衔山方才已经早一步去把马车赶到了宣平侯府门外等候,燕乘春见了,言简意骇地扔下一句走了便长腿一迈跨上马车钻进了车厢。
陆朝添依依不舍朝马车挥了挥手,道别的话独自说了一箩筐。
看着马车启动,本已闭上嘴的陆四公子不知忽又想起什么,当即着急起来,拔腿追在了后头,还一个劲地高声喊停。
衔山今日已经听陆四公子念了小半天的经,真是一听他说话便有些条件反射,恨不能狂抽手上马鞭将马车赶到飞起,好逃脱陆四公子的声音。
黑暗的念头正蠢蠢欲动之时,便听后头车厢里淡淡传来了一个停字。
衔山只得狠心掐灭自己的小念头,拉动缰绳让马车停下。
马车慢慢停稳,陆朝添也气喘吁吁跑了过来。
衔山实在没忍住,极其无奈地朝陆朝天投去一个极度幽怨的小眼神。
陆朝添对投向自己那充满控诉的目光视若无睹,直接跑过去双手扒着车窗,撩开车窗帘,朝车厢里的人着急说道:“燕四哥,兄弟我忘记问你。你之前说的那个会金针术治眼疾的姜郎中,他今年是多大年纪来着?”
燕乘春往扒着自己车窗的那双白嫩爪子看了一眼,随后把目光移到那爪子附近的面容上,一脸狐疑,“你问这个做什么?”
陆朝添对上好友投来的目光,娃娃脸微微别开,羞涩一笑,“没什么。”
看着他那小姑娘般的娇羞模样,燕乘春嘴角终于狠狠一抽。
他双手克制握紧,指关节因极度的隐忍发出咯吱咯吱响声,“陆四,你再冲我这样子笑,我怕自己会忍不住要打残你这张脸。”
拳头的咯吱声清楚传来,陆朝添高挑的身躯一抖,火速收起脸上娇羞,换上招牌阳光笑颜,态度端正回道:“兄弟我就是想帮哥你打听一下,毕竟多个人多分力,没准能快些找到不是?”
燕乘春双拳的咯吱声一顿。
见他不说话,陆朝添只得再次催促:“哥你就告诉我吧,那姜郎中今年到底多大年纪?”
他问得很认真,娃娃脸上神情是焦急又真诚。
燕乘春眸光微动,握紧的拳头松开,“具体我也不知,不过根据之前听到的传言,那人应已年近花甲。”
说着,他往软枕上一靠,“你就别忙活了,那人行踪飘忽不定,打听起来老费劲了。”
言罢便懒洋洋朝车外之人摆了摆手,“今日多谢好酒招待,回吧。”
也没等陆朝添再说,衔山便得了主子吩咐,将马车重新赶了起来。
看着马车再次启动,陆朝添忙追出几步,两条胳膊呼啦呼啦挥动起来,“费劲不碍事的,兄弟我一定会想办法帮哥你打听,哥你路上注意安全。”
正挥得起劲,忽地又有马车的轱辘音从旁侧传来。
陆朝添挥舞的胳膊定在半空,回头,这才发现夏清允一行人已经出了大门,正往永定侯府的马车走去。
他当即就转了个方向,定在半空的胳膊朝着另一人重新呼啦啦挥舞起来,“二嫂!”
夏清允刚看着苏淡云上了马车,听到声音,遂后退一步往声音来处望了望,便瞧见陆朝添正朝这边挥手,那胳膊看着都要挥冒烟了。
她忍不住眼皮子跳了跳,硬着头皮冲他微微点了下头便赶紧缩了回来。
苏淡云已在车厢里坐稳,临行前撩起车窗帘跟夏清允道别。
两人互相别过,石厚朴照着主子吩咐把车赶起,稳稳驶离了承德伯府。
苏淡云静静坐在车里,听着马车轱辘压过青石路面的声音,一颗心早已波涛翻涌。
会金针术治眼疾的姜郎中,今年已近花甲,常年行踪飘忽不定
这是方才燕乘春和陆朝添两人在承德伯府门外的对话,当时她与夏清允走到门外,等着石厚朴把马车驶过来时,恰好就把这些话清楚听了个全。
而他们口中谈到的那个姜郎中的情况竟与师父的一模一样!
难道——他们要找的人正是她的师父姜培年?
思及此,苏淡云心中早已翻涌起来的波浪当即就变得更加激荡起来。
上一世她是出意外后偶遇师父的,当时师父恰好游历路过救了她。
可这一世好些事情都因自己的表现不同而发生了巨大改变,而她也绝不会再让自己遭遇与上一世那般的意外。也正因为此,自她重生以来,她便一直都在苦恼日后到底要如何才能重遇师父。
真没想到!
她是真没想到!
自己今日来一趟承德伯府,竟就听到了这样一个消息!
当真是老天垂怜,惊喜万分!
虽说现在自己还不能确定燕四公子要寻的人的的确确就是师父本人,但这起码也给了她一个明确的方向。往后她只要继续留意着宣平侯老夫人的情况,便能间接得到师父的消息。
太好了!真是太好了!
苏淡云越想就越是激动,双颊也因这激动微微泛了红。
锦善坐在主子斜对面,见主子脸色突然越来越红,连忙问道:“姑娘是觉得热吗?是否觉得这车厢太闷了?要不婢子帮姑娘把这布窗帘换成竹帘?”
永定侯府的马车里,车窗上头大都配有竹帘。天热时人可将车窗原先的布帘拨到窗旁钩子处挂起,再把竹帘放下。
那竹帘是特质的,每片竹片经过特殊排列,放下后不仅透风,车厢里的人还能透过那竹帘往外看,外面的人却只能看见竹帘,完全看不见竹帘后面是个什么情况。
锦善一直很喜欢那个竹帘的设计,每次天热外出她便惦记着把那竹帘放下,好透过那竹帘瞧瞧这繁华的京城街头。
苏淡云见锦善此时跃跃欲试的模样,虽没觉得热,却还是笑着点了下头。
锦善得了 主子允许,圆脸上笑容满溢,当即起身将竹帘放下又把布帘挂起。
霎时间,微风透过竹帘的竹片缝隙吹进车厢,空气一下就流通起来,倒真让人觉得舒爽了不少。
没了布帘的阻挡,光线也比方才亮堂了许多。
想到阿弟给自己的信,苏淡云往旁侧座位上放着的两个包袱看了一下。
这两个包袱一个装着大伯父和弟弟给她准备的东西,一个则是夏清允方才给的沣城土特产。
她伸手过去,打算把弟弟给的那个包袱提起来。
锦善见了忙伸手过去,“姑娘,让婢子来吧。”
苏淡云笑笑,收回手。
锦善从小跟在主子身边,已经知道主子想要什么。
她手脚麻利地把包袱提到了自己腿上,解开,笑道:“姑娘是想找哥儿给的信吗?”
苏淡云对两人之间的默契毫不惊讶,欢喜嗯了一声。
锦善把信找出来,递过去。
苏淡云接过,打开。
信纸上的笔迹端正漂亮,能让人清楚感受到写信之人在写信时那格外认真的态度。
苏淡云心底暖流涌起,将身子靠近竹帘,就着光线认真看了起来。
信里的内容有一半是在问她在京城过得如何,余下的一半里,又有一半是在叮嘱她在京城要继续好好照顾自己,余下的一小半才是阿弟自己在老家的情况。
“阿姐,大伯父今年送我去学堂读书了。去学堂前,大堂姐送了我一支新毛笔,二堂姐给我亲手做了书袋,大伯母给我做了新衣裳。对了,还有大伯父,他送了我砚台和墨。我收到了好多礼物,好多好多,我全都很喜欢。
阿姐,我听夫子说了,参加会试的时候就可以去京城了。我想好了,我一定要好好读书,我要快些去会试,这样我就可以去找阿姐了。
阿姐你是不是觉得我在瞎说?阿姐你可不要瞧不起我哦。
你怕是不知道,夫子说我可聪明可聪明了,还说我肯定可以考上。夫子还说等我考上状元,我就能留在京城当官。我觉得做状元很不错,等我做了状元,我就可以住在京城,就可以天天看见阿姐了。
阿姐你一定要等我。
阿姐,我真的很想你,每日每日都在想。”
端正的笔迹来到此处忽地就晕开了一片,留下了被泪水打湿过的痕迹,小小的一点,那一小点的四周还溅起了一小圈的毛边。
这样的痕迹明显是水滴落下造成的,可见写信之人写到此处时该是落了泪,又一时没留意,让那泪水滴在了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