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手电快要罢工了，光线极为黯淡。
宝殿的中心，有个圆形的建筑，高出地面三米左右。其余地方，大都是些铜器，几千斤重，搬不走。
还有些黄金龙雀、比人大的玉璧玉琮，基本以神巫为主。
“是沙盘。”老饼头指着那个圆形的凸起物。
我们爬进去看，沙盘的面积很大，有百十平米，里面用金沙代表黄土，用宝石代表山川龙脉。
以南海珍珠充当湖泊，以翠玉为森林沼泽。
价值连城的绝世珍宝！
“妈呀。”老饼头整个人趴在金沙里不起来：“哈哈，我要睡在里面，睡在黄金里，砸人都用金元宝砸。”
“起开起开，这好像是地图，你别弄乱了。”我催促他淡定点。
沙盘的边缘，有一座精致的王城模型，只有脸盆大，是用整块墨玉雕凿出来的。
“这里，应该指的是周王畿，也就是周天子的都城。看沙盘的方向，这是一幅向西北方向扩展的地图，这是燕山，这是阴山，这是西域三十六国。”
我指着上面清晰的脉络。
千百年淤积的灰尘，根本无法遮挡金沙宝玉的光辉。
菜头道：“看来这墓主人，还是狂热的房地产爱好者，他搞个地图，是想去西域哄抬房价？”
“拜托，别人是天子，是当时的主宰，会在乎你那点钱？”
沙盘堆积的金米金瓜子，有几百斤之多，菜头看得麻木，开始研究上面表达的东西。
“那你说这个路线，不是哄抬炒作房地产，堂堂天子跑到西边去吃西瓜吗？”
老饼头踩在黄金里，坐在玉石上喘气：“难道你们没有发现，这是典型的西域路线图，那座玉石堆砌出来的半米高的模型，代表着昆仑的九龙汇祖大乘风水象！”
天下龙脉出昆仑。
昆仑有九龙脉，从地
下隆起，覆盖华夏诸地。
南下，有横断、武夷、南岭诸峰。
北上，有天山、阿尔泰、祁连诸龙。
东进，有秦岭、阴山、太行余脉，直入大海。虎踞龙盘，包罗万象。
昆仑九龙，势起天下，冠绝乾坤。不过古代的昆仑，不是现在的昆仑山，大致是沿着河西走廊，往北，据说是伏羲和黄帝的都城。
我估计，在西海和西域三十六国之间，离柴达木很近。
“地图嘛，菜爷当然看得出来。菜爷小时候尿床，尿出来的，都是我国的军事地图，这个西域地图，实在太小儿科。”
三千年前的沙盘地图，和现在的肯定没法比。
水土流失，地质沉降，里面很多坐标都消失了。
我请教老饼头：“这个沙盘描绘的西域地图，如此郑重其事，它的终点在哪？”
老饼头指着昆仑山的后面：“三千年前，国力比西周还强盛的国度，只有西王母国了。依我看，这个沙盘的主人，根本不是周夷王，是西周穆天子，周穆王才对！”
穆天子传一书，详细记载了周穆王和西王母的爱情故事。
周穆王横跨三万里，以造父驾八骏，拜谒西王母，最后修成正果。
惊天动地的爱情故事，甩现在的霸道总裁几条街。人家连国都不要了，跑三万里去和西王母谈恋爱，反正我做不到。
“周穆王和西王母在昆仑雪山耍朋友，不得冷成冰棍啊。”菜头恶意的揣度道。
“谁说是在昆仑山？”老饼头领着我们走到沙盘的另一端。
“根据穆天子传记载，周穆王在昆仑山，见到了伏羲女娲时期的遗民。在他们的带领下，继续往西，到了群玉山。王母以希有鸟、青鸾鸟接引周穆王入仙界。”
李白写过“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说明西
王母住在群玉山，然后和周穆王耍朋友？
“这座群玉山，真是稀世珍宝啊。”老饼头趴在金沙里，去抚摸沙盘上的模型。
如果沙盘是一比一的比例，那么可以很明显看出来，群玉山在昆仑的西北方向，海拔不高，四周有丰盛的水草以及河流。
一块极品羊脂玉，籽料可能有几百斤，就是为了把群玉山整块雕凿出来！
上面镶嵌各种西域宝石，五光十色，连名字都叫不出。山顶上，还有西王母的宫殿。
十二座高楼，五座城池，各以走盘珠镶嵌成城墙。已经谈不上价值，只能说无价！
底座是绿松石、红珊瑚为托盘，以黄金镶填边角，微雕细啄。手电打上去，辉煌的贵气照得人眼睛睁不开，几乎瞎了。
贪心人人都有，在诸多的宝物中，最让人惊心动魄的，还属黄金。
黄金的光泽，能吸引人最原始的贪欲，哪怕世界没有钱，但黄灿灿的金子，却可勾动人血液最深处的野性。
我们扑在金山上，疯狂的往兜里揣。
金子密度极大，从脚下拾起一把，分量沉甸甸的。塞在衣服兜里，金沙又从口袋流出来，连衣服都撑破了。
这种疯狂的拾取，大概持续了半个小时。我们狼狈的横在沙盘上，直喘粗气。
只恨少生了两只手。无数金沙揣在兜里，又顺着破损处流走，人都矮了几分，被金子压得抬不起头。
最后我们才发现，无论自己多么努力，远远无法带走此地万分之一的财富。
菜头叹口气，把兜里的金子又倒出来：“唉，所以说黄金白银，是世界上最值钱，又是最俗气的东西。咱们拼了命，才能背几斤？”
老饼头用金子当坐垫，踩在玉山上抽烟：“这才叫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人说一漆十金，一
个漆酒器，能值同等重量的黄金酒杯十个。咱们啊，还是去最后面的梓宫看看。”
龙楼宝殿一路走来，对于我们的震撼太大了。
这个工程，在几千年前，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可能修了一个世纪，才建成如此宏大的规模。
菜头从沙盘上跳下去：“那还等什么。走，咱们去梓宫看看，到底是谁家的棺材，太腐败了！”
老饼头还依依不舍，把金子放回去：“要不咱们出来的时候，一人扛个几百斤。”
“要扛你自己扛。”我不耐烦了，合着你出声不出力，想捡便宜。
讪讪笑了一下，老饼头尾随过来：“别别别，尊老爱幼嘛，我是为大家考虑。背些金子出去，再摸点好携带的冥器，娶媳妇的钱不就有了？”
“癞蛤蟆出水，只冒泡。菜爷啊，还是喜欢钻石。弄个七八斤的出去，打造成钻戒，结婚的时候那才有面子。”
“那叫枷锁，不叫戒指。”
说着，我们沿龙楼宝殿的中轴线，向殉葬的冥殿深处走去。
穿过几个巨大的灯台和青铜礼器，前方玉石的砖面上，白光澄澈，显现出人间最极致的富贵。
一扇重达数吨的白玉宫门，立在宝殿后方，沉寂千年岁月，左右两边阴刻神兽天仙，皆垂头注视脚下。
被那些塑像死死盯着，我有些抬不起头，站在门前，极力仰望上面的门钉。
商周时期，地宫的石门还没有自来石。
门缝里本来灌了铜水密封，这么多年下来，都锈成翠绿的青苔，用铁凿子能轻易撬开。
我摸了摸，确定没有机关，才让菜头动手。
敲了几下，玉门裂开一条能挤进去的缝隙，地板上出现很多黑黑的物质。
“是啥，是不是黑宝石。”老饼头凑过来，用屁股把我顶到一边。
菜头鄙视道：
“什么黑宝石，菜爷怎么觉得像老鼠屎，你瞧瞧，还很新鲜的样子。”
“不应该啊，当年修造冥殿，往上面涂了花椒石灰，老鼠和蚂蚁是不敢进来的。嘶，莫非这周穆王或者周夷王，是老鼠变的？”
顺着巨大的门缝往里看，入殓梓宫的大殿极为宽阔，中心有一口长方形的物体，应该是棺椁。
里面的地板全是整块玉石，从西方昆仑用牛马拉到中原，切割成半人大小的方块。
上面布满一层黑黑的物质，有些黏糊糊的油性。
老饼头闻了闻，说是死人尸体腐烂的油，多半是老鼠叼进来的。
可这冥殿深处，怎么能有老鼠。
当年天子龙御归天，冥殿四周全部灌了铜铅水密封，如果老鼠想在里面安家，难度和登天差不多。
“可能是从房梁下来的。不管咯，菜爷进去瞧瞧。”说着，菜头挺胸收腹，开始往门缝里挤。
他身材魁梧，我和老饼头在后面推，好不容易把他弄进去。
“妈呀！”
里面发出声惊呼，随即，老饼头也迫不及待的进去，发出声：“爹爹啊！”
嘶。我倒吸几口冷气，心道这又不是你们的祖宗，跑到梓宫里面一会妈一会爹，是打算继承遗产不成。
待我跟着进去，手电照在大殿最中心的部分，下巴几乎掉在地上。
丫丫的，黄肠题凑，真正的黄肠题凑！
老饼头给跪了：“爹爹啊，自古倒斗的，从商周开始，下至明清，又有几人能进到这天子陵阙，离梓宫如此之近，触碰帝王尸身！”
“还用说，仙人板板着火，光宗耀祖呗！”菜头跑到黄肠题凑前撒泼，对着棺材板又敲又打。
确实，自古倒斗的，一个古墓几十个洞，好东西都被掏得差不多。
史上最早的倒斗事件，应该是商汤的王陵被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