紧张,要不是有青八子,我怀疑待会要当逃兵。
“子弹不多。靖人没有脚,爬上船舷时,动作很慢,你就这样劈下去。”青八子教我怎么用刀省力。
“唉,早知道我就提前退休了。”
抱怨几句,想想这路是我自己选的,现在只有硬着头皮走完。
月亮散发一种喑哑的白光,从乌黑的云层缓缓照到海面。汹涌的波涛瞬间凝固,四下极为安静,黑暗深邃的大海幽波起伏,诡异的感觉直接铺陈到人心里。
那种深不可测的视野,远比看得见的地狱恐怖。
明月当空,繁星如沙。
宁静的海面,传来悠扬而凄婉的歌声。像是远方的游子,呼唤着家乡亡灵,甚是毛骨悚然。
平如镜的海面霎时变幻莫测,几个巨大的水泡从渔网下爆炸。船底被渔网和钉子裹着,那些鲛人被迫浮出海面。
一张婴儿一样的人脸,就这样浮出水,呆呆的望着我。
和人差不多的眼神,甚至有些幼儿的纯真,让人不敢把它们和残忍的靖人侏儒联系起来。
“所有人准备好,看见靖人上船就干掉它们!”羊常吼了声,去掉枪上保险,放了第一枪。
轰!
黑色的血从海里喷出,海水恰好也是黑色,毫无白光。
被子弹穿透的尸体浮出水,顷刻又沉下去。
“呀!”
那张纯良的婴儿面孔瞬间变得怨毒。塌陷的鼻梁高高鼓起,一种扭曲的姿态沉入水下。
海上悲惋的歌声变得高亢,昭华管优美的祭天乐曲,我们就是靖人选中的祭物!
“打!”羊常下手狠辣,没换子弹,抄起枪托就砸中两只爬到船舷的靖人。
靖人身高不足三尺,骨骼纤细脆弱。
沉重的枪托砸过去,狭小的人鱼脑袋就爆开,腥臭的血水冲刷着花白的海锈。后面的靖人发出哀婉的呜咽,全力朝我们进攻!
站在船舷内侧,那种感觉和守城差不多。
一只畸形的靖人跳到船舷上,发出复仇怒吼,长满獠牙的血嘴恶臭扑鼻。
青八子眉目冷冽,不带丝毫波动。苏鲁锭之兵划破黑幕,就是碎裂的靖人尸骸坠入水中。
“现在不是心慈手软的时候。”他说。
“嗯。”
我咬咬牙,抄起工兵铲往爬上来的靖人砸。
靖人的手像鸭蹼,没有人那么分明的手指。再加上它们没有脚,爬上船舷的时候,速度明显不快。
哐哐几声,我砸飞几个靖人。
海面波涛怒吼,瞬间淹没了靖人悲惋的歌声。
它们发出的声音,带着种悲怆的血泪,好像来自刀耕火种的人文之初。年湮世远之中,是人类最古老的音韵。
恍惚了瞬间,后面枪声大作,将我震回现实。
不能让他们看扁我!我用工兵铲的刀口,砍下两颗靖人头颅,这边的压力方才消减很多。
达莱和郑老大配合得不错。
他手持古锭刀,以上下翻飞的姿态,刀光出入于虚无,或折或转,变化百态。
刀锋所过之处,风声尖锐,霎时血浆爆开,靖人坠船。一块块鳞片被搅碎,铺陈地面,达莱的目光始终不曾变过。
像杀鱼那样,有时候甚至直接上脚踹出去,半个人悬在船外,简直是个不要命的战士!
郑老大当过民兵,叼着烟幻想是神枪手。虽然他的枪法差强人意,不过打中几只上蹿下跳的靖人绰绰有余。
打了十多分钟,靖人丢下二十多具尸体,我们这边暂时获胜。
杀完靖人后,我总觉得恶心,急忙用冲上来的海水洗手,郑老大在那边吹口哨:“看来这帮兔崽子是纸老虎,比美帝野心狼差远了。”
达莱得意的炫耀沾血的手指:“我杀了六个。”
羊常五官阴鸷,他和青八子,是最早觉察靖人存在的:“不
要掉以轻心。能熬过这次,大家都变成富家翁,这辈子衣食无忧。所以,别阴沟翻船,见到靖人就杀。”
青八子轻声道:“没那么简单,那帮靖人在招兵买马。”
海上起了层水雾,能见度降低到极限,两三米外,那些礁石塔就变成巨人的身影,形态千奇百怪。
羊常道:“我们子弹不多。待会靖人出现,先杀它们的贵族。”
这帮靖人的文明,大概在新石器晚期,已经有邦国的概念。刚才袭击我们的炮灰,是靖人社会的底层。
指挥它们围杀我们的,是那些吹奏昭华管的贵族。
身上佩戴玉石和贝壳,有很明显的身份差距。
我道:“再过几年,说不定这些靖人能演化青铜文明,它们不断进化发展,可能某天会跟上我们。”
“人未必是最聪明的。”青八子自嘲了一句,又说:“那些贵族来了。”
刚才我们杀的那些炮灰,和这些贵族比起来,确实差了太多。
贵族阶层的靖人,身披贝壳打磨的铠甲,从海里裹挟着腥臭的淤泥,直接甩在我们脸上。
挡住我们视线的瞬间,它们就跳到甲板上!
黄鬼尖叫的摔倒:“来了来了,开枪啊。”
子弹从他头皮飞过,混乱中,也不知道谁开的。海雾飘到甲板上,甚至对面的人,也看不清楚了。
“捂住口鼻,雾气有毒。”青八子最先发现问题。
羊常在船头杀了几个贵族靖人,把尸体的脑袋当球甩出去:“得想办法激怒这些靖人。它们分散的进攻我们,我们武器消耗得太快,跟不上。”
我感觉脑袋湿漉漉的,原来是有靖人把我当石头,正踩在我头顶眺望。
青八子用刀将其击杀,我们缩在船舷的栏杆下面,一时海雾浓密如云,我们好像都被裹到了棉花里!
这种环境,靖人随时可能偷袭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