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他们这时候就见过了啊。
颜舜华愣了愣,继而又恍然回神。见过才是应该的,薛璇玑本就是京城薛家人,顾成晁又贵为太子,怎么会没见过?她拉着薛璇玑的手不放,没避开对面投来的探究目光。
薛靖安说:“妹妹你们回来了?殿下正巧到白马寺还愿,我带他来别庄用膳。白马寺那斋菜好吃是好吃,就是味道太淡了,吃得我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薛璇玑有些无奈。她这哥哥去禁军里呆了几天,学回了这满口大俗话,以后出去可能都没人会相信他是薛家的了。
颜舜华倒觉得薛靖安这样挺不错,生在这样的家庭,还是这种大大咧咧的脾性过得自在。真要像薛璇玑这样浑身心眼,日子注定是不好过的。
都是同龄人,见了面倒也不重礼仪,薛璇玑却还是认认真真向顾成晁行了一礼:“见过太子殿下。”
薛璇玑看了眼颜舜华,还伸手拉了拉她。
顾成晁哼了一声:“她既然不情愿,你又何必提醒她?”这种野丫头,就该什么都别教她,让她莽莽撞撞、自寻死路。
颜舜华乐得自在:“对,不用提醒我。”
顾成晁凤眸一眯,死死地盯着颜舜华。
颜舜华才不理他。她吹了声呼哨。
雪球应声而至。
颜舜华翻身上马,对薛璇玑说:“趁着天色还早,我先回城去,就不在你这边用晚饭了。下回我请你去我家用饭!”
薛璇玑皱起眉喊道:“晚晚!”
颜舜华坐在雪球背上,摸着雪球那雪白的鬃毛。她的雪球多可爱,那时却不能和她一起走——人尚且不能全救,更何况是一匹马,一匹重伤不治的马。重活一世,她再不想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只想与雪球一起看看北边的雪,南边的海,西边的草原与雪山,南边的山林与平原。
颜舜华望向顾成晁,下巴微微抬高,语气中毫无转圜的余地:“我不想见到他,往后有他的地方便不会有我。”
薛璇玑与薛靖安都愕然。
顾成晁气得差点没跳起来。这野丫头算什么东西!想见她的人多了去了,她算什么东西——竟敢说不想见到他?!
他不想见到她才对!
顾成晁咬牙说:“来人,给我把她那匹马杀了!立刻把那匹马给杀了!”
颜舜华瞪了他一眼,双腿一夹马腹,让雪球跃了出去。
顾成晁想要叫人用箭,却被薛靖安拦住了:“殿下,若是传到圣上耳里恐怕不好。”顾成晁被掳以后,顾衍为他配了不少人。可这些人是顾衍派来保护他的,不是给他逞威风的!
顾成晁冷静下来。
薛家是愿意支持他的,他不能因为那野丫头失了薛家的心。他难看的脸色慢慢好转,拳头却还是握着,咬牙说:“我和那野丫头在通州见过,一见面她就让那马扬起前蹄踹我。”
薛靖安与薛璇玑对视一眼,都觉得其中必然还有些曲折。
薛靖安说:“殿下也说她是野丫头,何必与她一般计较。我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殿下想必也饿了吧?先去吃些东西吧,吃了就在这边歇下,明日再回宫。”
颜舜华回到家中,早已饥肠辘辘。珠圆、玉润在护院的护卫下回来,见颜舜华已经到了,心里才稍稍安定。
珠圆跑上前,说道:“姑娘,你可真是吓死我了。京城不比通州,不是韩家郎君管着的,你要是在路上遇到歹人可怎么办才好!老太爷、老夫人知道了该多担心!”
颜舜华原本一直在出神,听见珠圆噼里啪啦地说了一通,才缓缓回过神来。对顾成晁,她早已没有一丝留恋,就如她所说的那样,但凡有顾成晁的地方她都不想再去。
她是在担心薛璇玑。
这个时候顾成晁喜欢上薛璇玑了吗?
想到顾成晁的性情,颜舜华皱了皱眉。照理说应该是没有的,若是已经喜欢上的话,顾成晁怎么可能在薛璇玑面前暴跳如雷,直接叫人来杀她的马。
就算是再草包的人,也会知道薛璇玑绝对不会喜欢这种冲动无谋的举动。
这一次,薛璇玑还会走她先生的老路,入宫当顾成晁的女官吗?
这一次,顾衍还会早早病逝吗?
颜舜华胸口闷了一下。她还是不明白顾衍对她的疼爱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正如她还没办法确定几个舅舅遇上的“意外”到底是不是源于顾衍的授意。
如果两者的答案都是肯定的,那么顾衍这人也太可怕了。
他怎么能在杀死所有她在意的人之后,一如既往把她当成掌上明珠般疼爱?
颜舜华想不明白。
这便是皇家人?
这便是帝王心术?
可为何独独对她用这帝王心术?
颜舜华见珠圆还欲再说下去,唯有开口说:“正因为这是天子脚下,才更应该放心的。”
玉润素来最守礼,这次却也忍不住跟着珠圆数落:“姑娘,你这话说得可不对。我刚才看那贵人有些面善,上回我们应该在通州见过他吧?若是京城真的如姑娘所说的那般安全,那为何他会流落到通州?”
颜舜华语塞。
珠圆说:“玉润说得没错,那贵人我们是见过的,他明明是京城中人,薛家那位郎君还喊他殿下,说明他恐怕是皇族中人吧!”珠圆平时糊涂,这回却意外地聪明。
颜舜华知道珠圆和玉润都是好意,因此也不介意她们语气冲些。颜舜华叹了口气,看看珠圆,又看看玉润,眉间眼底都是叹息。
珠圆和玉润对视一眼,说:“姑娘,算了,我们不说你了,你别这样。”颜舜华这模样简直让她们无法招架。
颜舜华自然也不乐意继续装下去,她的神色立刻转阴为晴,笑眯眯地说:“这才对嘛,”她向李嬷嬷撒娇,“嬷嬷,我饿了,备好饭了吗?”
李嬷嬷说:“自然是备好了。”虽然颜舜华交代过说不回来吃饭,李嬷嬷向来周全,还是让人把饭备着,以防颜舜华突然回来。
李嬷嬷叫人把饭菜端上来,在一边看着颜舜华吃饭。这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她把这孩子当亲生女儿疼爱。而且她也知道她那个性情冷淡的养子,在中原其实只有一个牵挂。倘若她想再见到那个儿子的话,只要一直守在颜舜华身边就好。
颜舜华吃饱之后看了会儿书就歇下了,李嬷嬷向珠圆、玉润问起是怎么回事。听珠圆、玉润说完,李嬷嬷叹了口气:“姑娘就是这脾气,喜欢的恨不得天天能见到,不喜欢的恨不得一面都不见。那贵人既与薛家往来,又被薛家郎君称为‘殿下’,想必就是当今太子。姑娘这样得罪了他,日后你们可要多警醒些,别让姑娘再冲动了。”
珠圆、玉润喏喏应是。
颜舜华睡到后半夜,便从梦中醒来了。今夜是珠圆守夜,睡在耳房那边,应该是睡熟了,听不见半点动静。
颜舜华看着帐顶,在心里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自己太冲动,但一想到日后还要面对顾成晁,她就怕控制不住自己!
指着顾成晁骂还算是小的,万一她忍不住打他怎么办?
颜舜华转头看着紧闭的窗户和竹帘,觉得有点气闷。她起身卷起竹帘,吱呀一声,把窗推开了。月光从窗外照进来,皎洁又朦胧,仿佛给世间万物都披上了一层薄纱。
令颜舜华吃惊的是,窗外居然站着一个人。
东华郡王。
他的长发有些湿润,似乎是被秋夜的露水打湿的。看到窗户打开了,东华郡王一顿,说道:“我刚才还在想着半夜敲窗是不是不太好,晚晚你就把窗户打开了,这莫非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一点通?”
颜舜华笑眯起眼:“心有灵犀一点通可不是这么用的。”那次没有问完的话,在看到这个人静静站里在自己窗外时,似乎已有了答案。
东华郡王从袖中摘出一袋莲子:“这是慈孝寺周围那些小孩子采来的莲子,你尝尝看,应该挺甜的。”
打开布袋,莲子还带着壳,碧盈盈的,像是刚采出来一样新鲜。
“你大半夜过来,就是为了给我带这些莲子?”颜舜华望着他。
“当然不是。”东华郡王镇定自若,“我就是来看看你。我知道你到京城了,一直想来看你,只是有些事情得做,走不开,只好半夜过来。”而且白日里他也不好来拜访。
东华郡王如此坦率,颜舜华倒不知该说什么好。她想了想,才开口:“我傍晚的时候见到顾成晁了。”
东华郡王说:“我知道。”见颜舜华望过来,东华郡王含笑道,“慈孝寺主持一直将白马寺那边视为大敌,没少派人去那周围盯着,撞见你们的冲突也是偶然。”
颜舜华听东华郡王这么说,也没起疑心。她说道:“我还见到了窦明达。”窦明达素来是荒唐的,和他父亲一个样。但后来她四舅舅出事以后,窦明达从她四舅舅手里接过海军,带着海军扬帆远航,为“南朝廷”带回了巨额的财富,缓了“南朝廷”的燃眉之急。
那是个有本领的人。
而且有良心。
正是窦明达在回迁京城时告诉她,四舅舅的死不是意外,而是人为!
颜舜华对窦明达颇有好感。
东华郡王说:“那倒是巧了,我正巧见了窦侯爷。”
颜舜华微讶:“你与窦侯爷谈了什么?”
“无非是南边的事,”东华郡王毫不隐瞒,“南边不能没了定南侯,他应该回去的。若是他回去了,就不会有京城两面受敌的情况。”自然也不会吓得朝廷上下人心惶惶,脑袋里钻出个“逃”字来。
自古以来,弃掉自己都城出逃的朝廷有哪个是能讨得了好的?
颜舜华也想到了这一点。她两眼发亮:“你说服窦侯爷了?”
东华郡王说:“我与他谈了南边的攻守之法,还有对付瘴疠、对付土人的办法,他听了,但我不知他会不会回南边。”他凝视着颜舜华,“若是他不愿回去,只能让你父亲辛劳些了。”
“窦侯爷会去的。”颜舜华笃定地说。
东华郡王一怔,也长长地吐了口气,说:“我也这么觉得。”那位窦侯爷行事荒诞,但对南疆一直非常上心,当时南蛮人打过来,朝野上下都吓得没了魂,窦侯爷却毫不犹豫地挂了帅,死守南疆不让南蛮人跨入大晋半步。
失了越州和青州,最痛苦的人其实是窦侯爷。
想到后来的种种,东华郡王与颜舜华都有些沉默。过了许久,东华郡王才把手中的莲子递给颜舜华,说道:“你我同心,一切都会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
昨晚写到一半又不小心睡着了……
_(:3」∠)_
早上爬起来补完