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清允摇了摇头,“那倒不是。”
苏淡云不解,“不是轻生,那他后来”
夏清允想了想,道:“有些细节我也不知,传言说是老夫人劝动了燕二爷,后来燕二爷就不再买醉,渐渐把所有精力都用在了教导儿子身上。自那之后,燕二爷的状态越来越好,终于彻底振作起来。
燕四公子当时大概只有三四岁左右,燕二爷在世时除了自己妻子,并无妾室通房,燕四公子便是他唯一的孩子。据说燕二爷十分喜爱这个儿子,而燕四公子对父亲亦甚是敬仰,父子关系非常亲密。
可谁料好景不长,过了没几年,一直恢复良好的燕二爷竟突然去了,说是多年前在战场上落下的旧疾复发,病情来势凶猛,太医赶到前人就已经没了。燕二夫人因此伤心过度,也在次年染病离世。那年,燕四公子才年仅八岁。”
说起这样的往事,哪怕是别人家的往事,终究也是不甚轻松的。
夏清允只觉心里沉甸甸的,说着就不禁幽幽叹了口气,默了默才又继续道:“没了父母的燕四公子孤零零一人,宣平侯老夫人心疼孙子,便将人接到了自己院里亲自照顾。
老夫人痛失爱儿,对爱儿唯一的骨肉就格外地纵容。燕四公子虽没父母关爱,却也实打实地在祖母的疼爱下长大。
只是这样长大的燕四公子却变得玩心很大,一直无心诗书。听四弟说,老夫人从不曾过于强迫燕四公子,什么都由着他的性子来。倒是身为大伯父的宣平侯有时实在看不过去,便出面斥责几句,可每次老夫人都会立马护着。
老夫人说燕二爷没了,她老人家只希望燕二爷唯一的骨肉能长命百岁平平安安。至于读书与否,成才与否,这都不重要。哪怕最后真的一事无成,如此做个富贵闲人也没什么不好。据说老夫人这样说了之后,宣平侯也因此不怎么管了。”
苏淡云一直默默听着,一颗心早被苦涩浸泡。
年幼父母相继离世,孤零零只能跟着祖母过活,这故事听着听着,真是怎么听怎么觉得是在说她自己和阿弟。
说实话,其实她也与宣平侯老夫人一样。人生在世,能活着已是不易,能开心活着就更是艰难。对于阿弟,她真的没什么求的,唯盼着他能余生平安健康,开开心心,这便足以。
想着,她不由得就想到了阿弟上一世的悲惨遭遇,对阿弟的思念便如潮水一般涌来,又转瞬化作了泪水开始在眼眶中打转。
夏清允说完这么多,却发现身旁人似乎一直都没开口说话,下意识便朝旁侧看去,恰好就看见苏淡云低头落泪的样子,当即就吓了一跳。
“妹妹你这是?”
夏清允连忙停下脚步,紧张询问。
苏淡云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脸上不知何时竟挂了眼泪,忙拿帕子擦了擦泪,解释道:“无事,我就是听着听着想起了阿弟。”
夏清允立马便明白了个中因由。
其实她方才讲述之时,说着说着也觉得这燕四的经历与苏淡云姐弟的经历确实有些地方很像。
只是燕四再如何也是侯府公子,还有老夫人真心护着,怎么说也还是比平民出身命运多舛的苏氏姐弟要幸福得多。
想着,她拉过苏淡云的手轻轻拍了下以示安慰,随之又展颜一笑,“好了,咱们不聊别人家的事了,咱继续说说我家那个小捣蛋吧。你方才说有个能调理孩童脾胃的好法子,能再给我仔细讲讲吗?”
其实那法子苏淡云方才已经讲过一遍,此时听夏清允如是说,她自也知道对方是怕自己继续伤心,这才特意转移了话题。
苏淡云心里暖暖的,擦净眼泪笑道:“当然可以,其实除了方才那个,我还知道些其他法子,我一并讲给姐姐听如何?”
夏清允这下是真的喜出望外,连忙笑着点头,“那敢情好啊,我家充哥儿总是脾胃不好,可把我愁得不行。
常言道是药三分毒,充哥儿还小,我实在不愿意他老因为这问题去喝苦药。你若能多教教我些不用苦药的法子,那便真是解了我的燃眉之急,帮了我一个大大的忙。”
苏淡云听她这么说,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回报对方一二,自也心里高兴,当即爽快应下。
夏清允见她答应,也欢喜得爽快笑了起来,一把挽住对方胳膊边说边继续往大门那边走。
另一边厢,陆朝添继续带着燕乘春从方才的游廊处往大门走去。
想起刚刚见到之人,陆朝添满心好奇,一脸八卦地道:“燕四哥,外间不是都说永定侯夫人是从乡下来的吗?还说她胆小如鼠土得掉渣。
可方才看见那永定侯夫人的真容,我怎地觉得她比京中许多贵女都要看着有气质又好看许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该不会方才那人不是真的永定侯府人吧?”
燕乘春听着,不禁就回想起了以前撞见对方时的场景。
他记得上回撞见她时,她是蒙着面的。身旁的婢女虽没蒙面,却在右眼角处画了个梅花大小的红色胎记。
不过他见过那婢女真容,那伪装能否瞒过其他人他不知,反正是没瞒过他。不过除了那婢女,最重要还是那双竹青色的翘头鞋,两相一结合,他当时很快就认出了她。
今日那鞋子虽然换了,可那双澄净明亮的柳叶眼却是换不了的。
凭着那双眼,他能断定方才之人就是之前在妙手堂门前见到的那个身穿白衣,宛若九天神女下凡搭救众生的女子;也是他在醉仙居上瞧见的,在锦绣坊门口款款登上永定侯府马车,被唤作夫人的年轻少妇。
见燕乘春一直没有搭腔,陆朝添破天荒地没继续自顾自地往下说,而是挨过去拍了拍对方胳膊,好奇又认真地道:“燕四哥,你觉得呢?你说方才那人当真是永定侯夫人?”
燕乘春收回思绪,“你的意思是你二嫂方才当着那夫人的面捏造身份,跟你撒谎?”
陆朝添这下也意识到自己是问了一个多傻的问题,遂嘿嘿笑道:“那肯定不会。”
说着,他灵光一闪,又兴奋道:“所以那些有关永定侯夫人的传言难道全都是假的?这瞎传谣的都是些什么人啊?居心也太险恶了吧!”
燕乘春继续悠悠闲闲往外走,语气淡淡地道了一声“不知。”
见陆朝添还想继续八卦下去,不禁抢先打断了他,“人家媳妇是什么样,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你要是自己想娶媳妇了,那你就去跟承德伯说。没准等你娶了媳妇儿,承德伯觉得你已为人夫,要顾忌你的脸面,说不定就再也不好意思给你动家法了。”
陆朝添立马被成功带偏,当真开始认真思考起来。
你还别说,不思考则已,一思考还真觉得这确实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只是这话可不能跟他父亲说,要不然,他父亲为了省心,铁定要给他找一个河东狮回来。
“那你就跟你家老夫人说去。”
燕乘春继续耐心引导。
陆朝添觉得这个倒是靠谱。
跟祖母说,祖母给他找的肯定是娇娇软软又可可爱爱的媳妇儿。
燕乘春:“那可不一定。”
陆朝添一怔,被泼了冷水后一脸不解地望向身旁之人,“不一定什么?”
燕乘春继续毫不留情地破冷水,“娇软可爱也有可能是河东狮,你看谢三他媳妇儿。”
谢三是安勇伯府的嫡幼子,以前也是京城纨绔圈中的一员。
可自从娶妻之后,谢三公子便在自家媳妇儿的威慑下被逼退了圈,而把谢三逼得退圈的河东狮正是看起来娇娇软软可可爱爱的类型。
退圈前,谢三公子还特意摆了盛大的退圈宴,还在宴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直嚷嚷着自己中了家人算计。当初他还以为要迎娶的是只小奶猫,娶了后才知道那是头实打实的母狮子,大喊悔不当初悔不当初。
陆朝添忆起谢三那日的声声泣诉,当即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冷战,“太可怕了太可怕了,媳妇儿什么的实在是太可怕了。”
陆朝添连连拍了几下自己受惊的小心脏,随之似是痛彻痛悟了般豪迈道:“娶什么妻啊,我余生还是继续和燕四哥你醉生梦死,吃喝玩乐好了。”
说着便一把勾住燕乘春的肩膀,把话题直接扯到胡吃海喝去了。
如此絮絮叨叨说了半天,两人也终于走出了承德伯府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