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啊……好,那先让我看一看吧。”
任冬苒目瞪口呆地看着彭达飞库库两下把自己的左臂摘了下来递到了哥哥手上,哪怕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义肢……也依旧没能减轻她受到的视觉冲击。
任秋时接过彭达飞的左臂放到桌上,瞥了眼受惊的妹妹,边检查边向她解释:“达飞是足球运动员,现在在为洲际预备队效力。”
任冬苒还没回过神,愣愣地开口:“足球……用手不是犯规吗?”
“哈哈哈哈哈——”不知道自己的话哪里又戳中了彭达飞的笑点,任冬苒眨巴着眼看向他。可对方单手捂着肚子感觉笑得几乎快要背过气去,显然分不出神来解释她的疑惑。
“因为达飞是守门员。”
任秋时替彭达飞做出回答,然后将检查完毕的义肢重新递给他:“我只做了个基础检查,初步看下来应该就是连接处受到挤压有些变形,脑神经连接的元件没有太大问题。你直接去老地方找小熊调整一下就好。”
“得嘞!谢谢秋哥!”彭达飞乐颠颠地接过自己的左臂,却没有离开的意思,而是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软椅上,眼睛放光地看着任冬苒:“我今天来还想着要给冬天妹妹分享一下我的义肢适应经验呢!秋哥,快和我说说,你们进行到哪一步啦?”
任冬苒对上哥哥鼓励的视线,明白了他这是想给自己找个“助教”,便顺着他的意思接过话茬,伸伸自己“刚长出来”的左腿:“唔……如你所见……哥哥刚给我刚装上,然后就站起来试了一下……”
“哦这样这样!那你感觉怎么样?”
“有点怪怪的……”任冬苒扶着任秋时的肩膀又尝试站起来了一次,有了提前设下的心理预期,这次压迫感倒没先前那么不适:“感觉我的左腿好像长出来一节会动的拐杖一样,”瞥见哥哥严肃的神情,她急急忙忙补充,“就是感觉很神奇的意思……”
“很正常,毕竟你才第一次尝试。只要慢慢去适应就会好很多了,像这样再站着感受感受呢?不舒服的话就和我说。”任秋时小心地扶住她的双臂,帮她减轻施加在义肢上的重量负担。
“没错!我第一次戴的时候也很不习惯,感觉像是突然多出来了一截不属于自己身体的东西一样。但是如果能够从心态上接受这件事,然后尝试用自己的大脑来控制它的话……还是能发现其实义肢是真的挺好用的。”彭达飞用完整的那只右手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憨笑一声:“嘿嘿,有的时候我甚至会忘了我的左手是装上去的嘞!”
任冬苒看着一副乐天样的彭达飞,努力朝他扯了扯嘴角,然后闭上眼,调动浑身细胞试图给自己催眠:那是我新长出来的腿……不对,我根本就没有被截肢……我的左腿和右腿一样好使……
但即便如此,任冬苒的左腿却依旧像是被牢牢钉死在地板上一样,哪怕她屏着呼吸试图向前迈步,却依旧无法动弹。
看出妹妹的心急,任秋时连忙拍拍她的肩膀安抚她:“冬苒,别急……我们慢慢来,今天要不就到这儿吧……”
"怎么会这样呢?"彭达飞不解风情地发表自己的疑惑,对上任秋时瞪来的双眼,已经组词成句的话却是覆水难收:“我记得我当时适应得还挺快的啊……”
“毕竟手和腿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哦!会不会是因为这个!”彭达飞猛地拍了下腿,声音里透着难以自抑的欣喜:“因为我当时非常希望能够继续踢球,所以也非常急切地想要尽快适应自己的义肢……”
是这样吗?任冬苒困惑地眨眨眼,不知为何突然想起哥哥先前说自己的评估结果显示“求生欲望不强烈”……这会是她适应不了的原因吗?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想要正常行走的话首先得习惯用义肢来支撑身体……”
可还没等任秋时解释完,便被彭达飞急急截断:“秋哥,会不会是因为你太担心冬天妹妹摔跤实在太过小心了……所以没能让她产生自己行走的冲动?”
不知是不是被彭达飞道破天机,任秋时没能第一时间反驳,也就不得不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妹妹推开:“对哦……那哥哥,你先不要扶我了,我自己试试看……”
任秋时被迫退到几米之外,却依旧舍不得撤下双手,时刻举着准备好冲上前搀扶。
“秋哥……都说了不用这么紧张兮兮的……”彭达飞用肩膀撞了撞任秋时,好笑地将他的双手拍回身侧,“我们以前打趣说你是妹控你还不相信……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
彭达飞朦朦胧胧调笑的话被堵在耳畔,任秋时满心满眼都挂在任冬苒身上。他忽地就有些理解雏鸟第一次尝试飞翔时父母的心态——他既希望能够如愿看到她翱翔,又唯恐她坠入深涯。
假如他接得住还好……但要是他失手了呢?
他会不会再次看见她倒在血泊之中?
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任秋时正准备上前打断妹妹尚未成型的尝试,就见到她微微抬起手,左脚离地后又落下——
呼吸一滞,任秋时看着任冬苒失去平衡挥舞双臂,双脚已经飞奔上前,却被彭达飞单手捞了回来。
任冬苒倒吸一口凉气,双手条件反射地在空气中乱抓,试图找到一处依靠,可惜掌心触及的却只有一片空气。她死死地盯着自己已经向前一步的左脚,说什么也不愿停下——假如她这一次轻言放弃了?那下一次呢?她会不会更加害怕?
她慢慢地抽着气,乱舞的双臂也渐渐归位。任冬苒看着自己甚至能够随着自己的思维灵活攥紧的脚趾,不合时宜地差点想要嗤笑出声——都这副模样了……她实在很难告诉自己这是一条冷冰冰的假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