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这里复制的用来陪葬梓宫的王城，直径至少有六百米！甚至更大！
这种规模，超过了唐代很多大城市，例如扬州的内城建筑面积。
顺着王道往里面走，两边的建筑尽在眼底，能想象当年的帝王是何等气派，在此地巡阅诸侯，威服四夷。
两侧有回廊、宫墙、偏殿、入房、重阁几十处。
菜头感叹，古代的房价就是亲民，光这大大小小的房间，皇帝得睡到什么时候。
我说这些都是给大臣办公用的，或者是给宫女住的。真正的王宫，还在后面。
往前走了百米，一条干涸的护城河有数米宽，大体是装饰作用。
我估计真正的西周都城，比黑河尽头陪葬的冥宫还要宏大。不过这里的布局，基本是按照周天子居住的寝宫修建的。
王宫的后面，是一片竖起来的岩壁，离苍天近在咫尺，巍峨耸立着。
诺大的古代建筑群，就是贴在那片岩壁的角落依次修建。岩壁上，还有很多孔洞，不知道是不是人工开凿。
也许当年修造陵墓的材料，就是通过这些孔洞搭建栈道，从地面吊下来的。
护城河上的拱桥极其华丽，表面贴缀玉片，缝隙填满黄金。两头还有巨大的青铜莲花灯，底座是龙虎交缠的模样，给人凶猛和威慑。
王陵深处的冥宫烂得厉害，越往里走，里面的横梁木柱，大都坍塌了。
跨过拱桥，前面用汉白玉加青砖堆砌的广场，就是天子召见诸侯，举行大典的地方。
长长的宫墙上，有黑糊糊的东西，一碰就掉，还有点刺鼻的气味。
“这是椒房啊。周夷王真有钱，光门口涂墙泥，都这么讲究。里面的梓宫，不得镶金嵌玉啊。”老饼头惊呼。
菜头道：“椒房不是指后宫吗，金屋藏娇？”
“所谓椒房，就是
这个涂抹墙壁的腻子粉，是用花椒和黏土搅拌出来的。”我给菜头解释。
“呀，这周天子口味够重啊，盖个房子还用花椒装修，他是巴蜀人喜欢吃火锅？”
“屁，是为了保暖和驱除虫蚁。你看这些建筑，全部涂过花椒之类的刺激性植物，才没有老鼠白蚁破坏，否则早就塌了。”
冥宫背靠通天岩壁，左右两边是阴阳太极，只有我们身后是涓涓溪流衔接四海。
这叫坐山观水，引日出月。此地坐取浊河地脉八百里，接秦川百二十座。不单鬼斧神工，建筑还与山势浑然一体，让人止不住惊叹。
“行啦行啦，老太太看出嫁，少见多怪。说不定里面，还有辣椒、土豆涂墙呢，咱们快点走吧。”菜头焦急的催促。
古往今来，能到王陵走一圈的土夫子，确实凤毛麟角。
广场后面，是“凹”形的环墙和进入王宫的铜门。有些陈设都朽烂成泥土，看不出用途。
铜门覆满红色绿色的铜锈，上面还铸造了饕餮之类的凶兽，凶恶的大张獠牙巨嘴，将来犯之敌吞噬。
这些过去几千年，都被岁月风沙磨了棱角，自然吓不住我们。
巨大的铜门之后，是三道大漆木门，以前非帝王朝典，是不能通行的。
进入内城广场，菜头把几只手电的光调到最大，内宫中的建筑和轮廓，才比较清晰的出现在眼中。
太大了！
内广场的后面，几十层丹阶上，便是我们期待已久的冥宫正殿！
工匠为了遮风挡雨，从山体岩壁挖了个洞穴，真正的王陵建筑，就卡在那片山腹内。
头顶是悬空的巨岩，像碗一样倒扣，周长有几百米，被高大的铜柱屋檐遮得严严实实。
“奇迹，真是奇迹啊！”老饼头说着，就要下跪。
菜头拽着他：“你干啥啊，咱们劳动
人民早就站起来了，你给一死人磕头，多给土夫子丢脸。”
“奇迹，你不觉得这是当时乃至现在，都难以完成的浩大工程吗？神墓，我现在相信，浊河圣人真的存在。”
“切，软骨头，你这么崇拜圣人神人，有本事你待会别拿冥器啊。”菜头撇嘴。
老饼头闻言，立刻不下跪了，站得笔管条直：“咳咳，咬定青山不放松！这墓主一看就不是好东西，别说圣人，我看连狗剩都算不上。咱们拿了冥器劫富济贫，那才是人间正道。”
“得得，你别糟践正义了。什么好话到你嘴里，全都变味了。”我说道。
从广场走到丹阶下，表面抹了厚厚的朱砂防腐。
丹阶很高，差不多半米一层。十几层雕以神龙飞凤、仙女群山，显得富丽堂皇。
以至于太高，我们站在台阶下，要仰视整个前殿，如同看着一位沉睡的古神，在地下安然的保持静止。
内城的冥宫，我判断大概有三圈。
从丹阶上去，是龙楼，也就是帝王的朝堂。龙楼进去，是宝殿，帝王与后宫居住的地方。
宝殿后面，为梓宫，入殓盛放墓主人的棺椁。
这三个建筑，一环套一环，显得整个陪葬的冥宫异常浩大。
商周时期的建筑，多以隼牟拼接，横梁有百十米长，用铜柱支撑，互相压在一起，形成倾斜的角度。
宫殿的房顶没有紫禁城那么夸张，弧度也没有那么高拱。
先秦时期的屋顶，基本是梯形。不是重檐庑殿顶，房脊相对平坦，没有后世的翘角和升斗，看起来比较古朴笨重。
屋檐上雕凿有避火的神兽，还有明珠，大都布满青苔和沉积物。
龙楼门口的汉白玉回廊上，有日晷、嘉量，用以观测天时，彰显帝王神威。
丹阶下面，有殉陵时的铜龟、仙鹤、三足
圆鼎，祭器居多。
房梁门柱上，彩绘狮子、天马、海马、狎鱼等神兽几十种，颜色大都脱落。
老饼头敲了敲柱子，说除了青铜铸造，剩下的部分，全是密度和铁差不多的化石阴沉木，肯定是古蜀王进献周天子的贡品。
门槛有一米高，我们几乎是爬进去，像小矮人到了巨人国，从高大的门板里溜入龙楼。
里面进深极大，手电没有反射的地方。地板用的全是玉石，倒映着我们的面孔，有贪婪也有忧戚。
“蛇，蛇！”老饼头鬼叫声，从光滑的地板滚出去，撞在铜香炉上。
我和菜头被吓得不轻，把刀拔出来戒备。
一条狰狞的雷蛇，环绕在三人合抱的青铜柱子上，怒目而视，血口大张，浑身布满琉璃般的鳞片。
猩红的蛇信，从血嘴吐出，随时择人而噬！
躲在铜香炉后面，大概几分钟后，菜头纳闷：“蛇怎么不动了，冬眠？”
“不太像。”龙楼太宽阔，以至于小声说话，都有极大回声。
我和菜头商量，不能坐以待毙，于是从地板上滚出去，各自跳到两边。
雷蛇盘绕在柱子上，还是一动不动。后来我才发现，压根不是蛇，是雕像！
太逼真了，而且应该雕的是龙，没听说过把蛇弄房梁上的。
“老饼头，你是不是眼瞎，坟头蹦迪，不怕死的玩意，吓嚷嚷什么。”菜头极其不爽。
老饼头不好意思：“哎呀，我怎么知道墓主人那么缺德，摆个雕像吓唬咱们。”
“不是吓唬你，你看房顶上。”
我把附近的长明灯点燃，幽幽的火光给阴冷的龙楼镀了层人气，四下一片金红闪烁，万千汪阳肆意流淌。
龙，到处是龙！
冥殿的龙楼部分，大到房梁铜柱，小到窗户地板，全部是各式各样的龙。
或爬或飞，或腾或伏
。有矫首昂视，有潜伏九幽，时而出入于幽冥之列，时而徘徊于九天之侧。
完全是龙的世界！
“古代有叶公好龙的说法，墓主人也有龙癖好？”菜头想抠龙塑像眼睛里的宝石，被我拦住。
我看这里的龙，很邪性，没有紫禁城那种富丽堂皇，威严的正神气魄。
感觉吧，龙楼里绘画雕刻的龙图腾，很阴邪，而且这么多龙，肯定是有用意的。
在神道的东宫，我见过墓主人朝龙跪拜的场景，也许和那有关。
老饼头抚摸上面逼真的鳞皮：“巧夺天工啊。古时候有个叫叶公的人，喜欢龙，把家里所有器物都绘画上龙的图案，结果龙真的从天上飞下来，把他吓得调头逃命。”
菜头被很多龙注视着，浑身不自在：“要是龙长得这么寒酸，像远古的眼镜蛇，我也嫌弃它。你瞧瞧，分明是大毒蛇嘛，还叫龙，连爪子都没有。”
“早期的龙确实没有爪子，长着蛇的身体、猪或牛的脑袋，能喷火，能飞。很多古遗址都出土了类似的图腾。龙图腾的崇拜，几乎和华夏文明一样悠久。”
老饼头学问大：“其实古人崇拜的龙，可能真的是远古灭绝的大毒蛇。你们听说过孔甲养龙的故事吧？夏朝有御龙氏，负责抓龙养龙。孔甲是夏朝的皇帝，吃了龙肉就暴毙了。”
“我在地宫其它地方，确实见到祭祀龙的壁画。”
仔细想想，古代人不至于连龙和大毒蛇都分不清吧。能飞的蛇，可不就是龙嘛？
菜头从旁边的墙角，找出几串镶绿松石的璎珞锁和玉璧，嘴歪到后脑勺：“管他龙不龙的，咱们往后面走，好东西肯定更多。”
从龙楼通过回廊继续前进，后面的应该是宝殿。
龙楼主体是黑色，宝殿却是以朱砂为底，描绘大漆五彩，颜色千年不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